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往生陣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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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海的夜風像是裹著冰渣的鞭子,抽打在嶙峋的礁石上,發出嗚咽般的呼嘯。濃得化不開的灰白色海霧,如同垂死的巨獸噴吐出的最後氣息,沉重地翻滾著,淹沒了大部分裸露的岩石。在這片令人窒息的混沌裏,唯有點點幽藍色的磷火詭異地浮動著,它們並非靜止,而是如同被無形的手揉捏拉扯,在濕冷的霧氣中凝聚、變形,幻化出模糊而痛苦的鬼麵,空洞的眼眶裏流淌著粘稠的血光,無聲地懸浮在霧氣深處。
    在這片不祥之地中央,一塊半截入土的青灰色石碑,如同一個倔強老者的脊梁,倔強地刺破濃霧。那是陳百草的殘碑,碑身布滿風雨侵蝕的裂痕,此刻,那些縱橫交錯的縫隙裏,正詭異地滲出絲絲縷縷濃稠的液體,青綠中帶著暗紅的血色,如同腐敗的青苔,又像是凝固的膿瘡,緩慢地向下蜿蜒流淌,滲入冰冷腥鹹的礁石縫隙中,散發出一種混合著草藥苦澀與血肉腐爛的、令人作嘔的氣息。
    陸昭雪單膝跪在碑前,碎玉劍深深插入碑底一道最深的裂縫裏,劍身嗡鳴不休。她那雙碎金色的眼瞳,此刻如同熔化的黃金,緊緊地鎖定在碑文上。那是《百草訣》的殘章,墨跡早已斑駁,但其中一行——“靈氣逆行三寸”——的淩厲筆鋒,卻被一道新鮮的裂痕硬生生撕裂。這道裂痕的形狀,扭曲蜿蜒,竟與眾人身後濃霧深處隱約傳來的、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那是幽冥殿追兵所特有的、纏繞著腐屍花藤的幽冥鎖鏈上的紋路——有著令人膽寒的相似!
    “往生陣的陣眼……就在碑底。”雲織月的聲音帶著一種透支後的虛弱,如同風中殘燭。她倚著冰冷的石碑,瘦削的身體幾乎被濃霧吞沒。她那頭因多次強行催動《天機策》而變得雪白幹枯的長發,此刻如同有生命般纏繞著三枚布滿綠鏽的青銅古錢。隨著她指尖艱難地勾勒出玄奧的卦紋,三枚銅錢“錚”的一聲輕響,深深嵌入石碑底部幾處不起眼的凹槽。
    嗡——!
    石碑猛地一震!一股古老沉渾、如同青銅巨鍾被敲響的暗啞光輝驟然從碑底爆發出來!青銅色的卦光如同流淌的水銀,瞬間沿著石碑底部蔓延開去,形成一個直徑約丈許、不斷旋轉的複雜卦圖光影,艱難地抵抗著四周翻滾侵蝕的濃霧與磷火。
    “按陳師父墓前留下的陣圖布陣,最多……能拖住幽冥殿的戰船半日。”雲織月急促地喘息著,白發在卦光的映照下顯得更加枯槁,臉上最後一點血色也褪盡了。
    “咚!”一把新鑄的匕首狠狠紮進旁邊的礁石縫隙,發出沉悶的回響。鐵十七魁梧的身影從濃霧中踏出,靴底踩在濕滑的礁石上,濺起細碎的水沫。噬靈草霸道的毒液正從匕首紮入的地方“滋滋”地腐蝕著岩石,冒出縷縷帶著辛辣刺鼻氣味的青煙。他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碑文上那行“靈氣逆行三寸”的裂痕,咧開嘴,露出一個混合著痛楚與狂氣的冷笑:“哈!老頭死了……骨頭都化成渣了,還得給咱留作業?”話音未落,他猛地抬起那隻布滿潰爛傷口、幾乎看不出原貌的右掌,帶著一種自虐般的狠勁,狠狠按在了那行裂痕之上!
