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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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拉德是被尖銳的哭喊聲喚醒的。耳邊充斥著的喧鬧,尖叫與沒有固定腔調的呼喊,很快就叫他從安穩的睡眠中驚醒。
    “少爺!少爺!您不要嚇我啊少爺!”
    “要是您沒了我該怎麽辦啊!少爺!我的少爺!!!”
    “……”
    聲音越發的響亮,大有一直持續下去的意思。
    格拉德很是不悅地想,難道死後也不給人清淨嗎?
    但當格拉德掀開眼皮的時候,卻是實打實地怔住了。方才心裏醞釀的刻薄話蕩然無存,此刻這位騎士混沌的大腦中隻剩下了一片空白。
    麵前是他年少時再熟悉不過的空蕩房間,就連床前的霧白色帷幕都與記憶中的別無二致。帷幕飄揚偶爾遮擋住的畫像,也是格拉德曾經帶著珍重的愛意掛上的,屬於自己心上人的畫像。
    ……不論怎麽看,這都是自己二十歲前所居住的房間。
    可是這一切本來應該隨著海恩家的落魄與他的離去而變得荒蕪。在格拉德踏上尋找聖杯的旅途前,曾經特意叮囑過,要將這棟老宅夷為平地。他也因此背負上了薄情寡義的罵名。
    即便格拉德對於海恩老宅並沒有任何感情,這個地方帶給他的也大多是苦痛。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連處理自己家產的權利也沒有,在他的家人都死盡的情況下。
    “少爺!我的少爺!”
    格拉德突如其來的起身終於打斷了床頭尖銳的哭泣,這難聽的嚎啕終於一下子卡在了對方的嗓子裏。可格拉德的茫然與困惑並沒有被這位捕捉到,他隻是以更加高昂的聲音與不容拒絕的姿態,一下子將格拉德的腦袋環抱在了胸口:
    “您可算醒了!我還以為您死了!我的少爺!”
    格拉德掙紮起來,對於鼻尖縈繞的汗液氣味感到頗為不滿,心說誰這麽有本事,居然能讓自己被捅了個對穿的情況下起死回生?!
    不過他可一點也不想活過來,繼續和自己的傻冒未婚夫虛與委蛇。
    他頓時很煩躁,很惱怒,幾乎要出聲斥責對方的多管閑事了!
    但在格拉德抬頭的瞬間,什麽不耐與煩躁卻都在一瞬間煙消雲散了。
    “……西奧。”
    “是我是我。”西奧多忙不迭地點頭,又一次把格拉德腦袋抱進懷裏,帶著憐愛輕柔地撫摸起來,“您剛才掉進水裏,可把我嚇壞了……還好還記得我,不然我……”
    他說著說著忍不住啜泣起來,麵頰上的獸紋也變得清晰可見。
    格拉德一時無言,幾乎是陌生地望向西奧多·格裏,這個在自己出生時就選定的獸奴,陪伴了他多年,最後為他而死。
    對方的模樣仍舊是青澀稚嫩的孩子模樣,同最後一刻死在格拉德麵前的樣子大相徑庭。
    但是對方破碎的屍體,與幾乎布滿全身的醜惡獸紋,卻像是詛咒一樣刻在腦子裏,但凡是想到就要叫他難以呼吸。
    可是現下,對方是鮮活的,有生氣的,仿佛記憶裏的淒慘死狀從來沒有發生過。
    “你……”
    “我們不能再多說了,少爺。”西奧多很快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鼻子,發出了很大的“吸”的一聲,“海恩那個傻冒還在門口呢……我們得趕緊下去,不然就要挨罵了。”
    格拉德聞言一頓,在意識到自己似乎是重新回到了一切還沒發生的幾年前後,很快弄明白當下的狀況。
    在他落水的這天,他的雙生子哥哥,去世了。
    這似乎是海恩家衰落的開始,格拉德的哥哥,海默·海恩,被整個公國賦予了全部期待的人,在這一天隕落了。讓這個本就不受人待見的子爵家庭度日變得更加艱難。
    在海默誕生的那一刻,他的光芒便是耀眼的。無論是出色的外表與矜貴的舉止,都不像是一個普通的子爵家庭所能培育出的。沒有人會不喜歡海默的。所有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都會被他所吸引,沉醉於他的人格魅力之中。
    這樣耀眼的人背後卻存在著一個同他擁有相同外表卻與其完全不同的弟弟。幾乎是海默的反義詞一樣黯淡無光。
    看到格拉德的第一眼會想到的是陰暗潮濕的蕨類植物,攀附著扭曲著。總是不做聲麵無表情地打量周遭的一切。
    似乎什麽都不能落到他的眼睛裏。
    這樣的人,是海默的弟弟。
    他們是挑不出任何不同的雙生子,同其交談後才能發現其不同的兩個人,那樣的迥異,那樣的割裂,那樣的違和,卻被拚成了同一片。
    格拉德平靜地注視著自己哥哥的棺龕,看到那張與他一模一樣的臉神色安詳,就像是睡著了一般恬靜,美好得像是天使。
    周邊人的啜泣聲不絕於耳,所有人都真心實意地為這位帝國之星的隕落而感到悲痛。這樣優秀的人本來前途無量,會擁有更美好的未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死神無情地收割走了性命,隻剩下一副華美卻空蕩的皮囊。
    大廳中很是寂靜,他們的母親,海恩夫人已經因為過於悲痛而臥床不起。他們的父親,海恩子爵,此時此刻正在做著在大門口迎接賓客的舉動,察覺到了樓下的動靜後又回過頭來,看到格拉德的那刻卻是勃然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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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個小王八蛋,可算是肯願意從你那房間裏出來了啊?!你哥哥死了知不知道?你擱樓上裝什麽死呢?!”
