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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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爾弗是個沉默的看守。
之後的時間,她又變回了一座沉默的美人冰雕,大理石刻的眼睛隻是定定地注視著他,做著看守最本質最簡單的工作。
不過本就如此,她並沒有必要和他多說任何話的。
格拉德也確實放棄了通過自己得罪過的西爾弗來找到逃脫的辦法。可是結合現下處境與個人能力,他沒辦法想到什麽能夠避開西爾弗耳目逃脫這裏的方法。
目前唯一的出口應該就是正麵著他們的巨大頭骨後。但也說了,有著這樣醒目的障礙物,想要繞過它顯然是不現實的。但要是穿過那巨大的眼眶骨,在骨架中跳躍找到出口,好像又對他的身體素質要求有些苛刻了。
格拉德目前做過最有操作技巧的攀爬事情,就是在家裏偶爾爬樹偷甜果吃。
家門口的蘋果樹有他兩個那麽高,枝丫已然很粗,蘋果粉脆脆的,像是少女的臉龐。被禁止吃甜的時候他就會偷偷爬上去摘果子解相思之苦。
他實在是過於嗜甜,這也是唯一能夠叫他真真切切感受到快樂的東西。
這也是在嘴饞的驅動力下做成的。
當然活命肯定比吃東西更重要,但很可惜人的潛能在這個時候仍舊不能變成無限的。
格拉德心不在焉地在四麵摸索起來。已經過去了無聊的一天,他的出逃計劃沒有一點進展。西爾弗不和他說話,他也沒有挪動一點,腰肢都坐得酸痛。
渾身上下也翻不出什麽趁手工具,除了被逮過來那天順手放在口袋裏要喂信隼的玉米粒。
“……!”
對了,隼。
格拉德福至心靈,把口袋裏的玉米粒全都翻動出來。並不飽滿的一小捧,就算煮來吃也不夠塞牙縫。他那個時候就是拿著這樣一捧玉米粒去喂那經過長途跋涉的信隼,它柔軟的羽頸輕輕蹭過他的指腹。
他忽然的動作自然而然引起了身側西爾弗的注意。
她偏過頭,狀似不解。在她看來,身邊死氣沉沉陰鬱了一天的小孩突然對手裏的一堆破爛提起了興趣,正在地上玩起了擺攤一樣的弱智遊戲,實在是叫她過於費解。因此她隻是瞟了一眼,就偏過頭去了。
“小白。”格拉德忽然出聲,“你們有沒有看到我的鳥?”
“?”
西爾弗好半天才意識到對方這是在喊自己,也是好半天才消化了對方的問題。
“什麽鳥?”
“送信的鳥。”格拉德吞了吞口水。
這其實是他心虛的表現。他無論做什麽都能繃緊臉,但是撒謊的時候難免因為不熟練而心虛,就要吞咽來轉移注意力。海默常常靠這一點來識破他的一切,因此他從來不敢和哥哥說謊。
西爾弗想起來了。他們來前似乎是收到了信的。但是這東西和她沒有什麽關係,她說出要看顧格拉德之後,其他的事情都和她沒有關係了。
“勃倫和格林應該知道。”她說,“如果你想要知道,可以在他們來的時候問。”
在告知了自己他將會在三天後迎來死亡後,西爾弗對待他其實算得上是有求必應。當然要是真的不想應就會假裝沒聽見。
不過想要在死前見見自己的小鳥,這樣的要求並不算是過分。
但是要涉及到小藍和小綠這兩個怪胎……
格拉德又有些不確定起來。
畢竟他們實在是太過於古怪。今天早上他們一起來過一次,來送今天的餐袋。幾個芝士奶酪肉鬆小貝,和幾罐純牛奶。
運過來的時候不知道是誰打碎了一瓶牛奶,兩個人也正因此吵得不可開交,餐袋也濕漉漉的都是牛奶,格拉德很不想接。
最後是西爾弗接過來,冷冷地叫他們滾蛋。
小藍不想滾蛋,他站在那頭骨的頂端,笑眯眯地盯著格拉德看。他的身後,小綠冷哼一聲後,也從外麵跳到了頭骨頂。
頭骨和洞頂間應該有條縫隙,但是格拉德不可能避開西爾弗成功從那裏逃脫的。更何況他不知道從洞穴中逃跑了之後還要麵對著什麽困境。
“啊呀,”小藍促狹道,“你和我們的皇子妃真的待了一個晚上呢西爾弗。”
小綠則是麵露鄙夷:“他算是哪門子的皇子妃?傷風敗俗。”
“格林你這是什麽話?你是瞧不起漂亮的小男孩嗎?”小藍作西子捧心狀,“難怪小時候你那麽討厭我……”
小綠忍無可忍,怒曰:“人家才幾歲呢?你先前又是個什麽貨色?!”
