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風雪夜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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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鬆脂的澀味和濃重的血腥氣在凜冽的寒風裏攪成一團,又被凍得凝滯。陸青陽每一步落下,靴底都狠狠碾碎結在雪上的冰棱,發出刺耳的碎裂聲,在死寂的林子裏格外驚心。深一腳淺一腳,新雪覆蓋不住他留下的那些暗紅色印記,像一條蜿蜒的傷疤,從無邊的黑暗裏延伸出來。
    懷中的繈褓突然劇烈地蠕動了一下,裹在裏麵的小生命不安地掙動著。陸青陽下意識地低頭,正撞進一雙眼睛——澄澈得如同最純淨的琉璃,映著慘淡的月光。那嬰兒左眼尾一點鮮紅的朱砂痣,此刻竟緩緩滲出一絲血線,在月華下泛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近乎妖異的微弱金芒。
    “喀嚓!”
    一聲枯枝被踩斷的脆響,毫無預兆地從左側十丈開外的雪坡後傳來,撕裂了風雪的低吼。陸青陽周身肌肉瞬間繃緊,像一張拉到極限的硬弓,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猛然旋身!手中那柄幾乎與他等高的無鋒重劍帶著沉悶的破風聲橫掃而出,卷起的冰寒霧氣如同一堵無形的牆,“嗡”地一聲,竟將三支無聲無息射來的漆黑箭矢硬生生凍在半空!箭頭上的幽藍磷火兀自跳躍,鬼火般瞬間照亮了雪坡上三道鬼魅般的黑影。為首那人臉上覆著猙獰的蟒紋麵罩,磷火跳動間,那青鱗蟒紋仿佛活了過來,冰冷的豎瞳死死鎖定陸青陽。
    一個如同鈍刀刮擦朽骨的嘶啞聲音從那蟒紋麵罩下擠出,每一個字都帶著濃稠的惡意:“陸長老,風雪兼程,辛苦得很呐。乖乖交出九幽令宿主,念在舊日同門情分上,給你留個囫圇屍首。”他手中那柄造型奇詭的彎刀,隨著話音猛地騰起一簇慘綠色的火焰,灼熱的氣息瞬間將腳下的積雪蒸騰起一片帶著甜腥氣的淡綠色毒霧,無聲地蔓延開來。
    繈褓裏的嬰兒仿佛被這濃烈的殺意和毒氣刺激,毫無征兆地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啼哭。那哭聲尖銳得穿透風雪,震得旁邊鬆枝上厚厚的積雪簌簌落下。陸青陽瞳孔驟然縮緊,仿佛被那哭聲狠狠刺了一下。沒有絲毫猶豫,重劍鋒銳的側刃閃電般劃過自己的左掌掌心!滾燙的鮮血瞬間湧出,他手腕急抖,殷紅的血珠精準地甩落在身前的雪地上,嗤嗤作響間,竟勾勒出半道玄奧繁複、閃著微弱血光的避劫陣紋。他抬起頭,眼神冷得像萬載寒冰,嘴角卻勾起一絲極盡輕蔑的弧度:“隱雲穀的叛徒、幽冥殿的走狗,也配提‘全屍’二字?你們的骨頭,隻配喂這林中的野狗!”
    “找死!”蟒紋麵罩被徹底激怒,厲吼一聲。那彎刀上的綠焰猛地暴漲,刀光如同一條淬了劇毒的巨蟒,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直噬陸青陽咽喉!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瞬間,繈褓的縫隙裏,一隻青紫色、瘦小得令人心疼的小手,突然奮力地鑽了出來!那小手在冰冷的空氣中胡亂抓撓,竟死死攥住了陸青陽胸前早已被血浸透、又被寒風凍硬的衣襟!
    這突如其來的觸碰,冰冷而微弱,卻像一道驚雷劈開了陸青陽塵封的記憶!二十年前那個同樣大雨傾盆、電閃雷鳴的夜晚……渾身濕透的師尊,將懷中那個同樣滾燙、同樣在繈褓中哭得氣息奄奄的嬰兒,不由分說地塞進自己懷裏。那時,那孩子也是這樣,用盡全身力氣,用青紫的小手死死攥著自己的道袍衣襟,左眼尾那點小小的朱砂痣,在慘白的雷光中明明滅滅……
    “鐺——!!!”
