最終庭審的日子到了。凜冽的寒風卷著枯葉，打在法院冰冷的台階上。
    旁聽席依舊涇渭分明。楊家那邊，楊父坐著輪椅，楊偉和王豔一左一右，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得意和怨毒。楊雪挺著已經非常明顯的孕肚，穿著寬大的孕婦裝，臉色有些蒼白，刻意營造出一種憔悴和被傷害的柔弱感，眼神卻時不時瞟向被告席，帶著一絲快意的挑釁。
    陳默這邊，陳嵐、張磊（拄著拐杖）、陳母（緊緊牽著怯生生的陳念恩）都來了。張磊和趙倩也坐在後麵，麵色凝重。陳默穿著洗得發白的舊工裝，坐在被告席上，背脊挺得筆直，卻透著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憊和麻木。他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囂都與他無關。
    審判長宣布開庭。孫莉立刻火力全開。這一次，她顯然有備而來，一改之前糾纏“家暴”、“冷暴力”的策略，直接將矛頭對準了“出軌”這個核心汙點。
    “審判長，各位陪審員，”孫莉的聲音清晰有力，帶著一種控訴的悲憤，“我的當事人楊雪女士，在身患重病期間，得到了丈夫陳默先生一定的救治，這本是夫妻情分。然而，在楊雪女士病情穩定、最需要丈夫關愛和家庭溫暖的時候，陳默先生卻做出了令人發指、徹底背叛婚姻的行為——與他人通奸！”
    她的話像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旁聽席一片嘩然。陳母氣得渾身發抖，緊緊捂住陳念恩的耳朵。張磊怒目圓睜，恨不得衝上去。
    孫莉不理會，開始展示“鐵證”
    “親密照片”幾張明顯是偷拍角度的照片被投影在法庭屏幕上。照片裏，陳默和一個麵容模糊（被刻意處理過）的女人在工廠角落、下班路上“舉止親密”，甚至有張照片是兩人在一家快捷酒店門口的背影（ps痕跡在法庭距離下不易察覺）。
    “證人證言”徐剛被傳喚出庭。他眼神躲閃，但口齒清晰地指認“是…是的！我親眼看見過好幾次！陳默跟質檢科新來的那個小劉（化名），眉來眼去，下班後還偷偷摸摸去小旅館！有一次我…我還聽見他們在倉庫後麵拉拉扯扯…” 他的證詞細節豐富，極具誤導性。
    “開房記錄”孫莉提交了幾份打印出來的酒店入住登記信息，顯示陳默的名字和身份證號在特定日期出現在某快捷酒店，且登記入住信息顯示是“雙人房”。
    “審判長！這些證據清晰、完整、形成鏈條，足以證明被告陳默在婚姻存續期間，長期與他人保持不正當關係，嚴重違背了夫妻忠實義務，對楊雪女士造成了無法彌補的精神傷害！這是導致夫妻感情徹底破裂的根本原因！”孫莉的聲音拔高，充滿了“義憤填膺”，“楊雪女士如今身懷六甲，卻要承受丈夫如此背叛，身心俱疲！我們懇請法庭，依法判決離婚，並在分割財產時充分考慮無過錯方楊雪女士的權益，同時判決陳默支付精神損害賠償！”
    楊雪適時地低下頭，用手帕（根本沒濕）擦拭眼角，肩膀微微聳動，扮演著被深深傷害的可憐孕婦形象。
    法庭的目光聚焦到陳默身上。審判長問道“被告陳默，對於原告提交的上述證據及指控，你有什麽要陳述和辯解的嗎？”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陳默身上。陳嵐、張磊、陳母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希望他能憤怒地駁斥這些無恥的謊言。
    陳默緩緩抬起頭。他的目光掃過那些精心偽造的照片、躲閃的徐剛、故作可憐的楊雪…他的臉上沒有任何憤怒，沒有任何委屈，甚至沒有任何波動。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疲憊和麻木。他張了張嘴，聲音幹澀而平靜，像在陳述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事情
    “假的。”
    隻有兩個字。沒有解釋，沒有反駁，沒有情緒。仿佛在說今天天氣不好。
    孫莉立刻抓住機會“審判長！被告隻有蒼白無力的否認，卻拿不出任何反駁證據！這恰恰說明了他的心虛！他在默認事實！”
    陳嵐急得站起來“審判長！那些照片是ps的！徐剛是收了錢做偽證！開房記錄也是偽造的！我弟弟他…”