兩個人眼見著又要爭執起來,下麵的西爾弗先一步出聲了:“你們不要在這裏吵。”
她剛說完話,鋒利的蝴蝶刀就擦過了二人貼在一起的麵頰,割破了二人各一角的麵罩!
“靠西爾弗!”小藍尖叫起來,一手捂住自己的麵孔,一手摁住一旁小綠的臉,“你自己倒黴了,還想拖我們下水嘛?你真是太歹毒了!”
蝴蝶刀從另一側飛回了雪色少女手中。西爾弗手腕一振,平靜道:“我隻是覺得你們很吵。”
“好吧好吧。”小藍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雖然你很刻薄,但我們隻是想多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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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綠也難得地沒有出聲辯駁,隻是平靜地看著她。
西爾弗偏了偏頭,聽懂了這話,但是沒有放在心上。她漫不經心地用雪白的裙角擦拭還沾有剛割破布料纖維的蝴蝶刀麵,說:“我不想看你們。”
她的話沒有一點餘地,也一點不客氣。吃癟了的二人聳了聳肩,沒多話,輕巧地又跳走了。
格拉德吃掉了手上泡了奶的肉鬆小貝,回過頭來,看著西爾弗,不確定地問:“他們剛才是說我嗎?”
“說什麽?”
格拉德斟酌一下用詞,不確定道:“皇子妃?”
他是見過人類帝國的皇子的。和自己差不多大,金發藍眼,像是所有童話故事裏的白馬王子。不過這樣的人更像是和海默一個世界的人,格拉德自然也沒有多交流。
龍族也會忽然冒出來一個什麽皇子嗎?……
格拉德在對方喜歡自己所以要弄死自己這個荒誕選項中猶豫了半秒,果斷地將其排除了。
“嗯。”西爾弗擦完刀,把它收了回來,“照理說是這樣的。”
“……”
格拉德說,“那我為什麽要死掉?”
這個皇子不應該保護一下自己的妃子嗎?
雖然他也沒有什麽興趣當什麽皇子妃。
格拉德對於兩性依戀關係其實沒有什麽向往,也沒有什麽具體概念。倒是常常見到有人喜歡海默,喜歡帝國的小皇子,甚至還有人喜歡西奧多,要他把西奧多賣出去。
真要說有什麽朦朦朧朧的好感,應該是第一眼見到漂亮得如納西索斯的少年時,他心中驟然膨脹起來的,想要保護對方的衝動。羞於和對方說話,又想要抬頭看對方眼睛的矛盾。
這算是喜歡嗎?格拉德其實並不大明白。
不過就像是同萊斯利談話那夜所說的那樣,他認為喜歡一個人,為他付出一切這件事,本身就是非常可怕又殘忍的。他單是想到就要害怕了。他要是為了其他人而犧牲自己的利益,那他遲早要完蛋。
他什麽都沒有。要是不審時度勢,分析利弊,他又該怎麽活下去呢?
“因為皇子比皇子妃更重要。”西爾弗說。
格拉德噎了下:“我的性命,會影響你們的皇子嗎?”
西爾弗嗯了聲。
“……”
匪夷所思。
不可思議。
格拉德一時間胸悶氣短,隻覺得無比荒謬。
明明在不久前,他還是個穿著格紋製服,方口皮鞋的普通中學生,每天早上都要學冗雜枯燥的凱爾特曆史,用飯前還要被老師逼迫著念三次“讚美露娜”,就算心裏有一點叛逆,因為陰暗遭人孤立霸淩,他也從來不覺得自己不該活著。
就因為自己陰暗,自己孤僻,自己不合群,自己的性命就沒有道理存在嗎?
哪有這樣的道理?哪有這樣的規定?
隨意決定人生死的想法,是不是過於傲慢,過於無理了?