    嗤——!
    如同燒紅的烙鐵按上了寒冰!潰爛處流出的墨綠色膿血瞬間浸染了碑文!那“百草”二字,竟在膿血的侵蝕下,迅速變成了幽冥鎖鏈特有的、冰冷猙獰的墨綠色!空氣中彌漫開一股更濃烈的腐蝕與死亡的氣息。
    嗡——!
    幾乎在鐵十七手掌按上石碑的同時,夜無痕腰間的星圖匕首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劇烈震顫!仿佛沉睡的凶獸被徹底驚醒!鏘啷一聲,匕首竟自行彈出半寸!緊接著,更令人驚駭的一幕發生了——夜無痕後背衣料猛地撕裂,那片繁複巨大的北鬥星圖紋身,竟如同活物般脫離了他的皮膚,驟然浮現在他身後的霧氣中!銀藍色的星軌光芒流轉,唯有北極星的位置,殘留著一點微弱卻無比刺眼的金紅——那正是陸昭雪的血!此刻,這點金紅正與石碑上被鐵十七染綠的“百草”二字產生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共鳴,光芒明滅不定,如同瀕死的心髒在掙紮跳動!
    “不對勁!”夜無痕冰冷嘶啞的聲音瞬間穿透濃霧,帶著一種刀鋒般的銳利,“陣圖……被人改過!”他灰色的身影快得如同撕裂濃霧的閃電,瞬間掠過石碑!星圖匕首如同毒蛇吐信,刃尖精準地挑起一片粘附在石碑裂縫邊緣、幾乎被霧氣打濕的腐屍花瓣!那花瓣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幽紫色,在匕首幽冷的刃光下,其內部的脈絡清晰可見——那蜿蜒盤旋的紋路走向,竟與陳百草所留往生陣圖的初始陣紋恰好……完全逆轉!
    “呃啊——!”巫鈴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猛地捂住自己的左手腕!腕間那道纏繞著星圖的蠱印瞬間變得滾燙,如同燒紅的烙鐵!一道碧綠色的細小流光猛地從她右腕纏繞的銀鈴中鑽出,正是碧鱗蠱王被禁錮的殘魂!殘魂化作一團翻滾的毒霧,毒霧飛速凝聚,竟在半空中凝成一個穿著陳舊布衣、白發蒼蒼的老者虛影——陳百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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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氣走膻中,毒血貫丹田……”那虛影並非完整的意識,更像是一段被強行激發出來的、破碎的記憶烙印!虛幻的陳百草麵容模糊,嘴唇開合,反複念誦著《萬毒經》中艱澀難懂的口訣片段以及布陣的要訣,聲音嘶啞斷續。
    就在這虛影的指尖,顫抖著、艱難地指向石碑底部的陣眼位置時——
    嗚——!!!
    五道巨大無比、纏繞著濃鬱死氣的黑色桅杆,如同從海底爬出的巨獸脊骨,猛地刺破了前方洶湧翻滾的海霧!巨大的船體輪廓在濃霧中若隱若現,船帆上烙印的巨大九幽令圖騰,如同活物般蠕動,散發出冰冷刺骨的威壓!幾乎在同一刹那,鐵十七手中那柄插在礁石裏的新鑄匕首上燃燒的青紫色毒焰,如同受到某種邪惡的召喚,猛地高漲數尺!幽綠色的九幽令圖騰虛影在暴漲的毒焰中一閃而逝!
    “兌位正西)埋三斤噬靈草灰!快!!!”謝青符嘶啞的叫喊在幽冥戰船威壓逼近的嗚咽聲中顯得異常微弱。他瘦弱的身體劇烈搖晃著,猛地從懷中掏出一個滿是窟窿的破布袋子,將裏麵殘留的、散發著強烈腐蝕性氣味的噬靈草灰燼,用盡全身力氣朝著石碑底部、青銅卦圖光芒最盛的“兌位”撒去!