    金鐵交鳴的巨響震耳欲聾!重劍與彎刀狠狠撞在一起!冰藍色的淩厲劍氣與慘綠色的毒焰轟然炸開,狂暴的氣浪如同無形的巨錘,向四周瘋狂排開!積雪被瞬間清空,露出下麵凍得發黑的凍土。陸青陽悶哼一聲,身體不受控製地踉蹌後退,右腳的靴跟“噗”地一聲陷入一片早已結冰的暗紅色血泊之中。一股如同無數冰針在體內炸開的劇痛,瞬間從丹田處爆發,蛛網般沿著全身經脈急速蔓延!破碎金丹的殘渣,被這劇烈的碰撞徹底激發,正瘋狂地逆衝經脈!三個時辰前喝下的那杯“斷魂茶”,此刻藥力徹底發作,像無數燒紅的烙鐵在他五髒六腑間瘋狂攪動、灼燒,幾乎要燒穿他的軀殼!
    “呃啊……”陸青陽喉頭一甜,強行咽下湧到嘴邊的血沫,但一絲殷紅還是順著嘴角蜿蜒流下。
    “哈哈哈!”一個陰惻惻的得意笑聲從側後方的樹影裏響起。另一個戴著惡鬼麵罩的偷襲者緩緩顯出身形,他指間靈活地轉動著幾枚邊緣泛著詭異紫芒的鐵蒺藜,“你以為封了自身修為,裝得像個喪家之犬,就能騙過幽冥殿的‘尋靈引’?陸大長老,你未免太天真了!當你們隱雲穀那個破爛護山大陣開啟的瞬間,那九幽令散發出的、令人作嘔的‘腥味’,隔著百裏我們都能聞到!這小崽子……就是我們最好的指路明燈!”他惡毒的目光,像毒蛇的信子,舔舐著繈褓。
    仿佛是印證他的話,繈褓中的嬰兒哭聲陡然拔高,變得無比尖銳刺耳,幾乎要刺穿人的耳膜!
    在這令人心悸的啼哭聲中,陸青陽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眼前的敵人,布滿霜塵的臉上,卻突然扯出一個極其詭異的笑容,那笑容裏充滿了嘲諷、憐憫,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瘋狂。他染血的劍鋒微微移動,看似無意地擦過繈褓的邊緣,一滴粘稠的血珠被劍鋒帶起,精準地濺落在嬰兒光潔的眉心!那點鮮紅在蒼白的皮膚上格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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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他劇烈地咳嗽著,咳出帶著內髒碎塊的血沫,冰霜迅速在他濃密的睫毛上凝結,“你們這群幽冥殿的蠢狗……追了一路,該不會真覺得……”他的聲音嘶啞破碎,卻字字如冰錐砸落,“隱雲穀的執劍長老,會蠢到帶著真正的九幽令宿主……來給你們送死吧?!”
    “什麽?!”蟒紋麵罩和他身後的兩個同伴身體同時一僵!林間呼嘯的風雪聲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放大,死一般的寂靜驟然降臨,隻剩下嬰兒那尖銳得令人牙酸的啼哭,以及陸青陽粗重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
    蟒紋麵罩握刀的手,第一次出現了極其細微的、難以察覺的顫抖。他麵罩下的目光驚疑不定地在陸青陽決絕的臉和那啼哭不休的繈褓之間瘋狂掃視。那滴落在嬰兒眉心的血,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心上。
    時間仿佛凝固了數個呼吸。
    突然!蟒紋麵罩像是想到了什麽極其可怕的事情,猛地發出一聲變了調的、充滿驚懼的暴喝:“他在拖延時間!該死的!氣息在散開!西南方!快截住西南方!!”
    “轟!”
    他腳下厚厚的積雪猛地炸開!整個人如同離弦的毒箭,裹挾著慘綠色的毒焰,不顧一切地撲向陸青陽方才所指的西南方向!另外兩人也如夢初醒,緊隨其後!
    然而,就在他們三人身影啟動、注意力被強行分散的刹那——陸青陽眼中閃過一絲玉石俱焚的狠厲!他非但沒有抵擋,反而借著蟒紋麵罩暴起時衝擊的氣浪,用盡全身最後的力量,狠狠地向後撞去!目標正是身後那棵需要數人合抱、掛滿冰棱的千年古鬆!
    “噗!噗嗤!哢嚓!”
