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肅親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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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慧庵主,承蒙您這兩個多月來的照顧,我想了想,自己不是修佛的那塊料,還是回家去罷。”

    商慈笑盈盈地看她,“照顧”兩字有意無意咬得很重,然而靜慧庵主比她想象的臉皮要厚,表情都沒變一下,像是絲毫沒聽出她的話外之音。

    蕭懷崇則直接無視了靜慧庵主,徑直大步繞過了她,他一王爺,去哪兒還用得著跟一老尼姑匯報?簡直笑話。商慈繼而垂頭跟在他後麵走,經過靜慧庵主時,卻被她一把抓住了手腕。

    就知她不會輕易放人,商慈歎了口氣,偏頭看她。別看她已有五十多歲,力氣卻不小,商慈掙了兩下硬是沒掙開。

    靜慧庵主依舊慈悲地笑著,隻是語氣冷了幾分:“蕭施主,薑姑娘不是我們庵堂裏的,是家裏送來清修的,先前薑府夫人囑托我們好生照顧,萬一她家裏來要人,貧尼不好交待啊。”

    這話聽著真耳熟。

    商慈認真回憶了下,在庵主開誠布公地要薑婉接客後,薑婉也曾想過要離開尼姑庵,但每次都被庵主借口攔下,理由便是:若薑府來要人,庵堂不好交待。

    她又沒賣身給這尼姑庵,人身自由倒被徹底限製了,雖說這庵堂的性質和青樓差不多,但到底還披著宗教的名義,若太過明目張膽地逼良為娼,鬧到官府,即便庵堂這種地方背後肯定有高官顯貴撐腰,但也是一件麻煩事。

    薑婉好歹是個官小姐呢,靜慧庵主怎麽會有這麽大的膽子,商慈原先還在納悶,乍聽庵主說漏了嘴,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這是她那後娘,曾暗中授意的結果。

    商慈唇角勾起,湊近了,在靜慧庵主耳旁低語:“庵主,你一出家人,難道沒有聽過一個詞叫做現世報?佛堂裏還供奉著釋迦牟尼金身像,在佛祖眼皮子底下行著這般汙穢事,您就不怕佛祖降罪於你?”

    靜慧庵主微怔,這位薑小姐來了庵堂之後終日躲在房間裏,見了生人就臉紅,平時是悶葫蘆一個,怎麽忽然間變得……神叨叨的了?

    庵主隨即微抬下巴,望著她冷笑:“這世上大奸大惡之人多了去了,貧尼平日裏燒香誦經,虔心向佛,幾十年如一日,從未斷過,要論現世報,那也輪不到貧尼頭上。”在靜慧庵主眼中,拉皮條的行為算不得什麽,比起那些奸-淫擄掠、草菅人命的強盜,小兒科多了,看在她每日賣力誦經的份上,佛祖應該不會和她計較的,而且佛祖那麽忙,世上不公平的事又那麽多,他管得過來嗎?

    商慈聞言不由得莞爾,人都是這樣,處處存著僥幸心理,大惡是惡,小惡也是惡,誦幾句經就能化解你這些罪過了?世上哪有這麽便宜的事!

    在商慈的印象中,佛門之人大都懷著悲憫之心,有的是徹底被感化了,有的是出於因果輪回的敬畏,像靜慧庵主這樣知法犯法,且完全沒有悔過之心的,她還是頭一回見。

    商慈把靜慧庵主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眼底一絲狡黠:“額上有黑斑,是病氣纏身之相,鼻端枯削晦暗,預示破財。要是繼續再幹這種缺德事,我看您哪,怕是好日子不多了。”

    靜慧庵主這下繃不住了,嘴角的偽笑盡失,狠狠剜了她一眼,胸口氣咻咻地起伏:“貧尼身子骨好得很,薑姑娘這麽亂說話,當心造下口業!”

