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龍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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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說了這樣的話後,西爾弗仍舊沒有離開。她平靜地在格拉德身側不遠處坐下。那個位置離他與那巨大的怪異頭骨都有一段距離,看起來是嫌棄的意思。
格拉德幾下扯開了油紙包裝,把麵包送進嘴裏。他不至於和吃的過不去,更何況要是真的要在這裏幹等三天,他一點東西都不肯吃,那早晚餓死。
他不和自己的性命過不去,即便格拉德對這劈暈自己並將他挾持到這裏的一行人都沒有好感。
不過這是什麽意思呢?這些人在那裏裝模作樣地扮了大半年的家家酒,就是為了在那“特殊的日子”,和他談話嗎?
格拉德自然不至於這麽天真,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麽特別的地方,能夠叫這幫人費那樣多波折就為了和他和平地談話。
再說了,他和維斯在那小公寓中也常常對話,不過對方問的都是些沒什麽營養的事情,格拉德現下也沒有一點頭緒。
格拉德對於維斯以及他隨行一幫人的信任都消磨殆盡,他必須要想辦法在三天之內逃脫這裏。
可即便離開這不知名的漆黑洞穴,他也無法獨自飄洋過海回到故鄉。這附近並沒有船隻,也沒有任何交通工具,是徹徹底底的一座孤島。
那該怎麽辦?
到底怎麽辦?
格拉德不覺慌亂起來。
畢竟他那時也隻有十六歲,對於他來說,這一切都過於複雜,甚至一年前他還是個循規蹈矩被兄長當作寵物養在身邊的乖孩子。做過最出格的事情就是和新認識的萊斯利庫特離家出走的這次旅行。
而現下身處於這樣詭異漆黑的洞穴中,唯一能看到的光源來自於一具不知名的頭骨,身側還有一個大力劈昏過他現在履行看守任務的暴力少女。
……等一下。
看守任務?
格拉德忽然意識到什麽,很快地貼近了身側的西爾弗。他的腳踝方才在躍下來的時候折了一下,當下不覺得痛,現在反而走路不大順暢起來。
不過他還是堅強地挪著那一隻疼痛的腿,挪到了西爾弗身側,直直挨著她坐下了。
雪白色的少女周身一抖,但並沒有退避。
格拉德這才注意到,不同於先前的全副武裝,西爾弗穿了身潔白的緞帶長裙,曲起的膝蓋上套著白色的透明長襪,比起那利落動手的侍衛,其實更像是在吟遊詩歌中歌唱的羊羔少女。
“你要看著我,對嗎?”格拉德問。
西爾弗點點頭。她的長發有很好聞的橙花香味。
“我想吃什麽,你會送過來嗎?”格拉德問。
西爾弗顯然怔了怔,隨後她平靜回話道:“如果你喜歡的話。”
“你會出去嗎?”格拉德盯著她。
其實他更想要問的是你能出去嗎。但是他直覺西爾弗應該不喜歡這樣沒有禮貌的直白。
“勃倫與格林負責這個。”西爾弗淡淡道,“你想要什麽,可以和我說。”
格拉德頓了頓,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他先入為主地認為小白是襲擊傷害自己的主謀,但是現在的情況,卻是她同自己一起被困於這詭異的洞穴……
可萬一呢?
這人也和自己一樣被關在這裏了呢?
“你為什麽不走?”格拉德忍不住問。
西爾弗說:“我要盯著你。”
“……”
好吧,他不應該多想的。
格拉德興致缺缺地把剩下的麵包咬完。這是他們在公寓裏常吃的鹹肉鬆芝士火腿貝果,並不難吃,但是他現在一點胃口都沒有,嚼起來也沒有一點興趣。
他吃完東西,又無趣地倒在身後的牆壁上。冷冰冰的石頭隔得慌,後腦勺沒一會兒就痛起來。
而腫起來的腳踝,擦傷的臉,也是很痛的。這樣的疼痛一點得不到緩解,受傷的皮膚表層很快紅腫起來,血管擴張,外界的細菌爭先恐後地和自己的白細胞打架,最後兩敗俱傷,火辣辣地疼。
格拉德怪難過的。這樣的難過大概是因為他確實被逼入了絕境。
在學校裏被一群人圍毆,回到家裏至少還能找海默幫忙塗藥,第二天至少可以告狀。雖然這樣會被打得更慘,但是那些欺負他的人也會倒黴。
可現在他壓根沒辦法對小白動手。大概原因就是打不過,他的傷口又痛。
這樣似乎可以對比反襯出在家裏的好。可是他不想要向海默低頭,他不想要回歸“帝國明珠”弟弟的日子裏。可是他也不嫉妒哥哥,他也沒有想要做什麽,隻是想要活得自在些。
平日裏撐出的平靜,冷淡,漠不關心,在此時此刻都徹底崩塌了。他變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十六歲少年,因為自己傷口的疼痛而難過,因為之後所處的絕境而迷茫。
“你哭了嗎?”
西爾弗的聲音響起來。
格拉德並沒有理會,仍舊垂著腦袋,看自己彎曲的疼痛的腿,看地上突出的不平整石頭。
“刺啦。”
微弱的聲響本來並不會被他所注意到的。但是感受到腳踝處流淌過的溫涼液體,格拉德才猛地反應過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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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頭來,看到的是西爾弗在煤油燈熒藍色燈光下映照的純淨雪白的臉。纖長的睫毛像是顫動的白色蝴蝶,她仍舊沒有什麽表情,即便做著這樣的事情。
她在放自己的血?!