    一連串令人牙酸的悶響和骨骼碎裂聲幾乎同時響起!數道從不同方向射來的、閃著幽藍和紫黑色光芒的淬毒暗器——飛針、鐵蒺藜、透骨釘——瞬間洞穿了他背後那件早已破損不堪的玄鐵背甲,深深嵌入他的血肉,甚至擊碎了他的肩胛骨!
    劇痛如同海嘯般淹沒了他!但陸青陽的身體,也因為這狂暴的撞擊力,牢牢地抵在了粗糲冰冷的樹幹上!就在這生死一瞬,懷中那幾乎要刺破耳膜的尖銳啼哭,竟毫無征兆地戛然而止!
    陸青陽悚然低頭!
    隻見繈褓中那個小小的嬰兒,沾滿血汙的、冰冷的小小嘴唇,此刻正緊緊地貼在他劇烈跳動的頸動脈上!一股難以形容的、仿佛來自洪荒遠古的冰冷威壓,如同沉睡的巨龍驟然蘇醒,以嬰兒為中心,無聲無息卻又霸道絕倫地彌漫開來!瞬間籠罩了整片雪鬆林!林間呼嘯的風雪仿佛都為之一滯!
    幾乎就在這詭異威壓出現的同一刻——
    “沙沙沙……窸窸窣窣……”
    一陣令人頭皮發麻、密集到極點的爬行聲,如同潮水般從四麵八方湧來!聲音來自厚厚的雪層之下!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腐屍惡臭,瞬間壓過了鬆脂和血腥味,彌漫在冰冷的空氣中!
    “是蟲師!幽冥殿的蟲師!!啊——!”一個落在最後、正撲向西南方的偷襲者發出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聲音隻發出一半就驟然斷絕!
    陸青陽強忍著劇痛和眩暈,用盡力氣偏過頭。借著雪地反射的慘淡月光,他驚駭地看到——剛才還潔白無垠的雪地上,此刻正瘋狂地翻湧起一片蠕動的“黑潮”!那是由無數拳頭大小、甲殼油黑發亮、長著鋒利口器的食屍甲蟲組成的死亡洪流!它們所過之處,積雪瞬間消融,露出下麵黑色的腐殖質,甚至能看到來不及逃走的凍僵小獸瞬間被啃噬幹淨的森森白骨!這景象,和他記憶中隱雲穀禁地深處那吞噬了無數失敗者的恐怖血池,何其相似!
    “呃……”陸青陽喉間發出一聲壓抑的、破碎的聲響,像是瀕死野獸的嗚咽,又像是某種難以置信的確認。繈褓突然變得滾燙無比,隔著厚厚的布帛都能感受到那灼人的溫度!他再次看向懷中嬰兒——
    那雙琉璃般的瞳孔,此刻竟變成了冰冷、非人的、如同蛇蟒般的金色豎瞳!正毫無感情地、居高臨下地掃視著眼前的一切!
    而更令人驚駭的是,那些如同黑色潮水般湧來、距離繈褓邊緣僅僅隻有三寸之遙的恐怖毒蟲,像是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燃燒著絕對零度的牆壁,竟瞬間齊齊僵死!密密麻麻地凍結在原地,保持著生前猙獰的撲擊姿態,形成了一圈詭異而恐怖的黑色屍環!
    “果然是……天不絕我隱雲穀……”陸青陽染血的嘴角艱難地扯動,那是一個混合著無盡悲愴和一絲如釋重負的慘笑。他眼中最後一絲光芒驟然亮起,像是回光返照!一直緊握著重劍劍柄的右手猛地一擰!
    “啪!”
    劍柄底端那枚溫潤的青玉小墜應聲炸裂!一道柔和卻堅韌無比的青色光暈瞬間爆發,如同一個巨大的繭,將整個繈褓溫柔而迅速地包裹起來!
    “走!”他用盡最後一絲清明和力氣,趁著那三個被蟲群短暫驚住的敵人還未完全回神,雙臂爆發出最後的力量,狠狠地將那被青光包裹的繈褓,塞進了身後古鬆根部一個被雷火劈開、覆滿厚厚苔蘚和冰淩的黝黑樹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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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時,他那幾乎失去知覺的左手,沾滿自己滾燙的鮮血,閃電般在粗糙冰冷的樹皮上劃過!指尖過處,冰霜如同有生命的藤蔓,沿著他刻下的血痕急速蔓延、凝固,瞬間在樹洞口勾勒出一個閃爍著微弱寒芒的、極其複雜的隱匿陣紋!光芒一閃,那樹洞連同裏麵的繈褓,瞬間變得模糊不清,仿佛融入了古樹的紋理和陰影之中。
    “嗚——!!!”