    和這種人講不通道理,她的破財病氣相有方法可以躲過去,但商慈完全沒想替她消這災,一時的命運可以改,但她的心性已腐爛到已無藥可救了。

    於是,商慈也就沒再說話,就這麽靜靜地看著庵主。她的瞳仁很黑,水潾潾的,像是精心打磨過得黑曜石,直透人心底。

    靜慧庵主被她看得心裏有些發慌,微偏開頭躲著她目光,攥著她的手腕卻是越發用力。

    這時蕭懷崇走過來,橫插在二人之間,強行把庵主攥著她的手分開,同時掏出象征王爺身份的四爪盤蟒玉佩晃了晃,在靜慧庵主的瞠目結舌中,直接把商慈帶走了。

    好半天,靜慧庵主才反應過來那玉佩上雕著的是啥,心裏一咯噔,她隻知道那位施主姓蕭,蕭雖是國姓,但平民姓這個的也不少,她壓根沒往那方麵想。

    王爺會來尼姑庵找樂子,大抵是怕京城裏的花街柳巷,萬一被人認出來,影響不好,所以隱瞞了身份,偶爾來她們尼姑庵坐坐。王爺有心低調,靜慧庵主哪敢宣揚出去,心思轉了幾個來回,打定主意若是薑府有人來問,就說薑婉自己跑了。

    靜慧庵主隨即叫來管事的比丘尼,把商慈住過的小屋鎖了,緊緊合上了院門。

    *

    商慈跟著上了王爺停靠在庵堂前的馬車,尼姑庵建在半山腰上,四周全是翠竹山林,十分僻靜。

    待下了山,馬車駛進了坊市,周圍開始熱鬧起來。

    掀起簾子,隻見道路兩旁人流如織,車馬粼粼,喝大碗茶的,吹糖人的,舞大刀的,吆喝聲皆帶了一口濃濃的京腔。

    商慈腦袋一懵,她這是一下穿到千裏之外的京城了?

    作為一個半吊子神棍,商慈的方向感一向很差,分不清東南西北,所以羅盤從不離身。夏國幅員遼闊,她和師兄原本應該是在夏國的東南方,靠近沿海的區域,京城作為一國之都,則是坐落在夏國的中心偏北處,這下可好了,一下子竄了上萬裏不止,這兩地的行程光坐馬車就要耗上數月。

    商慈將下巴擱在窗框上,滿臉愁苦,自己這一窮二白,盤纏錢完全沒著落,外加自己的路癡屬性,有生之年還能不能回到家啊!

    師父最喜歡在山野的犄角疙瘩處安家,說這才有采菊東籬的隱士氣質,好似住在城裏就不能襯托出他的曠達,所以商慈從小在各地山溝溝裏長大,住遍了各種竹屋、茅屋。京城是夏國最繁華的地段,商慈從未見過這麽寬敞的青石板大街,連酒樓門口掛的錦旆都十分氣派,看著馬車外緩緩掠過的景致,心情也漸漸平靜下來。

    下了馬車,看到麵前雕梁畫棟的府邸外加上書“肅親王府”的匾額,商慈愈發堅定了破煞的信念,為王爺解決了生育大計,想必他也不會吝嗇酬金,盤纏問題就解決了,兜裏有錢,什麽都好辦,其它的可以從長計議。

    踏過門檻,遠遠地看見兩個小丫鬟攙扶著一位體態瘦削的婦人朝這邊走來,蕭懷崇見了提步迎了上去,商慈亦跟了上去。

    那婦人看樣子不過二十出頭,烏鬢粉腮,走近了才發現她氣血不太好,唇色很淡,像是大病初愈的樣子,許是常常皺眉頭,眉心有幾條細紋,一身綾羅綢緞,發間綴滿了明珠步搖,舉止貴氣端莊,應該就是肅王妃了。

    “王爺,”肅王妃一眼就瞧見了蕭懷崇身後的商慈,雖對著蕭懷崇福身,眼神卻一直不善地打量著她,想來也是,自家夫君陡然從外麵領回來個女人,而且還是個一臉“狐媚相”的女人,任誰臉色都不會好看。