    “肅靜！”審判長敲槌製止陳嵐，“法庭重證據！被告方如有異議，應提交相應反證！”
    陳嵐頹然坐下，她知道，在陳默這種放棄抵抗的狀態下，他們倉促間很難立刻拿出強有力的反證去一一駁斥這些精心炮製的偽證。她看向弟弟，陳默卻再次低下了頭，恢複了那副事不關己的沉默。
    庭審繼續。陳默的律師（一位法律援助的年輕律師）盡力辯護，指出照片模糊、角度可疑，徐剛證詞存在明顯矛盾點（如他描述的“小劉”根本不存在），開房記錄沒有原始憑證且無實際入住監控佐證。律師也再次強調了陳默為救治楊雪所付出的巨大犧牲和債務，以及楊雪病愈後的索取無度、誣告行為，試圖說明夫妻矛盾根源在於楊雪及其家庭。
    孫莉則咬死“出軌”證據鏈，不斷渲染楊雪作為“受害者”和“孕婦”的悲慘處境，強調感情破裂係陳默過錯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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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官陷入了沉思。他經驗豐富，直覺上對孫莉提交的“鐵證”有所懷疑，尤其是陳默那種死寂般的反應，不像是一個被抓到現行的出軌者，更像是一個被徹底摧毀的絕望之人。而且，結合之前卷宗裏老周被楊家人打傷致殘的案件（這起惡性事件嚴重影響了法官對楊家人品的判斷），以及楊雪當庭承認婚內懷孕時間點的事實，法官心中對楊雪一方的誠信度大打折扣。
    然而，法律講求證據。陳默一方對“出軌”指控的反駁證據不夠直接有力。更關鍵的是，法官綜合考量了全案巨額債務、長期激烈衝突（包括打砸騷擾）、雙方已分居、楊雪婚內懷孕並急於離婚、陳默本人表現出極度的痛苦和放棄…這一切都指向一個無可辯駁的事實——這段婚姻早已名存實亡，夫妻感情確已徹底破裂，無和好可能。繼續維持這段婚姻，對雙方（尤其是對早已心死的陳默）都是一種折磨。
    最終，在漫長的合議後，審判長宣判
    “本院認為，原、被告夫妻感情確已破裂，符合法定離婚條件。關於原告主張被告存在婚內出軌行為一節，被告予以否認，原告提交的證據雖形成一定指向，但部分證據存疑，且被告為救治原告付出巨大犧牲的事實客觀存在，本院對此項主張不予采信。但感情破裂事實清楚，準予離婚。”
    “關於財產分割雙方無共同存款。婚內主要財產為債務（經核算為xxx萬元）。該債務係被告陳默為救治原告楊雪所借，且發生於原告患病期間，應認定為原告個人債務。由原告楊雪負責清償。”
    “關於原告主張的精神損害賠償無事實和法律依據，本院不予支持。”
    “關於撫養費因婚生女陳念恩由被告撫養，原告楊雪應自本判決生效之日起，每月支付撫養費xxx元，至女兒年滿十八周歲止。”
    法槌落下。
    “判決如下準予原告楊雪與被告陳默離婚…”
    後麵關於財產和撫養費的判決，楊家人根本沒仔細聽。當聽到“準予離婚”四個字時，楊雪臉上瞬間綻放出狂喜的光芒，她下意識地撫摸著自己高聳的孕肚，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楊父、楊偉、王豔也露出了如釋重負和得意的笑容。贏了！終於徹底擺脫那個廢物了！債務？那是什麽？跟他們有什麽關係？自有“冤大頭”陳默去扛！
    陳默靜靜地聽著判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當聽到“準予離婚”時，他空洞的眼神似乎極其輕微地波動了一下，像死水微瀾，隨即又歸於沉寂。沒有憤怒，沒有悲傷，隻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深不見底的疲憊和解脫。終於…結束了。這煉獄般的婚姻。
    陳母緊緊抱著懵懂的陳念恩，老淚縱橫。解脫了嗎？或許是。但兒子被潑上的汙名，那些如山壓頂的債務，還有未來未知的艱難…這解脫，代價何其沉重！
    陳嵐和張磊看著楊雪那毫不掩飾的狂喜和楊家人得意的嘴臉，再看看陳默那麻木死寂的側影，一股巨大的悲涼和無力感席卷全身。他們贏了債務歸屬，卻輸了婚姻，更輸掉了陳默這個人最後的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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