他明明什麽都沒有做過,就要被無情地剝奪性命。
“他要殺死我嗎?!”格拉德高聲問道,“那叫他來見我!”
西爾弗淡淡看他一眼,不再接話。先前說過,如果是她不想應的要求,她是會假裝沒聽見的。
格拉德的話沒有重複第二遍,已經泄下氣來。
他知道,在自己弱小的情況下,自己提出的任何要求也都是蒼白可笑的。西爾弗可以聽,也可以不聽。她的蝴蝶刀甩過來,就能輕而易舉地奪取他的性命。
也就是因為如此,格拉德並不確定自己能否向小藍與小綠提出要求,還是在西爾弗的麵前。
他沒有失敗的機會。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格拉德沒有選擇,隻能等待。而這一夜過去,隻意味著他徒勞無功地努力了一天,距離他被宣告死亡隻剩下兩天。
但他絕對不會因此放棄。
格拉德吸了吸鼻子,把手上的玉米收羅好。
“我和他們說了。”這個時候,西爾弗開口了,“明天來的時候,他們要是能找到,會帶上那隻鳥。”
格拉德懵懵地回頭。他知道西爾弗其實並不大願意管他,先前告訴他各種事情,也隻不過是看在他快要死掉的份上,稍微可憐一下他。
他完全沒想到西爾弗會主動幫他的忙。
“你太難過了。”西爾弗淡淡地說。她像是小狗一樣抽動鼻子,“我聞到了傷心的味道。”
她的話有點俏皮,就像是真正這個年紀的少女那樣。她們在格拉德的記憶裏穿著格紋百褶裙,頭發柔順光亮,皮膚雪白,散發著好聞的香味。
西爾弗卻總是遠遠的,無論是離他,還是離人類。
不過她本來就是個小龍女嘛。
格拉德這個時候反而輕鬆了些。死亡實在是叫他恐懼,他其實很不冷靜。
“你怎麽聯係到了?”格拉德問她。
西爾弗說:“我想和他們說話,就能和他們說上。”她雪白的指尖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
格拉德勉強打起一點精神,問:“那你們的首領呢?也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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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爾弗嗯了聲:“如果想的話,就可以。不過他會生氣。”
“為什麽?”
“他不喜歡別人打擾他。”西爾弗說。
格拉德沉默了。他想想,問:“他就是那個皇子嗎?”
“也許是。”西爾弗說,“我們有很多皇子。”
格拉德噎住了。總不至於叫他一個人給好幾個皇子做妃吧?
這實在是太離譜也太惡俗了。
“但是不重要。”西爾弗說,“他們都不想死。”
所以弄死我對嘛。格拉德暗自腹誹,已經懶得吐槽了。
西爾弗並不在意這些。格拉德忽然意識到,一起麵對死亡的時候,比起他,西爾弗顯得順從平靜許多。她並不懼怕既定的死亡,也不想要為此做什麽。
格拉德感到不解。
怎麽會有人對自己命運逆來順受,不做任何抗爭呢?
“勃倫和格林說他們找到那隻隼了。”西爾弗閉著眼睛說,“明天能帶到給你。”
格拉德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和他說話,趕緊嗯了聲。
“你還是睡覺吧。”西爾弗說,“就算你一直想要逃跑,也跑不出去的。”
格拉德被點破心思,卻也不急,而是道:“這也不一定。”
“是嗎?”西爾弗對此沒有興趣。不過格拉德這番話確實過於孩子氣,她不放在心上也是理所當然。在她眼中,她對付這位孱弱的小皇妃,甚至不需要動用她的蝴蝶刀。
格拉德說:“不管怎麽樣,我都會想到辦法的。”
他的聲音提高了些:“我不會束手就擒。我不會老實去死。”
雖然剛說完這番話他就知道西爾弗又要假裝沒聽見了。在她眼裏,這樣的話大概幼稚可笑,她就算是看在他馬上就要死掉的份上也懶得搭理。
格拉德有點懊惱。因為知道自己又要被看扁了。
“是嘛。”
出乎意料的,西爾弗居然接了他的話。
可也隻是這樣一句話而已。她沒有看他,也沒再有下文,隻是平靜地,哀傷地,繼續注視著麵前巨大的頭骨。
那是她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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