    一道淒厲得如同百鬼夜哭的骨哨尖嘯,驟然撕裂了風雪彌漫的夜空!這哨聲帶著穿透靈魂的惡毒,顯然是某種總攻的信號!
    “老匹夫!你找死!!!”蟒紋麵罩徹底陷入了狂暴!他看到了陸青陽的動作,也看到了那瞬間消失的樹洞!被戲耍和蟲群阻截的暴怒讓他徹底瘋狂!彎刀上的慘綠毒焰燃燒到極致,整個人化作一道綠色的死亡流光,撕裂風雪,刀鋒直指陸青陽的眉心!速度之快,避無可避!
    陸青陽甚至能看清對方蟒紋麵罩下那雙因暴怒和恐懼而扭曲充血的眼睛。他沒有去拾掉落在腳邊的重劍,反而徹底鬆開了手,任由那柄陪伴他大半生的夥伴沉重地砸落在染血的雪地上。
    他甚至還對著那致命的刀鋒,咧開嘴,露出了一個無聲的、混合著無盡嘲弄和釋然的笑容。
    下一刻——
    “噗!”
    濃鬱得化不開的、帶著無盡死寂與腐朽氣息的漆黑霧氣,猛地從陸青陽的口、鼻、耳、眼七竅之中瘋狂噴湧而出!瞬間將他整個人包裹!
    “啊——!!!”
    蟒紋麵罩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嚎!他誌在必得的一刀劈入了黑霧,卻如同劈進了粘稠的瀝青沼澤!更可怕的是,那黑霧仿佛活物,瞬間沿著他的刀鋒、手臂瘋狂蔓延而上!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無法抗拒的恐怖吸力傳來!
    “幽冥殿……到底給了你們什麽?”黑霧中,陸青陽的聲音變得縹緲、空洞,仿佛來自九幽深淵,“是噬心蠱蟲鑽腦的痛?還是……永世不得超生的絕望?”
    他腐爛的、露出森森白骨的右手食指,在黑霧繚繞中,精準無比地點在了蟒紋麵罩的心口位置!
    “呃啊啊啊——!”
    慘叫聲淒厲得無法形容!在另外兩個同伴驚恐欲絕的目光中,隻見蟒紋麵罩全身劇烈地抽搐、痙攣,仿佛體內有無數冰錐在瘋狂生長!刺眼的冰藍色冰晶,帶著淋漓的鮮血和碎肉,竟從他痛苦張大的眼眶、嘴巴、鼻孔中猛地刺出!整個人瞬間被凍結成一具猙獰詭異的冰雕!
    黑霧如同貪婪的饕餮,瞬間吞沒了另外兩個因蟲群和眼前恐怖景象而僵在原地、發出絕望嗚咽的人影。他們的身體在黑霧中劇烈地扭曲、變形,骨骼碎裂的脆響密集如同爆豆,最終隻剩下三具在雪地上微微抽搐、迅速幹癟下去的怪異人形輪廓。
    當最後一聲骨哨的嗚咽被風雪徹底吞噬,當那令人作嘔的食屍甲蟲爬行聲和三個幽冥殿鷹犬的垂死掙紮聲徹底消失,死寂重新籠罩了這片被血與火洗禮過的雪鬆林。
    包裹著陸青陽的濃稠黑霧,如同完成了最後的使命,迅速消散在冰冷的空氣中,露出他殘破不堪的軀體。他像一截被徹底抽空了所有生機的朽木,踉蹌著,一步,一步,拖著幾乎無法支撐的身體,挪到那棵藏匿著繈褓的千年古鬆前。
    “噗通!”