    與此同時,他雙臂猛地張開,強行催動體內僅存的腐骨草劇毒!墨綠色的毒霧從他周身毛孔狂湧而出,瞬間在他身前凝聚成一支支尖銳的、散發著致命寒芒的毒箭!箭矢離弦般射向濃霧中逼近的巨大戰船輪廓!
    “咳!”劇毒的強行抽取讓他脖頸上那道被幽冥殿咒殺留下的、如同焦黑蜈蚣般的雷擊疤痕驟然撕裂!粘稠發黑、帶著內髒碎塊的血沫狂噴而出!更詭異的是,那噴出的黑血並未落地,反而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牽引,順著毒箭射出的軌跡,猛地烙印在濃霧翻滾的空中!
    嗤嗤嗤——!
    一個由粘稠黑血構成的、巨大而扭曲的北鬥七星陣圖,瞬間在濃霧中顯現!陣圖甫一出現,就散發出恐怖的吸力!謝青符身體猛地一抽,仿佛全身的精血都被那張詭異的陣圖強行拉扯!他臉上最後一點生機迅速褪去,如同下一秒就要被吸幹!
    陸昭雪眼中金芒爆漲!她猛地拔出插入碑縫的碎玉劍,左手並指如刀,毫不猶豫地在右手腕脈上一劃!滾燙的、閃爍著碎金子般光芒的金紅色血液瞬間湧出!她沒有絲毫猶豫,掌心向下,狠狠按在了石碑底部那道最深的裂縫之上!蘊含著強烈淨化之力與龐大生命精元的金血如同熾熱的岩漿,瘋狂湧入裂縫!
    轟——!!!
    整個石碑仿佛活了過來!一道熾烈到令人無法直視的幽藍色光柱,如同沉睡巨龍的吐息,猛地從石碑底部爆發,直衝濃霧彌漫的陰沉天穹!往生大陣,終於在金血的澆灌下被強行激活!
    “蠢材!靈氣逆行三寸!!!”
    就在藍光升騰的刹那,一個暴怒到極點的、無比熟悉的蒼老怒吼,如同炸雷般在陸昭雪的腦海中響起!她猛地抬頭,碎金色的瞳孔驟然收縮——在那爆發藍光的石碑內部,一道白發飄飛、麵容因憤怒而扭曲的虛幻老者身影清晰可見!正是陳百草殘留的魂影!魂影雙手死死捏著三枚光芒刺目的青銅卦錢,對著陸昭雪的方向,發出了絕望的咆哮!
    哢嚓!哢嚓!哢嚓!
    那魂影竟在怒吼聲中,用盡最後的力量,狠狠捏碎了那三枚維係著陣圖平衡的古錢!
    轟隆隆隆——!!!
    藍光爆發的巨響瞬間被另一種更令人頭皮炸裂的聲音徹底淹沒!那不是海浪,而是無數堅硬物體破開冰冷沙石與礁岩的、密密麻麻的撕裂聲!海浪的聲音被完全吞噬!
    噗!噗!噗!
    眾人周圍的礁石地麵,如同煮沸的湯鍋般瘋狂翻湧、破裂!無數慘白的骸骨,密密麻麻,如同雨後瘋長的毒蘑菇,從冰冷的沙石和礁岩縫隙中鑽了出來!足足三百具!它們並非散亂,每一具骸骨都被粗壯堅韌、流淌著碧綠粘液的腐屍花藤蔓死死纏繞、捆綁,如同提線木偶!空洞的眼窩裏,燃燒的不是鬼火,而是兩團跳躍不休、散發出濃鬱脂粉甜香的猩紅火焰——醉紅樓特有的胭脂火!它們的動作整齊劃一,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僵硬與死寂,鎖定了陣中活人的氣息!
    更令人窒息的是——所有骸骨裸露的鎖骨位置,都烙印著一個清晰無比、正幽幽散發著墨綠光澤的刺青——完整的北鬥星圖環繞著九幽令的核心圖騰!這些星圖刺青匯聚在一起,其指向的核心——北極星的位置,恰好與夜無痕後背浮現的星圖紋身那缺失的空白區域……嚴絲合縫!
