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斯最終還是同意了神明的“再來一次”。
    “再讓我改變些什麽吧。”維斯喃喃地說。
    “你想要做什麽呢？”海默問他。
    “至少，讓他不要這樣有正義感。”維斯說，“讓他做個隻在意自己的人，讓他不要愛那樣多人……”
    “那你呢？”神明問，“你又準備扮演什麽身份？”
    維斯說“我不知道。”
    他呆呆地說“他又記不得我。”
    神明便嗤笑起來“我可以讓他記得。”
    於是那一次，格拉德生活在哥哥的陰影之下，備受父母打壓，終於變得自私自利。但最後一刻，他還是踏上了尋找聖杯的道路。這似乎是無法製止的。
    維斯沒有想明白“我可以讓他記得”到底是什麽意思，而在這個世界裏，他對格拉德而言，隻是冷淡的未婚夫。
    為了避免因為入侵者導致凱爾特的淪陷，這次的維斯以二人婚約為由，建立了人龍的同盟。但是他要對格拉德冷淡一點。二人太過於親昵不會有好結果。這是他嚐試多次得出的結論。
    這實在是很困難。即便過了那樣久，他還是沒辦法將格拉德割舍遺忘。
    拯救對方的性命，幾乎占據了他生命的大半時間，以至於現在，忽視格拉德，對於他來說，就像是傷害自己。
    好在他最後做得不錯。
    格拉德再次因為聖杯死去的那一刻，維斯幾乎麻木了。他知道這一次的結果依舊，他還是失敗了。
    但變故卻依舊發生了。
    格拉德忽然地望向他，表情凝滯“維爾？”
    隻是一眼，維斯就能意料到對麵的格拉德不單單隻是現在的格拉德。對方似乎是知道了什麽，不，他知道了一切。
    維斯失態地抓住對方的手。這一個世界裏，他對格拉德無比冷淡，從來沒有碰到過對方的手。但格拉德並沒有躲避的意思，即便他已經被那注定的長劍貫穿了身體。
    青年冰涼的手搭上自己的肩膀。維斯感到對方的溫度，感到他埋在自己脖子裏顫抖的睫毛。他似乎是在笑，又似乎是在哭。
    他隻是說“別管我了。”
    “我會讓他記得。”
    ——居然是這樣的“記得”。
    神明永遠是高高在上的。有的時候祂會實現用聖杯許下的願望，有的時候隻是作弄一番。格拉德無法分出背後的真假，但是不出意外，每次都是以他的死亡為結束。
    維斯沒想到自己會難過得連眼淚也流不出。他隻是擁抱著逐漸凋零的，痛苦的格拉德，感受到自己的什麽也一點點地伴隨著他一道死去了。
    但在最後一刻，對方徹底要消逝的時候，那個聲音卻又輕輕的，帶著嗚咽
    “我不想死。”
    知道了這一切，知道他注定的結局，知道他必須經曆的痛苦，格拉德卻還是會恐懼死亡。他似乎終於如維斯所願變得自私起來，即便這樣的自私是已經為所有人付出無數性命之後。
    對啊。即便是做好了心理準備，願意為其他人死去的時候，對於死亡，格拉德依舊是畏懼的。
    憑什麽要他死呢？
    一個國家，一個種族的存亡，為什麽要一個人的死亡來決定呢？
    哪裏來的這樣的道理？！
    維斯幾乎要憤怒起來。他質問那總是高高在上的神明，這些事情，為什麽要格拉德來做呢？
    他隻是個普通人。即便那個國家真的滅亡，那和他又有什麽關係呢？
    為什麽不論如何他都要因為聖杯死去呢？
    憑什麽呢？
    “因為這是既定的故事。”神明隻是溫和地微笑，“格拉海德，最純潔的聖杯騎士，能夠找到聖杯，再因此死去。這是已經發生過的事實。”
    “這隻是神明的一廂情願而已！”
    “並不是。”神明歎口氣，“即便是神明，上麵也有讓我成為神明的‘人’。所有故事的發展要根據事實，格拉海德的死亡，就是事實。”
    “可他不是那個人……”
    “所以是改編嘛。”神明道，“一個幽默俏皮的小小化名，如果我們的讀者閱讀過凱爾特神話，就能因此得到共鳴，這不是很有趣嘛？”
    就因為“有趣”嗎？
    就因為化名嗎？
    就因為，注定發生的曆史嗎？
    維斯驟然生出無力來。他不知道該怎麽做了。無論怎麽做都是死胡同。無論怎麽做，格拉德都注定會死。
    可他一開始的願望，卻是讓一個注定死去的人活下來。
    “也許你可以再來一次。”神明說，“這一次的話，我可以讓他記得少一點……”
    維斯沒有接話。他想到格拉德說的“別管我了”，又想到對方說的“我不想死”。
    要是就連他也不管格拉德了，那麽格拉德會有多孤獨呢？
    對方的死亡，都隻有自己難過而已。
    他能不管嗎？
    “我不會再來一次了。”維斯說。
    神明驟然止住話頭。
    “太痛苦了。”維斯喃喃，“對於他來說，更是這樣。”
    注定的死去，注定的短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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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的命中注定，不僅是痛苦，更是殘忍。
    “真的嗎？……但是……”
    “你做哥哥做上癮了是嗎？”維斯冷冷地打斷他。
    海默的話題徹底停滯。
    “如果我不許願的話，你應該也沒辦法重新開始吧。”維斯說，“所以，滾吧。”
    海默長久沒有回應。
    許久許久，注視著對方確實遠去的背影，高高在上的神明，麵上出現了扭曲的表情。
    穠麗精致的麵孔上出現了堪稱怨毒的笑意，他說“誰說一定要重新開始了。”
    就在這個世界的基礎上，在融合一些先前發生過的……
    記憶這種東西，可以合乎情理就行……
    這個工具不夠聽話，那就換一個。反正他重複了那麽多次，大概連他自己也分不出來自己是哪個自己了……
    畢竟祂是神明。神明會有真正做不到的事情嗎？
    再說了，即便是神明之上的“人”，也在無形中幫助祂呢……
    哦，現在是“他”。
    對方說得確實沒錯，他對於做人哥哥的確很有興趣。隻可惜格拉德實在短命，他連和對方相處的時間也少得可憐，大半時間還被維斯所占據。
    要不要幹脆把維斯直接刪掉呢？
    海默眨眨眼睛，看到一道聚集的光纖即將刺穿他的眼睛。他確定這東西能要了自己的性命，即便他隻是在腦子裏稍微閃過了這樣念頭。
    神明之上的“人”可真是古怪。
    不會完全抹去他們的性命，卻要看他們痛苦。
    簡直比他還要更惡趣味。
    海默聳了聳肩，注視著眼前的一切相互融合，再次變得清晰。
    啊，怎麽是這個時候。
    居然是自己的葬禮。
    算了。就算是魂魄，也不影響其他什麽。
    他的格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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