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笙一哆嗦手不由自主就鬆開了。
    老乞丐抬腿就走，越走越快。
    他走著走著，這心裏不是滋味，腦子裏竟是那小子的眼神，渴望的無助的可憐的小眼神。
    他是誰呀，世人都怕他敬他，或者背後罵他，哪會有人這樣信任和依賴他。
    那小子一看就沒討過飯，不會餓死吧？剛才他都不說話，不會是啞巴吧？要是啞巴的話沒準真能把自己餓死。
    他扶了一下額頭，算了算了，好人做到底吧。他轉身一看，那小孩就在他身後不遠處，眼巴巴望著她。
    “你叫什麽名字？”
    “葉天笙。”
    “原來你不是啞巴，我是個老花子，以後叫我花爺。
    說好了，給你三天時間，三天之內討不到東西就滾蛋。”花爺臉黑得像鍋底。
    葉天笙眼睛瞬間亮了，咧開嘴露出貝殼一樣的小白牙。
    天笙跟著花爺這幾天，那些追殺她的人來過幾次，都沒看他一眼就走了，這讓天笙的心稍微放下。
    跟著老丐有時會討到殘羹冷炙，有時還會討到幾塊肉，天笙很高興，覺得跟對了人。
    有時也沒那麽高興，花爺總說他不養閑人、笨人、懶人，還提醒她隻有三天時間。
    今天是第三天了，眼見著太陽都要下山了，要是她再討不到東西，花爺可真要趕她走了。
    葉天笙愁眉苦臉。
    她從前畢竟是王府的姑娘，沒幹過討飯這種事，怎麽著都張不開嘴。
    站在大街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嘴巴是張開了，張得還挺大估計能塞個雞蛋，可愣是沒發出半點聲音，樣子滑稽得不得了。
    花爺在角落裏漲紅了臉，臉上皺紋都聚到一起了，顯然憋的很辛苦。
    “臭老頭，要笑你就笑個夠，別憋出病來咱們可沒錢治。”天笙恨的牙癢癢。
    天笙無奈的蹲在地上，想著怎麽辦，怎麽能讓花爺不攆他走。
    忽然就看見遠處有一個銅板咕嚕嚕的跑到她麵前，她眼冒精光，一下子竄出去按著銅板，生怕它像小人參一樣長腿跑了。
    她停了一會，沒見有人來找，她把銅板牢牢的抓在手裏。
    不遠處的老丐嘴角微微翹起。
    “花爺花爺，我討到了我討到了。”天笙高興得直蹦高，不停的向花爺揮著手臂。
    天笙終於討到了，其實她忘了，這文錢不是她討的是它自己跑到手裏的，可她覺得就是自己討到的。
    天笙把一個銅板緊緊握在手裏，好像怕它長翅膀飛了。
    它還真是就飛了，被花爺一把搶走了。天笙追著他直嚷嚷，臭老頭兒，壞老頭兒。
    “可真是個小笨蛋，一文錢還樂成這樣。”
    討飯可是一項技術活，今天花爺教你討飯三法則。花爺席地而坐，滔滔不絕。
    “小嘴兒要甜，眼神兒要準，出手要狠。
    叔叔大爺過年好，升官發財少不了。
    公子小姐樣樣好，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當然，也別管今天是不是他生日，就撿好的說就對了。
    也是最重要的一條，千萬別忘了，要帶一根打狗棒。
    俗話說到好，“狗可仗人事，狗眼看人低”。它要看你破衣嘍嗖，還有主人在旁撐腰，定會向你撲過來咬一口。這時你要用狗棒狠狠的揍他，它就夾著尾巴逃跑了。”
    葉天笙心悅誠服，肅然起敬。花爺不一般，滿腹經綸的，他如果不這麽老都可以去考狀元了。
    天笙崇拜的小眼神兒讓花爺很是受用，“改天教幾招打狗棒法，給你防身。”
    “這可是你說的，可別說話不算數，咱們拉鉤。”她要和老花子學點防身的本事，這樣才能跋山涉水的去找舅舅。
    天笙伸出小手指，也不管花爺的臭臉，硬是勾住花爺的小手指，“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花爺覺得自己真是嘴欠，他隻是隨口這麽一說。
    天笙試了花爺的法子，真是極好，她對花爺的佩服更是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就這樣天笙跟著花爺東奔西跑，走街串巷，日子也還安穩。
    隻是，她時常做噩夢。
    夢裏娘親不言不語，流著淚慢慢飄遠，天笙拚命拚命的追，追也追不上。
    天笙的心很痛，痛的她喘不過來氣，小身子佝僂著，抖成一團。
    花爺常被她的哭聲驚醒。
    有一次他想擦掉她臉上的淚，她閉著眼睛緊緊的拉住他的手哭喊著，“都是我的錯，是我害死了娘親……”
    他皺著眉頭，任由她拉著，她才漸漸安穩下來。
    到底她經曆了什麽？她心裏藏著什麽秘密？他的心有點悶悶的。
    他應該走了。
    他也有秘密。
    花爺想，和這孩子隻是萍水相逢，她現在能搞到食兒了不至於餓暈自己了，那就各走各路。
    可是看天笙現在這個樣子，花爺邁不開步子，說不上為什麽。
    別人的悲歡，別人的生死，都與他無關。
    當他還是她這麽大的時候，親眼目睹父親倒在血泊中的時候，他就變得心硬如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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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孩子卻能牽動自己的情緒。
    老丐搞不懂自己。
    他覺得自己病了，同情是一種病。
    花爺不怎麽會安慰人，他想了個獨特的法子。
    “天笙，我要吃包子，你個懶蟲快點兒去買。”
    “天笙，你看這個泥人傻嗬嗬的，像不像你？”
    “天笙，看那雜耍猴子搶了觀眾的果子太潑皮無賴了，跟你一樣……”
    “……”這老頭兒是在變著法的罵她懶，罵她傻，罵她無賴？
    她隻敢在背後對他張牙舞爪做鬼臉，老頭兒一回頭，天笙馬上變笑臉，尷尬的放下自己舉起的爪子。
    被老頭兒這麽無理取鬧一通，她感覺心情似乎好很多。
    “天笙，我要走了。”
    “老頭兒，咱們上哪去？”
    “……”天笙的臉漸漸發白。
    老丐走出破廟，天笙遠遠的跟著，老丐快她快，老丐慢她慢……
    老丐加快了腳步，幾乎是用跑的。
    “啊……”
    後麵傳來一聲驚呼，老丐停下來回頭一看，天笙跌倒在地，他怒氣衝衝的走回來。
    “我想送送你……”
    天笙捂著自己的腳踝，眼裏包著一汪水，不知是心裏委屈，還是痛的要流淚。她硬是憋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花爺挽起天笙的褲管，發現腳腕紅腫得厲害，他揉了揉，動作真不怎麽溫柔，疼得天笙“呀”的一聲，死死的咬住嘴唇。
    “你可真沒用，”花爺蹲下身，“上來吧。”
    天笙一愣，隨即明白了，笑眯眯的爬上他的背，雙手摟著他的脖子。
    “吧嗒……吧嗒……”
    花爺忽然感覺脖子上有溫熱的水珠滴下來，像下雨。
    “很痛？”
    花爺第一次這麽溫柔。
    “沒有……”
    天笙說，除了娘親，老丐是第一個背她的人。
    “……”，花爺的心像忽然被刺了一下。
    “花爺，等我腳好了，你再走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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