    “幽冥殿的雜碎!夠勁!!!老子燒光你們!!!”鐵十七發出野獸般的狂嘯,噬靈草的劇毒在他體內奔騰咆哮,徹底點燃了他的瘋狂!他拔出礁石中的匕首,青紫色的毒焰暴漲數丈,如同一條擇人而噬的巨蟒,狠狠撲向離他最近的兩具骷髏!
    轟!青紫烈焰瞬間吞噬骸骨!腐屍花藤在毒焰中發出刺耳的“滋滋”聲響,迅速焦黑蜷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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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鐵十七狂笑的表情瞬間凝固,化作一絲驚愕!那兩具被烈焰吞噬的骸骨並未散架,纏繞其上的腐屍花藤反而如同被激怒的毒蛇,頂著熊熊燃燒的毒焰,猛地反纏上來!冰冷堅韌帶著倒刺的藤蔓,死死勒進了鐵十七手臂上已然潰爛流膿的傷口!鑽心刺骨的劇痛讓他魁梧的身體猛地一僵!“比…比他娘的淬骨池還……”後半句狠話被劇痛扼在了喉嚨裏。
    “坎位正北)補卦!!”雲織月嘶啞的聲音帶著撕裂般的絕望!她猛地扯下額前一縷早已失去光澤、脆弱不堪的白發,用盡最後的力氣,狠狠刺入藍光流轉的陣圖坎位!
    噗!
    一縷燃燒著淡金色火焰、散發著奇異生命氣息的卦光勉強亮起,如同風中殘燭,艱難地穩住了搖搖欲墜的陣型。這微弱的光芒瞬間掃過最近的幾具骸骨!雲織月渙散的目光猛地一凝!
    在那被腐屍花藤纏繞的骸骨胸腔之中,赫然釘著一枚小小的、早已鏽跡斑斑卻輪廓清晰無比的青銅徽記!徽記上的古老紋樣——展翅欲翔的玄鳥圖騰——與陸昭雪懷中緊握著的那隻殘破布偶胸口縫補的紋樣……分毫不差!
    “陸…陸家軍?!”夜無痕灰色的瞳孔驟然收縮!他如同鬼魅般出現在一具骸骨身側,星圖匕首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狠狠貫穿了那燃燒著胭脂火的骷髏頭顱!
    鐺!!!
    匕首並未刺穿骨頭,刃尖精準地刺中了骸骨鎖骨上那片完整的九幽令北鬥刺青的中心!
    嗡——!!!
    異變陡生!那北鬥刺青的紋路瞬間倒轉!原本纏繞骸骨的腐屍花藤如同嗅到血腥的狂鯊,順著匕首的刃身瘋狂纏繞而上,冰冷帶著劇毒倒刺的藤蔓瞬間纏滿了夜無痕持匕的右臂!鑽骨的寒意與毒素侵蝕的劇痛同時襲來!
    “這些是陸家軍的屍骸!被煉成了陰兵!”夜無痕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冰冷與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灰色的眼眸死死看向陸昭雪的方向。
    陸昭雪的臉色在幽藍陣光下,瞬間褪盡了所有血色,慘白如紙。而她那雙碎金色的眼瞳深處,此刻正清晰地倒映著陰兵陣列深處,一個被眾多骸骨簇擁的身影——那並非完全的骸骨,而是一道半透明的、穿著破碎玄鳥戰甲的將領殘魂!那殘魂的麵容,眉宇間的輪廓,竟與她自己有著驚人的七分相似!
    “吼——!!!”石碑內部,陳百草的殘影發出了如同受傷孤狼般的暴怒咆哮!那道虛幻的醫者身影猛地一震,一股沛然莫禦的靈力隔空狠狠灌入陸昭雪的身體!靈力並非順行,而是以摧枯拉朽之勢,強行逆行衝入她的任督二脈!
