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級法院的審判庭，比基層法院更加莊嚴肅穆，穹頂更高，空間更闊，無形中散發著更強的威壓。深色的木質桌椅冰冷堅硬，空氣裏彌漫著消毒水和文件紙張特有的冷冽氣味。
    旁聽席涇渭分明。
    楊家陣營楊父坐在輪椅上，由王豔推著，渾濁的老眼閃爍著怨毒和即將得逞的快意；楊偉站在一旁，雙手抱胸，下巴微抬，一臉勝券在握的倨傲；楊雪挺著高聳的孕肚，占據了原告席，她刻意穿了一件寬鬆的、顏色素淡的孕婦裝，臉上帶著一種精心修飾過的蒼白和憔悴，低垂著眼簾，仿佛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和委屈，隻有在無人注意的間隙，才會飛快地瞥向被告席，眼神深處是掩飾不住的惡毒和期待。孫莉一身筆挺的職業套裝，神情冷靜，眼神銳利如鷹，手邊放著一個厚厚的文件夾，那是她精心準備的“絞索”。
    被告席這邊陳默穿著那件洗得發白、袖口磨損的舊工裝，脊背挺直地坐著，像一尊沒有溫度的雕塑。他的臉色比法庭的大理石地麵還要蒼白，眼窩深陷，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虛空的一點，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囂、目光、甚至生死都與他無關。陳母坐在他身後的旁聽席第一排，緊緊攥著衣角，布滿皺紋的臉上寫滿了擔憂和恐懼。張磊拄著拐杖坐在陳母旁邊，臉色鐵青，眼神噴火般瞪著楊家人。法律援助的年輕律師（姓趙）坐在陳默旁邊，神情緊張地翻看著材料。
    審判長宣布開庭，低沉的聲音在空曠的法庭裏回蕩。孫莉立刻起身，像一位即將發起總攻的將軍。
    “審判長，各位陪審員，”孫莉的聲音清晰、冷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控訴力量，“本案事實清楚，證據確鑿！我的當事人楊雪女士，在身患重病期間，曾得到被告陳默先生一定的救治，這本是夫妻情分。然而，在楊雪女士最需要丈夫關愛、家庭溫暖，甚至在其艱難孕育新生命（她刻意停頓，撫摸了一下孕肚）的關鍵時刻，被告陳默先生卻做出了令人發指、徹底背叛婚姻、踐踏人倫底線的行為——與他人長期通奸！”
    她的話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旁聽席一片壓抑的嘩然。陳母氣得渾身發抖，張磊差點要站起來，被陳母死死拉住。楊雪適時地發出一聲壓抑的啜泣，肩膀微微聳動。
    孫莉不理會，開始有條不紊地拋出她精心炮製的“鐵證”
    “親密照片”幾張高清晰度的照片被投影在法庭大屏幕上。照片上，陳默和一個麵容姣好（但被刻意模糊處理，無法清晰辨認具體身份）的女子，或在工廠角落“拉扯”，或在某快捷酒店門口“依偎”，動作曖昧，引人遐想。孫莉著重指出拍攝時間和地點，強調其“連續性”和“隱蔽性”。
    “證人證言”徐剛被傳喚出庭。他穿著不合身的西裝，眼神躲閃，不敢看陳默的方向，但在孫莉的引導下，他口齒清晰地“指證”“是…是的！我親眼看見過好幾次！陳默跟質檢科新來的小劉（化名），就在倉庫後麵…拉拉扯扯，動作很親密！還有一次，大概…大概半年前吧，我看見他倆一前一後進了‘悅來’快捷酒店！過了很久才出來！” 他的證詞細節豐富，時間地點與照片“吻合”。
    “開房記錄”孫莉提交了幾份打印的“酒店入住登記信息”，上麵清晰地顯示著陳默的名字、身份證號，入住的正是“悅來”快捷酒店，房型為“雙人房”，日期與徐剛證詞和部分照片時間點一致。
    “審判長！”孫莉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義憤填膺”的悲憤，“這些證據環環相扣，形成完整的證據鏈！無可辯駁地證明了被告陳默在婚姻存續期間長期、多次與他人發生不正當關係！其行為嚴重違背夫妻忠實義務，是對婚姻的褻瀆，是對楊雪女士身心的殘酷摧殘！更是對公序良俗的踐踏！其道德之敗壞，令人發指！”她將“道德敗壞”四個字咬得極重，如同淬毒的針，狠狠紮向被告席。
    她轉向楊雪，語氣轉為“沉痛”“我的當事人，一位剛剛從重病中康複、又孕育著新生命的脆弱女性，不僅要承受病痛的折磨、生育的艱辛，更要日夜忍受丈夫背叛帶來的巨大屈辱和精神痛苦！試問，這樣的婚姻，還有何存續的意義？這樣的丈夫，還有何資格擁有家庭？”
    孫莉的表演極具煽動力。法庭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聚焦在陳默身上。楊雪配合地發出更大的啜泣聲。楊家三人臉上都露出了得意的獰笑。