    他雙膝重重地砸在樹洞前冰冷的雪地上。覆蓋著厚厚冰層的雪麵被砸出兩個深坑。他顫抖著抬起右手,指節早已凍得烏黑發紫,布滿了蛛網般的裂口。他用那殘破的手指,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一下,又一下,叩擊在覆蓋樹洞的厚厚冰麵上。
    “嗒…嗒嗒…嗒…嗒嗒……”
    單調、微弱,卻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心安的節奏,在死寂的風雪中艱難地響起。若有隱雲穀的老人在此,定能聽出,那正是穀中弟子世代相傳、哄睡嬰孩的古老《安魂謠》的節拍。
    樹洞深處,那被青色光暈包裹的繈褓裏,一隻小小的、溫熱的手,突然從繈褓的縫隙中伸了出來,輕輕抓住了陸青陽垂落在冰麵上、那縷沾滿霜雪和血汙、早已失去光澤的斑白鬢發。
    陸青陽渾濁的、幾乎完全被白翳覆蓋的瞳孔,似乎極其微弱地動了一下。他仿佛用盡了靈魂最後的力量,緩緩地、顫抖地抬起左手。在他左手的小指上,一枚式樣古樸、黯淡無光的玄鐵尾戒,被他艱難地褪了下來。他摸索著,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仿佛在觸碰世間最珍貴的琉璃,將還帶著他最後一絲體溫的尾戒,精準無比地套進了那隻抓住他頭發的小小拇指上。
    嬰兒的手太小,戒指顯得過於寬大,鬆鬆地圈在指根。
    “昭……昭……”他翕動著裂開數道血口的嘴唇,試圖發出聲音,卻隻有嘶啞的氣流。他想要抬起那隻布滿冰裂、如同枯枝般的手,去擦掉嬰兒臉上沾染的血汙和塵土,想要再看一眼那雙琉璃般的眼睛……然而,他那布滿裂口的指尖隻是極其輕微地觸碰到了嬰兒冰涼的臉頰,卻再也無法移動分毫。一道新的、細細的血痕,留在了那稚嫩的臉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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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雪更大了。嗚咽的風聲像是天地在為誰悲泣。
    “等……聽到《百草訣》的……笛聲……”
    他最後的話語,破碎得如同風中殘燭,瞬間就被呼嘯而至的狂暴風雪徹底吞沒,不留一絲痕跡。他挺直的脊背,如同被抽掉了最後一根支撐,緩緩地、徹底地向前彎折下去。額頭輕輕地、最終地抵在了那冰冷堅硬的樹根上,如同一個沉沉睡去的疲憊旅人。
    風雪無情地覆蓋著一切,試圖抹去所有的痕跡。鬆林嗚咽,寒鴉哀鳴。
    不知過了多久,一點昏黃的、搖曳的光亮,小心翼翼地撥開濃密的雪幕,由遠及近。一個背著藥簍、裹著厚厚舊棉襖的老采藥人,提著防風的油紙燈籠,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而來。燈籠的光暈在風雪中艱難地撐開一小片昏黃。
    “咦?”老采藥人似乎發現了什麽,驚疑地停下腳步。燈籠的光線掃過那棵巨大的古鬆,驚飛了樹梢上幾隻縮著脖子避寒的烏鴉。他的目光落在樹根處,那裏似乎有一個模糊的凹陷……還有……一個人?
    他遲疑著,小心翼翼地靠近。
    就在燈籠的光暈即將觸及樹洞邊緣的刹那——
    樹洞深處,那沉睡的嬰兒頸間,那枚由青玉墜碎片重新凝聚而成、散發著淡淡溫潤光暈的玉墜表麵,仿佛被無形的筆觸劃過,緩緩浮現出三個細小的、如同用鮮血篆刻的古體小字——
    陸昭雪。
    字跡殷紅,在溫潤的青玉上,宛如初綻的紅梅。
    與此同時,三百裏外,被重重禁製和九道銘刻著古老符咒的粗大鎖鏈捆縛的隱雲穀禁地深處。一具不知沉寂了多少歲月的巨大青銅棺槨內部,某塊原本靜靜懸浮、刻著“陸青陽”三字的玉質命牌,毫無征兆地,“哢嚓”一聲,轟然碎裂!化為齏粉!
    命牌碎裂的細微震動,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顆石子,瞬間打破了棺槨深處亙古的寂靜。
    黑暗中,一雙流淌著熔融黃金般熾烈金焰的巨大豎瞳,猛地睜開!
    狂暴、古老、仿佛能焚盡諸天的威壓,如同沉睡的火山驟然蘇醒,在冰冷的青銅棺槨內無聲地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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