    “看好了!這才是《百草訣》!這才是往生陣!”陳百草殘影的聲音直接在陸昭雪腦中炸響,帶著一種近乎自毀的瘋狂教導!
    轟——!!!
    石碑爆發的幽藍光柱瞬間熾烈了十倍!如同咆哮的藍色怒龍席卷戰場!所有被藍光掃中的陰兵骸骨,包括那玄鳥將領的殘魂,動作猛地一滯!空洞眼窩中跳躍的猩紅胭脂火瘋狂搖曳,仿佛在抗拒著什麽!纏繞在它們身上的腐屍花藤像是瞬間擁有了自己的意誌,猛地調轉方向!
    嘩啦啦——!!!
    無數堅韌劇毒的藤蔓,如同無數條狂舞的碧綠巨蟒,不再是攻擊眾人,而是狠狠纏上了那五艘巨大幽冥戰船垂落在礁石灘上、正準備起錨的冰冷錨鏈!恐怖的力量拉扯之下,沉重的金屬錨鏈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嘶——!”巫鈴腕間的蠱印猛地裂開一道血口!碧鱗蠱王的殘魂發出一聲尖銳刺耳的尖嘯,化作一道碧綠流光衝出銀鈴!銀鈴鎖鏈如同被賦予了生命,閃電般射出,死死纏住了三具試圖掙脫藍光束縛的骸骨!鎖鏈尖端,蠱王遺留的毒牙閃爍著致命寒光,狠狠刺入了骸骨心口那枚鏽跡斑斑的陸氏族徽!
    嗡!
    毒牙刺入族徽的瞬間,毒霧翻滾,妹妹阿蠻小小的幻影再次浮現。她懸浮在翻滾的毒霧之上,小臉上帶著一種超越生死的空靈,小小的手指遙遙指向戰場中央那最熾烈的藍光核心——往生門!“姐姐…鎖鏈…要穿過往生門…” 聲音如同歎息,消散在風中。
    “乾位西北)缺金!用你的噬靈草汁!快!!”謝青符嘶啞的吼叫聲如同破鑼,他猛地咳出一大口夾雜著內髒碎塊的黑血,眼中閃過一抹同歸於盡的瘋狂!他竟一把撕開自己破爛的上衣,露出布滿新舊傷痕和焦黑符咒的胸膛!七張由他心頭精血繪製、尚未完成的殘破血符瞬間被激發,在他胸前組成一個微縮卻散發著狂暴氣息的北鬥血陣!
    嗤——!!!
    鐵十七心領神會,怒吼一聲,左手猛地拍在自己潰爛流膿的右臂傷口上!墨綠色的噬靈草汁如同高壓噴泉般狂湧而出,被謝青符胸前的北鬥血陣猛地吸了過去!
    轟隆隆——!!!!
    腐骨草的劇毒與噬靈草的毀滅毒液,兩種世間至邪之物在血符構成的北鬥陣中轟然碰撞!爆發出的不是火焰,而是一圈肉眼可見的、混合著墨綠與漆黑、充斥著湮滅氣息的環形衝擊波!如同死神的鐮刀橫掃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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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哢嚓哢嚓哢嚓!
    氣浪所過之處,礁石粉碎!衝在最前麵的五具骸骨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瞬間爆裂成漫天慘白的碎片!骸骨碎片飛濺中,露出了它們背後那被強行隱藏的真相——密密麻麻、完整而扭曲的往生陣逆轉陣紋,如同醜陋的疤痕,烙印在冰冷的地麵上!
    “去!”鐵十七狂笑著,正要將匕首擲向下一波骸骨,異變再生!他手中的匕首突然不受控製地劇烈震顫,竟脫手飛出!匕首在空中瘋狂旋轉,其上燃燒的青紫毒焰瞬間暴漲,凝聚成一條巨大無比的噬靈毒蟒,張開巨口,帶著毀滅一切的氣勢,狠狠噬向陰兵陣列後方那個玄鳥將領的殘魂!