    “被告陳默，”審判長的目光轉向陳默，帶著審視，“對於原告提交的上述證據及指控，你有什麽要陳述和辯解的嗎？”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陳默身上。陳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張磊拳頭攥得死緊，陳母屏住了呼吸，連年輕的趙律師都緊張地看著他。
    陳默緩緩抬起頭。他的目光掃過大屏幕上那些精心炮製的、汙穢不堪的照片，掃過證人席上眼神躲閃的徐剛，掃過孫莉那咄咄逼人的臉，最後落在楊雪那虛偽啜泣、實則充滿惡毒快意的孕肚上…一股被壓抑到極致的怒火，混合著巨大的荒謬感和深入骨髓的屈辱，如同沉寂已久的火山，猛地衝垮了他麻木的堤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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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的！”
    陳默猛地站起身，椅子腿與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他死寂的眼底爆發出駭人的紅光，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和屈辱而嘶啞顫抖，卻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
    “全是假的！照片是p的！徐剛是收了錢做偽證！開房記錄是偽造的！她們為了離婚，為了甩掉我這個被榨幹的‘包袱’，無所不用其極！往我身上潑這種髒水！我陳默對天發誓！我從未做過任何對不起楊雪、對不起婚姻的事！我傾家蕩產、借高利貸、差點死在井下是為了救誰的命？！我累得像條狗一樣是為了還誰的債？！現在，我救回來的人，用我救命的錢養好身體懷上別人的孩子，反過來汙蔑我出軌？！天底下還有比這更荒唐、更惡毒的事嗎？！”
    他的怒吼如同受傷野獸的咆哮，在法庭裏炸響！那壓抑了太久太久的憤怒、委屈、不甘和絕望，在這一刻徹底爆發！他指著楊雪，手指因為激動而劇烈顫抖“楊雪！你敢不敢看著我的眼睛說！我陳默，到底有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你的事？！從你生病到現在，我有沒有一刻懈怠過？！有沒有？！你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你敢不敢說出來？！”
    陳默的突然爆發和那直指核心的質問，讓法庭瞬間陷入一片死寂！楊雪被他眼中那駭人的怒火和直指孕肚的質問嚇得臉色煞白，啜泣聲戛然而止，下意識地護住肚子，眼神慌亂地躲閃，不敢與陳默對視。
    “反對！”孫莉立刻站起來，厲聲打斷，“審判長！被告這是在咆哮公堂！是在對原告進行毫無根據的汙蔑和恐嚇！其情緒失控恰恰證明了其心虛！請法庭製止其不當言行！”
    “肅靜！”審判長用力敲擊法槌，嚴厲地看向陳默，“被告，控製你的情緒！法庭重證據！你指控對方偽造證據、證人作偽證，可有證據提交？”
    陳默像被兜頭澆了一盆冰水。證據？他倉促間哪裏拿得出直接有力的反證去戳穿對方精心編織的謊言？張磊試圖收集，但時間太短，對方太狡猾！他胸中翻騰的怒火瞬間被巨大的無力感取代，那剛剛燃起的抗爭火焰，在冰冷的現實麵前迅速熄滅。他頹然坐回椅子上，胸口劇烈起伏，臉色由憤怒的漲紅迅速褪為死灰，眼神重新變得空洞，甚至比之前更加絕望。剛才的爆發，仿佛耗盡了他最後一絲生氣。
    趙律師急忙起身“審判長！我方有理由質疑對方證據的真實性！照片清晰度存疑，角度刻意；證人徐剛與我方當事人有過節，其證詞可信度低；開房記錄僅為打印件，無原始憑證及監控佐證！且原告楊雪在婚姻存續期間與他人懷孕（時間點有上次庭審記錄為證），其本身行為嚴重違背夫妻忠實義務！過錯明顯在原告方！我請求法庭傳喚相關技術人員鑒定照片真偽，或調取酒店原始監控！”
    孫莉立刻反駁“照片清晰度足以辨認！證人證詞經得起質證！開房記錄來源合法！至於原告懷孕時間點，與本案爭議焦點‘被告出軌’無直接關聯！被告方無法任何反證，僅憑情緒化的咆哮和汙蔑，無法推翻我方鐵證！其指責我方偽造，更是毫無根據的誹謗！”
    法庭辯論陷入膠著。審判長眉頭緊鎖。他經驗豐富，直覺上對孫莉提交的“鐵證”抱有強烈的懷疑——照片的角度過於刻意，徐剛的表現明顯心虛，開房記錄單薄。尤其是陳默那瞬間爆發出的、帶著血淚的控訴和質問，那份深入骨髓的絕望和屈辱，不像偽裝。楊雪被質問時的慌亂躲閃，更是可疑。更重要的是，卷宗裏清晰地記錄著老周這位熱心鄰居，因阻止楊家人上門打砸而被楊偉等人打成重傷致殘的惡性事件！這起案件，讓法官對楊家人的人品和行事手段，打上了巨大的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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