格拉德心下一跳,當即就要推開她。但是西爾弗隻是輕輕一摁,他就完全使不上力氣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鮮紅的血液從少女潔白如玉的手掌中緩緩滴落。
西爾弗仍舊一點表情都沒有,仿佛割開的不是自己的手掌。她的作案工具就平靜地擺在二人腳邊,是一柄輕巧漂亮的蝴蝶刀。幾乎可以想象得出少女是如何靈活地轉動刀柄,破開皮肉的。
可這不疼嗎?
格拉德有些茫然,畢竟自己是剮蹭了一點皮就要悲哀的人,即便是最無助最痛苦的時候他都沒有想過要傷害自己。
他是害怕疼痛的。
但這樣的話顯然沒有問出來的機會。小白摁著他的力道他完全無法掙脫,她就是這樣執拗地把血液滴落在他受傷的腳踝上。
而也不知道是不是什麽心理作用,總之一時之間,他覺得那地方也沒那麽疼了。
西爾弗也似有所感,似乎是覺得足夠了,於是抬起手來,貼到了他的麵頰上。
“喂!”
意想之中的疼痛沒有出現在被暴力剮蹭過的麵頰,那處仿佛是被什麽輕柔地撫摸過了,隻餘下橙花香氣。
格拉德這才注意到,少女的血液沒有一點溫度。
“你……”
“你受傷了。我才注意到。”西爾弗平靜道,移開了手,“是我不好。”
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而且反應得也不算和善,格拉德囁嚅一下,出聲道:“對不起。”
“?”西爾弗反而困惑,“道歉?和我?”
格拉德心說這裏不就我們兩個。但是這樣的話實在是沒有營養,於是他隻是點點頭。
“沒關係。”西爾弗也沒有多話。她淺色的睫毛柔順地垂著,像是依靠的一對白色蝴蝶。她說沒關係,也確實是沒關係,她並不在意。無論是自己的傷口,還是自己麵前的格拉德。
不知道多久,雪色的少女收回了手。那糊滿血液的傷口並沒有像是預料的那樣滴滴答答,而是平整幹燥。
格拉德試著碰了碰,皮膚光潔如初。
饒是再遲鈍他也能意識到麵前的少女不是普通人了。至少他從來沒有見過什麽人能夠靠著自己的血液叫人愈合傷口。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像萊斯利這樣想要做治療師的人就可以徹底滅絕了,多來幾個這樣的人就能包治百病了。
格拉德猶豫著問:“你是什麽人?”
“我是什麽人?”西爾弗蒼白的嘴唇張合,重複了一遍他的話,“……我不是任何人。”
這是什麽爛話。
格拉德噎住了,咬了下自己的舌頭。
“現在已經是晚上了。”西爾弗說,“你不想睡覺嗎?”
格拉德這才意識到周圍的一切已然蒙上了一層朦朧的夜色。不過這個洞穴中實在是過於漆黑,唯一的出口前還擋著一個巨大的頭骨。
而他剛睜開眼睛的時候周邊也都是黑漆漆的,也就導致了他沒辦法區別現在的時間。
“我不困。”格拉德說。其實他更想說昏迷了這麽久,三天後說不定還要賠上性命,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他有什麽好睡的。
“好。”西爾弗並不強求,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格拉德抿一下唇,又想到了什麽。雖然小白並沒有給過他任何靠譜的回答,但是他還是忍不住問:“我們是怎麽進來的?”
“我把你送進來的。”西爾弗說,“走進來的。”
格拉德說:“我問的是,這裏——”他指了指那巨大的頭骨,“都被堵住了,我們是怎麽進來的?”
“我們進來的時候,這東西不在。”西爾弗說。
“……這到底是什麽?”
西爾弗說:“是我姐姐。”
“嗯。”
“嗯?!”
格拉德聽到這話的時候,忽然就一下子驚起了。他很快站了起來,看著麵前巨大的,和人類沒有一點關係的,巨大的顱骨,指著它漆黑空洞的眼眶骨,聲音都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你說這個,是你姐姐?”
西爾弗抬起一點頭,她的脖子也雪一樣白:“嗯。”
“……”
格拉德這時候反而不驚訝了。其實他出海的一路所遇見的許多早已打破了他往常的偏見與認知,他也深深意識到了人類確確實實隻是一幫傲慢的愚者。
在凱爾特帝國當中,人類先入為主地認為人是萬物之長,認為這個世界隻屬於自己。獸人在他們這裏是被販賣的奴隸,精靈的故鄉是香料的原產地,其他的一切都隻是人類的衍生與補足。
這樣龐大,這樣不可思議的造物。
他們擁有智慧,擁有不可思議的魔力。他們強悍聰明,甚至能夠引起風暴。
格拉德靈光一現,或者說他隻能夠想到。
西爾弗對著他偏了偏頭,顯出疑惑的模樣。她的皮膚雪一樣光潔明淨,可以看到細細的淡青色血管。這樣血管中流淌的血液能夠治愈他的傷口,這樣柔軟純淨如新雪的女孩,能夠不費吹灰之力放倒自己。
格拉德想到煉金術師曾經記載的東西。其實說他們是煉金術士,更多人其實隻會將他們當成神神叨叨的蠢貨。不過其實他們說的一些話確實有所道理,比如簡單地能夠治愈疾病的草藥,比如說混合在一起能夠得到巨大威力的火藥。
比如說神話故事中,能夠強化一切,被譽為液體黃金的龍血。
龍族。
格拉德吞了吞口水,覺得麵前這個歪著頭,純淨而無害的女孩,也驟然變得可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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