    蕭懷崇上前一步,對王妃低語了幾句,王妃的表情先是驚訝,再看商慈的眼神立馬不一樣了,雖還帶著狐疑,但和善了許多,輕扶了她的胳膊:“姑娘,隨我來。”

    商慈在進王府的那一刻,就在處處留意,整個王府坐西北向東南,是為乾宅,府門開在兌位,這種布局,宅子主人富貴多銀,光憑宅門便能斷吉。

    穿過大堂,徑直來到後花園,庭院東南方有一泓水池,池上建著荷花亭,抄手走廊橫貫其上,水池西角有三塊高低錯落、兩人高的假山置石。這池塘的水是活水,在低凹處儲水,再由翻水車運到高處,形成汩汩不斷的小型瀑布。

    池裏的菡萏開得正盛,荷葉間隙處,有幾尾肥大的金色錦鯉遊得正歡暢,清風徐來,荷香繞鼻,水波瀲灩,輕霧嫋嫋。假山置石與池塘、疊水、水口之間形成正蟠龍形的風水局。正蟠龍形局寓意家藏金玉,福澤綿綿,是上好的風水局啊。商慈錯眼環顧了一周,整個王府的風水都是極好的,並沒有發現有哪些不妥的地方。

    趁著商慈看風水的空檔,身旁的肅王妃不時和她搭著話。

    “看不出來,姑娘年紀輕輕,竟然還懂這風水?”

    “我擅長的是相術,風水隻是略懂一些……”

    “我與王爺成親後便一直住在這王爺府,住了近十年,並沒有發現有什麽奇怪的地方,當初建這王爺府都是禦用的工匠,請得也是頗有名氣的風水先生,我聽王爺說,你說這王爺府被人下了煞局?這……”

    “要麽是請的風水先生有問題,要麽是工匠有問題,敢問王妃你與王爺成親十年來,是不是未曾有過子嗣?”

    聞言,王妃的臉色頓時灰了一度,手指緊緊絞著帕子,蒼白的嘴唇有些抖:“是……我與王爺成親十年,一直沒有懷孕,後來,王爺又陸續地納過幾房小妾,皆無所出……有個妾室倒是懷上過一次,但是……”

    肅王妃像是回想起了什麽恐怖的東西,眼底閃過厭惡和懼意,迅速岔開了話題,偏過頭衝商慈慘然一笑:“我和王爺都是喜愛孩子的人,這件事一直是我的一塊心病,這兩年來,我身子不大好,加上思子心切,想著實在不行就從旁支抱個孩子來養,但我和王爺還年輕,實在是不甘心啊。說得多了,王爺大概也是嫌我煩了,每次下了朝都臨近傍晚才回府……嗬,想來也是,這偌大的王府一片死氣沉沉,若換了我,我也不想整日悶在這清冷的府中……”

    商慈摸了摸鼻子,想安慰王妃,卻不知從何開口,以什麽立場開口。方才王爺和她介紹自己的時候,肯定是省略了他二人認識的過程,不然,王妃此刻也不會用這種推心置腹的語氣同自己說話。

    換任何一個重名節的女子,隻怕寧願再死一次,也不願跟那尼姑庵扯上關係。不過商慈心大,她能死而複生,已經是天大的福氣了,哪還容得她挑剔醒來的時間地點。誠然,商慈對那暴脾氣的王爺是全無好感,王妃身體抱恙,他不陪在夫人身邊照料,還跑出去尋花問柳,真是徹頭徹尾的渣男一枚。

    短短一日,比她過去十七年加起來都要驚心動魄,先是被墓穴掉下的亂石砸死,後被師兄用北鬥七星陣續命,醒來之後差點節操不保,現在還要給這混蛋王爺解決生育問題……

    商慈想想就覺得心累。

    忽然腦海中閃過一個白發飄飛,盤膝而坐的身影,衣衫血汙,參天星辰在他身上灑滿了細碎銀光,臉色蒼白如紙,眉眼含霜,像一座冰晶堆砌的雪人。

    商慈隻覺鼻尖一陣陣地泛酸,不知師兄他……現在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