    就在毒蟒巨口即將將那殘魂吞噬的瞬間!
    鐵十七布滿血絲、充斥著毀滅欲望的狂亂眼神,在觸及那殘魂模糊麵容的刹那,驟然凝固!如同被一道九天玄冰凍結!
    那張在毒霧與幽藍光芒中若隱若現的、帶著風霜與堅毅的臉龐……那道熟悉到刻入骨髓的、總是溫和笑著的眉眼輪廓……
    “陸……陸教頭?!”鐵十七如同被九天劫雷劈中,魁梧的身軀猛地一僵,所有的狂傲與狠戾如同潮水般褪去,隻剩下難以置信的驚恐與茫然!八歲那年的記憶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淹沒了他——屍山血海,殘肢斷臂,刺鼻的鐵鏽與死亡氣息中,是那個渾身浴血的身影,艱難地將他從死人堆裏扒出來,把最後半塊沾著泥土和血跡的硬饃塞到他顫抖的小手裏……
    嗡——!!!
    往生陣徹底失控!狂暴的幽藍能量失去了所有約束,如同脫韁的野馬,在狹窄的礁石灘上瘋狂肆虐、撕扯!陣圖光芒明滅不定,瀕臨徹底崩潰的邊緣!
    “逆運《百草訣》第三重!昭雪!!”陳百草殘影的怒吼帶著最後一絲悲愴與決絕!虛幻的身影猛地一掌,帶著燃燒最後殘魂的力量,狠狠劈在陸昭雪的後心!
    噗——!!!
    一大口滾燙的金紅色鮮血如同噴泉般從陸昭雪口中狂噴而出!鮮血並未落地,而是化作無數細小的、散發著刺骨寒氣的血色冰晶,如同暴雨般瞬間覆蓋在劇烈波動的陣眼核心!
    哢…哢哢哢……
    寒冰蔓延的刺耳聲響徹戰場!陸昭雪左眼那顆殷紅的朱砂痣,在噴血的瞬間,驟然覆蓋上一層晶瑩剔透的寒霜!一股源自北海深淵、凍結萬物的恐怖寒氣從她每一個毛孔狂湧而出!碎玉劍發出驚天動地的嗡鳴,劍尖引動北海深處彌漫的至寒之氣!
    轟——!!!
    一道肉眼可見的蒼白冰環,以陸昭雪為中心,如同凍結時空的死神歎息,猛地向四麵八方擴散開去!所過之處,浪濤凝固成冰雕,翻滾的濃霧被凍結成白色的冰粉,瘋狂撲來的骸骨陰兵連同它們身上的腐屍花藤,在瞬間被凍成了姿態各異的冰雕!那五艘巨大的幽冥戰船,連同船上隱約可見的黑影,連同被花藤纏繞的沉重錨鏈,在令人牙酸的“哢嚓”聲中,被徹底封入了厚達數尺的、晶瑩剔透卻又散發著死亡藍光的堅冰之中!整個喧囂的戰場,瞬間陷入一片死寂的冰藍地獄!
    夜無痕灰色的瞳孔中映照著這冰封萬物的景象,沒有絲毫猶豫!他猛地衝向冰陣的核心——那被陸昭雪精血冰晶覆蓋的陣眼!星圖匕首不再是刺向敵人,而是毫不猶豫地狠狠紮入那最中心的冰晶之內!
    “北鬥歸位!”
    隨著他嘶啞的低吼,懸浮在他身後、流轉不息的星圖猛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徹底脫離了他身體的束縛,如同一片真實的星河,轟然壓向冰封的陣眼核心!星圖中央,那一直缺失的北極星位,在接觸冰晶核心的瞬間,被洶湧的星力精準填補!一個完整的、散發著浩瀚星辰威壓的北鬥星圖,徹底烙印在冰陣之上!
    哢嚓!哢嚓!哢嚓嚓嚓——!!!
