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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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離了奢靡喧鬧的大廳,夜晚的中心城安靜得甚至有些古怪。格拉德思忖一陣後決定再去教堂一趟,和神父商量之後對於海恩子爵的監視工作。
畢竟就目前看來,莉莉絲大概率不能再像先前那樣,毫無芥蒂地幫他的忙了。
說是完全不在意那也不可能,即便格拉德並沒有糾正對方看法的意思。他做的許多事,本身也不多需要其他人的理解與讚同。莉莉絲隻不過是在她的立場上,做出了她認為正確的事。
而就這樣些天同伴的立場,格拉德的提醒也算是仁至義盡。他無比清楚迪魯們通過因果簿也很難還原聖杯的真相,更別說找到秘寶,到達最後的聖殿了。
但是莉莉絲並不會聽他的話,那些被聖杯力量衝昏頭腦的人也自然不會聽。
格拉德的內心不可避免地壓抑起來,覺得這夏天的夜晚也黏膩難挨,天又那樣黑,雲又那樣厚,連星星都少見。也許明天會是一個很糟糕的天氣。
他鬱鬱不樂地前進數步,忽然腰間一緊,隨後便有什麽一下子捂住了他的嘴!
“!”
格拉德瞬間清醒過來,也不假思索地要往後肘擊對方的腹部,從而掙脫。但那人似乎已經預料到了他的想法,他的脖頸處很快抵上了冰涼的刀刃。
“……”是刀。
格拉德頓時不敢再掙紮,穩定心神,詢問道:“你想要什麽?”
如果要錢的話,格拉德掏出來就是了。沒什麽比自己的性命更寶貴。
“你怎麽連我都認不出了?……”
呼吸的熱氣噴灑在柔軟的脖頸,格拉德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而在辨認出那個聲音的時候,格拉德就在瞬間周身血液冰涼。
“你……”
“你現在倒是找到了好靠山呢。小啞巴。”
伊阿宋輕鬆地揪住他的頭發,強迫他回過頭來望向自己。格拉德周身麻木,連同著他的聲音都聽得不大真切,回過臉的時候已經控製不住地顫抖起來。
伊阿宋周身似乎是沐浴在血液的腥氣裏,漂亮純美的麵容滿是血汙,一隻眼睛受了傷,眼皮充血,使得那隻眼睛腫脹得無比怪異。就連現在在格拉德後頸處摩挲的細指,現在也沾滿了血液的溫熱與滑膩。
“我隻是去找你打招呼而已。”伊阿宋輕聲說,“你就要這樣對我是嗎?”
格拉德勉強穩定了心神,但語調還是難掩顫抖。
“我沒有做任何事。”格拉德說,“我——噝!”
他的話還沒說完,伊阿宋的眼睛已經貼上來了。他的鼻尖蠻橫地抵上了他的,呼吸也仿佛纏繞上了黏膩溫熱的血腥味。
對方總是喜歡用力地向下拽他的頭發,往他的臉上吐煙。十五歲這個屬於少年的年紀,玫瑰色的青春時光裏,格拉德的回憶卻總伴隨著伊阿宋噴灑在他臉上的辛辣煙霧,燙得幾乎要叫他避開的呼吸。
那樣嗆又那樣熱,格拉德卻隻覺得周身冰涼。
“鬆開我。”格拉德說,嘴唇被他咬得出血,口腔裏也滿是艱澀的鐵鏽味。
伊阿宋沒有回應,隻是盯著他的眉眼。看到黑曜石即便是再努力也無法掩飾的恐懼,終於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你還怕我呢?”伊阿宋問。
格拉德沒有回答,但是他的舉動已經將他的心境暴露無疑。他不敢再抬眼去看伊阿宋的眼睛,不敢猜想他接下來的舉動。其實他明明不應該害怕對方的。
但是少年時期的恐懼實在是難以消弭的,即便是看到對方他就難以保持鎮定。更何況現在的伊阿宋渾身是血,宛如玉麵修羅。
“怕我做什麽?你這小啞巴就是沒勁兒。”伊阿宋嗤笑說,似乎還想要從口袋裏摸煙,但是他又想到了什麽,不滿地嘖一句,最後還是沒有把煙摸出來。
“不是說要和我做朋友?”伊阿宋說,“不是說我長得好看,想要和我坐一起?”