    麵對父親的斥罵,格拉德始終麵無表情,仿佛他痛罵的那個人不是自己一樣。而實際上,他早就習慣父親的粗魯與母親的刻薄,對於這樣的惡意早就毫無動容。
    更何況,格拉德此時此刻是可以共情父母的惱怒的。
    他們大概更希望死去的是格拉德,而不是令他們驕傲的長子。
    “少爺沒有!”西奧多卻是看不下去了,出聲替格拉德辯駁,“少爺本來就因為落水受了涼,今天早上才醒過來的……”
    海恩子爵並不會因此動容,他冷哼一聲,隨即粗魯地拽過格拉德的衣領,蠻橫地命令道:“你去門外好好迎接賓客!給我笑起來!不要一天到晚一副死人樣!!!”
    說完話就隨手將瘦弱的次子拋向一旁,自己氣哼哼地朝樓上走去!
    “碰!”
    摔到哥哥的棺龕上時,本就單薄的後背傳來了難以抑製的沉重疼痛。格拉德悶哼一聲,知道這個時候自己還不是頗負盛名的圓桌騎士,身體素質自然也比不上上一輩子,即便是海恩子爵這樣滿腹肥腸的人也能輕而易舉地將他摔開。
    但是重來一世,他總有些別人難以預計的優勢。
    格拉德眸光沉沉。
    上一世的同一天,他和哥哥受皇子邀請一起遊湖,最後在翻船時,海默被溺死,他也受了毒熱奄奄一息。海恩一家無疑是痛苦的,他們甚至認為是格拉德妒忌於哥哥的功名,而特意安排了這一場醜惡的謀殺。
    但是事後查明,這一切隻是因為船夫的疏忽,格拉德也是遊湖的受害者,再加上皇子的反複擔保,對於格拉德的懲罰才由此作罷。
    但是這一點不影響父母對於格拉德的惡意。盡管他們也從未給予他太多善意。
    所以在海默葬禮的這一天,格拉德仍舊因為病痛無法露麵,也就自然而然錯過了國王蒞臨,撫慰恩賜海恩一家的機會。
    “少爺!您沒事吧?!”西奧多驚叫一聲,很快地湊上來,想要替他檢查傷口。
    格拉德已經很多年沒有受到過這樣關懷,頓時有些不自在。不著痕跡地避開了對方的動作後,他很快起身:“……我們先出去吧。”
    “出去?可是少爺,您還病著呢!”西奧多無不憂心道,“外麵那樣冷,要是您再病倒了該怎麽辦?少爺,您……”
    格拉德打斷了他的話:“我沒那麽脆弱。”
    “那,那要不我替您站門口好了……可別再吹風……哎!少爺!少爺!!!”
    西奧多驚叫起來,趕忙一路小跑跟上他。
    而在前方的格拉德也同樣是一言難盡的神色。這位獸族侍從什麽都好,就是過於碎嘴子了,饒是自己也常常覺得聽得怪頭疼。
    室外的溫度也遠不如他口中的寒涼。
    正值初春,雖說還有少量的積雪尚未融化,但是天氣早已暖和了不少。來來往往的行人也大多換下了笨重的棉襖,穿上了輕薄柔軟的毛衣。
    海默作為帝國的名人,來吊唁的人自然絡繹不絕。格拉德適時地向每一個人溫和微笑。
    而每個人都會在見到他後發出尖叫,隨後又後知後覺地想到擁有黑發黑眼的並不隻是海默·海恩,露出有點歉意的討好神色:
    “……節哀順變啊。海默……弟弟。”
    格拉德很順從地點頭,並沒有任何被認錯後的著惱。對於大家更加喜愛哥哥的事實,他早已不會像幼時那樣別扭,也不會在事後封閉自己,裝作不在乎的模樣——當然,他現在確實已經不在乎這件事了。
    “……少爺。”
    為了披上厚絨披風的西奧多卻是已經紅了眼睛,聲音顫抖,“他們也真是的……”
    “沒事。”格拉德無奈地歎口氣,不大舒服地掙紮了一下。畢竟這個天氣添上這樣一件厚衣服實在是熱得慌。
    但西奧多秉持著的一直是“我認為你冷你就冷”的古怪邏輯,即便現在情緒悲痛,也沒有失了手上的力,格拉德掙紮片刻,無果後終於放棄:“……不用管這些。”
    “少爺,您真是太委屈了。”西奧多憤憤不平道,“明明您是這樣有才幹,雖然時運不濟,但也同這海默不相上下……唔唔唔!”
    格拉德終於忍無可忍,出手捂住了對方的嘴,免得他繼續胡說八道。
    即便格拉德心裏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什麽比不上這位哥哥的,之後發生的事情當然也足以佐證他的想法。但此時此刻,自己還是個碌碌無為,活在哥哥陰影下的子爵次男,真不敢置信西奧多對於他究竟有多厚的濾鏡。
    “唔唔!!!”
    安靜了不到片刻,西奧多忽然又一次拔高了聲調,劇烈地掙紮起來。
    格拉德不明白他這是突然犯什麽病,對方就手舞足蹈地向前指去,想要通過這樣的方式吸引自己的少爺向前看去。
    格拉德最後還是鬆了手,也如他所願地向前望去。
    但漫不經心的隨意抬眸後,卻叫格拉德確實地怔愣在原地。
    維斯·尼德霍格。
    他的未婚夫。
    或者說要加個曾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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