    五艘巨大的幽冥戰船,船體上覆蓋的厚厚堅冰,連同船帆上那巨大猙獰的九幽令圖騰,在完整的星圖威壓下,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爆裂!冰塊夾雜著碎裂的船體木屑,如同冰雹般砸落!
    當外層堅冰與船體剝落,露出下方被冰封的內部景象時,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在那巨大戰船底層的船艙裏——密密麻麻,如同貨物般堆疊、凍結著足足三百具穿著破碎陸氏玄鳥戰甲的屍體!男女老少皆有,臉上凝固著臨死前的驚恐與絕望!更令人頭皮炸裂的是——每一具屍體的天靈蓋上,都深深釘入了一枚小巧精致、散發著濃鬱甜膩脂粉香的猩紅之物——醉紅樓最負盛名的胭脂扣!它們如同邪惡的封印,死死釘在這些陸氏族人的魂魄之上,將他們化為維係幽冥陰兵道運轉的……活體燃料!
    “咳…咳咳……”雲織月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頭,癱坐在破碎的卦紋光影中,燃燒殆盡的白發如同枯萎的雜草,混雜著濺落的冰渣,覆在她瞬間蒼老了數十歲的枯槁麵容上。她望著船艙裏那觸目驚心的景象,聲音微弱得如同歎息,卻又清晰地刺入每個人的耳膜:“這……這才是往生陣真正的陣眼……陳師父……他當年是用陸氏全族三百餘口的命……硬生生堵住了幽冥殿這條陰兵道……”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淋淋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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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嘶啦!”巫鈴左手腕的蠱印徹底裂開一道深可見骨的血口!碧綠色的血液如同小蛇般蜿蜒流下。那道碧鱗蠱王的殘魂所化的流光,仿佛完成了最後的使命,毫不猶豫地鑽入了冰陣核心、那剛剛被夜無痕星圖補全的北極星位之中!
    毒霧在冰麵上彌漫,妹妹阿蠻小小的幻影最後一次浮現。她不再看巫鈴,而是仰起小小的臉,望向被冰封的陰沉天穹,發出一陣空靈而詭異的大笑,小小的手指卻依舊固執地指向那往生門徹底湮滅的位置:“鎖鏈要纏住往生門啊!纏住!哈哈……”笑聲如同破碎的銀鈴,隨著幻影一同消散在冰冷的霧氣裏。
    嗡!
    纏繞在巫鈴右腕的銀鈴鎖鏈如同失去了核心的動力,驟然鬆開,無力地垂落。但一道冰冷的意念如同閃電,順著鎖鏈殘留的氣息猛地刺入巫鈴腦海——那蠱王殘魂並非失控,而是如同最後的守護與指引,主動融入了那片星圖空白,化為了一道脆弱的屏障?鎖鏈末端如同擁有自己的意誌,瞬間纏繞上陸昭雪被寒氣凍得青紫的手腕,末端一點銀光閃爍,竟強行抽取了一絲陸昭雪體內蘊含龐大生機的金血,通過無形的聯係,瞬間注入夜無痕後背那片剛剛歸位、尚未穩固的星圖核心!
    陳百草的殘影開始變得極其稀薄,如同即將消散的煙霧。那道虛幻的醫者身影,最後的目光落在鐵十七那隻按在石碑上、幾乎被毒液腐蝕得不成樣子的潰爛手掌上。
    “記住這痛……”殘影的聲音如同從遙遠的亙古傳來,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憫與沉重,“記住噬靈入髓的滋味……日後……待它真正認主……才不會被反噬……才不會瘋……”聲音越來越微弱。
    最後一點微弱的、帶著溫暖草藥氣息的靈光,如同歸巢的螢火,從殘影中飄出,輕輕沒入陸昭雪緊蹙的眉心深處。
    轟——!!!!