格拉德不知道對方為什麽要一直提那樣久之前發生的事情,他咬著嘴唇,回答道:“已經過去很久了……”
如果知道伊阿宋是這樣的人,他怎麽可能會主動和他搭話?!
“……嘖,行。”伊阿宋嗤笑道,“你不是要和那頭龍結婚嗎?要和他聯姻,和他在一塊——他是怎麽肯答應你的? 你爬人家床了?”
格拉德攥緊了手心。
“你能不能別說這些?”他深吸一口氣,“我的事情和你從來沒有任何關係。”
“……沒有關係?”伊阿宋重複一遍他的話,似乎是覺得很有趣似的。
“我和你沒有關係嗎?我們不是朋友嗎?……”
“你一直提之前的事,會讓我覺得你喜歡我。”格拉德麵無表情道,“現在說這些話,也隻不過是愛而不得而著急破防——”
他的話還沒說完,那熟悉的墜痛感又一次使得他疼痛得說不出話來。伊阿宋再次揪住了他的尾發,似乎是急切地想要打斷他的話,於是嘲笑比語言先一步出聲了。
“你這啞巴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啊。”伊阿宋冷冷地說,“你算是什麽東西?也值得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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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其實是沒有邏輯的。現在的格拉德貴為凱爾特帝國的“聖杯騎士”,長相自然是萬裏挑一,無論是如何都值得喜歡的。
但是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在伊阿宋眼裏隻是頭銜而已,沒有任何意義,沒有任何作用。無論在什麽時候,格拉德在他眼裏,都隻是那個穿著格紋製服,怯生生地遞來糖果,想要和他做朋友的十五歲少年而已。
不止有一個人停留在十五歲那一年。
格拉德卻是笑起來,因為他清楚答案了。
“伊阿宋·迪魯,你是個膽小鬼。”他一字一頓地說,“因為你無法和異族抗衡,也無法反抗家族,甚至也無法讓我搭理你——”
“所以——”
“所以,你隻能為難我。”格拉德繼續說,“你不能在任何人那裏得到優越感。於是你找到我。你的歇斯底裏隻是小孩子幼稚的,想要吸引別人注意的方法……”
“你到底在做什麽夢呢?!”伊阿宋肉眼可見的暴怒起來,幾乎要把格拉德的腰掐斷。但格拉德卻隻是在笑,似乎壓根就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對方蒼白的,肉欲的嘴唇,在被伊阿宋指尖的血液沾染之後,妖異得仿佛豔鬼。格拉德在笑,嘴唇彎起來一點,微微翹起。
“你隻是缺男人了吧?”
伊阿宋忽然想到了什麽,便以這樣惡毒下流的語言揣測侮辱對方。他知道對方不會因為這樣的話出現不可置信的神色,但是短暫的停頓便已足夠。他幾乎是迫切地希望從對方臉上看到因為他動搖的神情。
但很可惜,格拉德沒有任何動容的意思。
“肯定是這樣吧?”伊阿宋嗤笑起來,“他把你幹傻了?讓你覺得是個男的就會對你有感覺?”
格拉德沒有回答,對方就將他的沉默當作了肯定。
這樣無厘頭的篤信使得伊阿宋在一瞬間也不知道為何生出了勇氣,他盯著那沾染了血液而浮上血色的嘴唇,想到那裏麵曾經說出的叫他著惱的話。但很古怪,不知道為什麽,至少在一刻,他確實恍惚中生出了,采擷這樣嘴唇的衝動。
實在是沒有道理的。伊阿宋想,在他第一眼看到格拉德,看到他柔軟的黑發與黑曜石眼睛裏討好的懵懂笑意的時候,就難以壓抑心中的嫌惡。
因為對方的怯懦,對方的不作為。明明有著海默那樣的哥哥,卻表現得那樣無用又膽怯。
為什麽會有這樣的人呢?
