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縷慘白的微光，艱難地穿透厚重的窗簾縫隙，在昏暗的臥室地板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光痕。
    李明軒在一陣劇烈的頭痛和喉嚨的幹渴中醒來。他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了好一會兒才聚焦。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趴在床邊熟睡的妻子陳嵐。
    她側著臉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眉頭即使在睡夢中也無意識地微微蹙著，眼下是濃重的青黑色，臉色蒼白憔悴，幾縷散亂的發絲被汗水粘在額角。她的一隻手，還緊緊地握著他的手，指尖冰涼。她的睡顏疲憊到了極點，仿佛經曆了一場大戰。
    昨晚的記憶碎片般湧入腦海下班回來就覺得渾身發冷，頭重腳輕，強撐著想等陳嵐回來，卻越來越難受…陽陽驚慌的小臉…然後是陳嵐焦急的聲音，額頭上冰涼的觸感，苦澀的藥味…還有那隻一直握著他、給他傳遞著微弱力量的手…
    李明軒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撞了一下。他想起這段時間自己對她的冷漠，想起陽陽決賽那天自己冰冷掛斷的電話，想起她一次次奔波在弟弟、母親和自己這個小家之間疲憊不堪的身影…一股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有愧疚，有心疼，還有一絲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後怕——如果昨晚沒有她…
    他嚐試著動了一下，想坐起來倒杯水。身體依舊酸痛無力，但高燒似乎已經退了。
    輕微的動作驚醒了本就睡得不沉的陳嵐。她猛地抬起頭，眼神還帶著初醒的迷茫和驚慌，下意識地就去摸李明軒的額頭。
    “明軒！你醒了？！感覺怎麽樣？還燒嗎？”她的聲音沙啞而急切，手指帶著涼意貼在他的額頭上。
    李明軒感受著她指尖的冰涼和那份毫不掩飾的關切，心中那層厚厚的冰殼，似乎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他沒有躲開，隻是看著她布滿血絲的眼睛和憔悴的臉，低聲道“好多了…不燒了。就是…有點渴。”
    “渴？對對！喝水！”陳嵐如夢初醒，連忙鬆開手，慌亂地站起身。大概是趴得太久，腿腳發麻，加上一夜未眠的疲憊，她身體晃了晃，差點摔倒。
    李明軒下意識地想伸手扶她，卻因為無力而慢了一步。
    陳嵐扶住床沿站穩，顧不上自己，快步走到客廳倒了一杯溫水。她試了試水溫，又小心地吹了吹，才端到床邊。
    “來，慢點喝。”她彎下腰，一手端著水杯，一手想扶李明軒坐起來。
    李明軒看著她近在咫尺的、寫滿擔憂和疲憊的臉，看著她小心翼翼遞過來的水杯，眼神變得極其複雜。他沒有讓她扶，自己咬著牙，用手肘撐著床，有些吃力地坐了起來。陳嵐連忙把水杯遞到他唇邊。
    溫水滑過幹澀灼痛的喉嚨，帶來一陣舒爽。李明軒就著陳嵐的手，一口氣喝了大半杯。溫熱的水流似乎也滋潤了他幹涸的心田。
    陳嵐看著他喝水，懸著的心終於徹底放了下來，緊繃的神經一鬆，巨大的疲憊感再次襲來，她忍不住捂著嘴，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李明軒喝完水，把水杯放到床頭櫃上。他看著陳嵐布滿血絲的眼睛和強打精神的樣子，沉默了幾秒，然後，他伸出手，拿起水壺，往那個空杯子裏又倒了大半杯水。他沒有遞給陳嵐，隻是把杯子往她那邊推了推，目光落在她幹裂的嘴唇上，聲音依舊不高，卻少了那份刻意的冰冷
    “你…也喝點水。守了一夜…辛苦了。”
    這句簡單的“辛苦了”，還有那杯推過來的水，像一道微弱的電流，瞬間擊穿了陳嵐強撐的所有堅強。她怔怔地看著那杯水，又抬眼看向李明軒。他避開了她的目光，側著臉，看向窗外透進來的微光，耳根似乎有些不易察覺的微紅。
    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混合著巨大的委屈和釋然，猛地衝上陳嵐的心頭，直衝眼眶。她慌忙低下頭，掩飾住瞬間湧上的淚水，顫抖著手端起那杯水，小口小口地喝著。溫熱的水流帶著丈夫遲來的、生硬的關心，一路熨帖到她冰冷疲憊的心底最深處。
    冰封的河麵，在這杯水和這句“辛苦了”中，悄然裂開了一道縫隙。雖然前路依舊艱難，雖然隔閡並未完全消融，但至少，微光已經透入。這破冰的，始於一場高燒，終於一杯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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