    失去了陳百草殘魂最後力量的維係,那龐大無比的往生陣核心如同被抽掉了基石的巨塔,轟然崩塌!覆蓋著五艘幽冥戰船和無數陰兵骸骨的堅硬冰層,連同那些被冰封的陸氏族人屍骸,在震耳欲聾的巨響中徹底碎裂、分解!化作漫天閃爍著幽藍光芒的、如同星辰砂礫般的細小冰晶,隨著北海清晨冰冷刺骨的寒風,徹底消散在茫茫的海霧之中,仿佛從未存在過。
    “噗通!”鐵十七雙腿一軟,重重地跪倒在冰冷刺骨、遍布冰渣的礁石灘上。右臂潰爛的傷口傳來噬靈草毒被強行抽回的、經脈逆向撕裂般的劇痛,幾乎讓他昏厥。但他卻在劇痛中爆發出一種怪異而瘋狂的大笑,聲音嘶啞破碎,如同受傷野獸的哀嚎:“哈哈哈!老頭……夠狠!夠勁!!真他娘的……夠勁!!!”他顫抖著,用那隻尚且完好的左手,拔出深深紮在冰渣裏的新鑄匕首。匕首的刃尖上,赫然釘著半枚在毀滅風暴中僥幸殘留的青銅徽記——展翅的玄鳥圖騰,陸氏族徽。粘稠的膿血順著徽記邊緣滴落。
    在劇痛與狂笑的間隙,他布滿血絲的雙眼變得迷離,恍惚間,仿佛又看到了那片屍山血海……看到了那個渾身浴血、卻依舊對他溫和笑著的陸教頭,把最後半塊沾著泥土和血跡的硬饃,塞進他冰冷顫抖的小手裏……
    夜無痕緩緩站直身體,後背那片巨大的星圖紋身光芒徹底斂去,重新隱沒於皮膚之下。但北極星的位置,一點極其微弱的金紅光芒並未消失,而是凝成了一顆米粒大小、冰涼刺骨的冰珠,緊緊貼合在皮膚上。冰珠光滑的表麵,清晰地映照出陸昭雪蒼白臉上,左眼角那顆被寒霜凍結的、殷紅如血的朱砂痣。
    “陳百草……”夜無痕的聲音低沉得如同寒冰摩擦,灰色的眼眸深處翻湧著複雜的風暴,“他把你……煉成了活陣眼。”這句話如同冰冷的判決,砸在死寂的礁石灘上。
    當——當——當——當——當——
    遙遠的海岸線上,五更天的梆子聲帶著亙古不變的蒼涼節奏,穿透漸漸稀薄的晨霧,悠悠傳來。梆子聲中,夾雜著海鷗清越而略顯悲涼的啼鳴。
    謝青符掙紮著從冰冷的礁石上爬起,喉嚨裏如同破風箱般嗬嗬作響。他顫抖著伸出幾乎被寒氣凍僵的手指,對著空中尚未完全散盡的、屬於他血符燃燒後的灰燼猛地一引!
    呼——!
    無形的力量卷動氣流,灰燼迅速在他掌心上方匯聚、旋轉,光影明滅,一張殘缺不全但指向無比明確的——北海航線圖——在微亮的晨光中逐漸清晰!
    雲織月倚靠著冰冷潮濕的礁石,艱難地喘息著。她伸出枯枝般的手指,顫抖著,從自己僅存的三根白發中,極其小心地扯下一根。白發在晨風中脆弱地飄蕩。她閉上眼,嘴唇無聲翕動,用盡最後的心神,將白發輕輕擲入卦盤徹底碎裂後殘留的最後一絲微弱光影中。
    白發燃燒,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細煙。
    那煙氣的盡頭,極其艱難地指向東北方向。
    “東北……三十裏……有船……”雲織月的聲音如同遊絲,每一個字都帶著生命燃燒殆盡的疲憊,“船帆……打滿腳紋路……和陳師父……殘碑裂縫……一模一樣……”說完,她頭一歪,徹底昏死過去,枯槁的麵容被稀薄的晨光鍍上一層慘淡的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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