看到對方仿佛小獸般試探濕潤的眼睛,看到他遞過來的五彩斑斕的糖果,看到他把眼睛彎成月牙形狀的討好的笑。好像自己做什麽,他都不會對自己生氣。
於是伊阿宋用美工刀割開了對方的胳膊,看到那黑曜石一樣純淨的眼睛因為恐懼而顫抖起來,看到那眼睛裏麵盈滿淚水。對方是瘦弱纖薄的,隻要他想,就能很輕易地掐碎。
這樣美麗又易碎的東西,被他捏在手裏,因為他恐懼,因為他流淚。
這樣的認識無論何時何地都會叫伊阿宋心裏詭異地滿足起來,揪住對方的尾發,看到那張雪白的臉上因為他而盈滿淚水,看到對方纖薄的身體因為自己而顫抖。眼前的格拉德逐漸與十五歲的那個少年重合,他再次抓住了他,一切都沒有改變——
一直到血肉被切割發出的破碎聲,他才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
“……”
格拉德依舊一動不動,而手上已經握穩了劍柄,從對方的腹部穿劍而出!
“我以為你會有長進。”格拉德說,“或者能說出什麽有用的東西。”
伊阿宋瞪大了眼睛,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但你的腦子裏還是那點東西。”格拉德扯動唇角。他的麵頰上濺上了星星點點不規則的血跡,顯得妖異而無情。
“本來你應該死在甲板上的吧。”格拉德說,“我知道那個異族沒道理對你手下留情。”
他像是伊阿宋那樣揪住了對方的尾發,冷冷道:“但是你活下來了。你吊著一口氣,千裏迢迢地從碼頭趕來我麵前,苟且偷生痛苦數日,就是為了和我說這些嗎?”
伊阿宋沒有回答,他漂亮的麵孔已經因為疼痛而扭曲起來,但更多的是詫異:“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那尼德霍格在見到你之後會為我做什麽。”格拉德說,“就像是我從小就已經看出了你的齷齪心思一樣。”
伊阿宋仍舊瞪大眼睛,無聲地表達自己的驚異。腹部仍舊在不住地向外淌血,破碎的皮肉伴隨著滾燙的血液,叫他很快就難以支撐起自己的身體。他抓住那柄貫穿了自己身體的長劍,任由鋒利的刀刃割破自己的手掌。
那本應該可以被自己采擷的嘴唇,卻隻會說出叫他著惱的話。
“我們……”
“我和你從來都不是我們。”格拉德冷冰冰地說道,把那柄劍抽出來。而伊阿宋也徹底失去了力氣,砰地一下栽倒下去。
“你……”似乎是預料到了什麽,伊阿宋來不及多想,下意識地伸手去抓對方的腳踝。但是他沒有成功,隻是徒將路麵沾染血汙。
格拉德自然也沒有心情多聽這人還有什麽廢話好說,他已經給過身邊人許多回頭的餘地。伊阿宋死在這裏,其實他也不在意。
帝國的法律也從來不會為難一個騎士,更何況是一個為了保護自己的騎士。
月夜再次寂靜,不遠處的迪魯府邸還沉浸在一場屬於聖杯的狂歡中,而帝國的聖杯騎士,卻在拂去衣襟血汙之後,獨自離開了這份喧鬧。
伊阿宋仍舊無聲地瞪大眼睛。他想要說什麽呢?他是想要說什麽的。
但是眼前的青年卻逐漸與記憶中那個帶著糖果的孩子逐漸背離,那雙濕漉漉的仿佛小獸的眼睛,也徹底迷失在記憶裏了。
怎麽會這樣呢?
他的心裏忽然就升起了偌大的不幸與悲哀來,這使得他艱澀的疼痛的喉嚨也禁不住牽動哭泣起來。
但這一切已經被改變了。
什麽都被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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