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齒輪，在各自的軌道上沉重而緩慢地轉動著。
    張磊的維修點依舊門可羅雀。那台待修的小麵包車鈑金完畢，噴上廉價的油漆後，被車主開走了，留下了一點勉強夠支付油漆費和幾天夥食費的利潤。倉庫裏又恢複了空曠，隻剩下那台核心的車床和電焊機，像兩個沉默的巨獸，等待著不知何時才會到來的工作。
    小劉在勞動力市場蹲了幾天，終於接到了一個去建築工地扛水泥的臨時活，雖然辛苦，但日結，錢不多，好歹是現金。他每天天不亮就出門，晚上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來，把掙到的錢大部分交給張磊。
    “磊哥，給。工地管一頓午飯，我省下了。”小劉把幾張皺巴巴的票子遞給張磊，臉上帶著汗水和灰塵混合的痕跡，眼神卻很亮。
    張磊接過錢，心頭沉甸甸的。他拍了拍小劉的肩膀，聲音沙啞“辛苦了，小劉。這錢…哥記著。”這份情誼，在冰冷的現實麵前，顯得尤為滾燙。
    趙倩的微商車輪依舊在烈日下滾動。她拓展了“業務範圍”，除了日化用品，還開始嚐試推銷一些應季水果，從相熟的水果攤老劉那裏拿貨，賺點差價。雖然利潤更薄，跑得更辛苦，但隻要能多賺一分錢，她就不會停下。她的臉曬得更黑了，手臂也脫了皮，但眼神裏的韌勁絲毫未減。每天晚上回來，她會把當天掙到的錢，一分一毛地仔細清點好，放進一個舊餅幹盒裏，那是他們家的“金庫”。
    “今天還行，賣出去三箱桃子，還有幾個老主顧要了洗發水。”趙倩一邊數著零錢一邊說，聲音帶著疲憊的沙啞，“就是西城那片新小區保安管得嚴，不讓進去擺，費了不少口舌。”
    “不讓進就別硬闖，安全第一。”張磊看著她曬傷的皮膚，心疼地說。
    “知道啦。”趙倩不在意地笑笑，把數好的錢小心地放進盒子，“再攢攢，下個月房租就差不多了。”
    清貧的日子，靠著夫妻倆的咬牙硬撐和一點微薄的運氣，勉強維係著，像風中搖曳的燭火，微弱卻不肯熄滅。
    而老周父子的小賣部，則像老街上一塊沉默的基石，日複一日地迎接著熟悉的街坊鄰居。
    “強子，拿包煙，玉溪。”退休的老李頭背著手溜達過來。
    “哎，李叔稍等。”周強熟練地轉身拿煙，收錢找零。動作比剛接手時流暢了不少。
    “老周，今兒氣色看著還行？”老李頭點著煙，跟窗口裏的老周搭話。
    老周坐在輪椅上，微微頷首，算是回應。他手裏正慢條斯理地剝著一個橘子，橘皮的清香在指尖縈繞。
    日子平淡得像白開水。貨架上的東西賣得慢，利潤也薄。周強有時會看著對麵新開的、燈光明亮的便利店發呆，眼神裏有羨慕，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但看到父親坐在輪椅上平靜的側影，那份焦慮又會被壓下去。他知道，守著這個小店，守著父親，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也是必須做的。
    下午，陽光正好。老周搖著輪椅來到小院子裏。巴掌大的小院，被他兒子收拾得還算幹淨，牆角種著幾盆綠油油的蔥蒜。老周就坐在那幾盆蔥蒜旁邊，眯著眼，安靜地曬著太陽。陽光暖融融地灑在身上，驅散了輪椅扶手的冰冷。他渾濁的目光望著院牆上方那一小片藍天，偶爾有鴿子飛過，留下悠長的哨音。
    沒有驚濤駭浪，沒有錦衣玉食，隻有這方寸之地的安穩，和兒子在身邊笨拙卻努力的陪伴。對於經曆過生死、餘生與輪椅為伴的老周來說，這清苦平淡中的一縷陽光，便是生活給予他最後的、帶著傷殘印記的溫柔。他閉上眼睛，感受著陽光的溫度，布滿皺紋的臉上，是一種近乎禪意的平和。曾經的刀光劍影，都化作了此刻院牆外老街上傳來的、模糊而遙遠的市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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