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笙不管不顧的看了那信，愣住了，這上麵的字她一個不認識，這根本就不是普通的文字，她壓根就沒見過。
    她知道娘親定是看懂了的。
    天笙後悔的要死，都是她的錯，要不是她貪嘴，怎麽會去廚房偷吃的，怎麽會看見黑衣人，怎麽會撿到那人躍出院牆時掉下來的信？
    “都是我害死了娘親，是我害死了她……”
    天笙放聲大哭，淚如泉湧，撕心裂肺。多少天了，她終於放肆的哭出來，連同心中的委屈、思念、懊悔、憤恨也一同宣泄出來。
    花爺的心酸脹的難受，他輕輕抱著葉天笙，一下一下的撫著葉天笙的背，喃喃說著“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天笙沒說出自己的身世，更沒有說出那封要人命的信，這事她是答應了娘親的，自然要說到做到。
    花爺道：“玉佩不要了，你可要藏好了，不然指不定哪天被我偷了去。”
    小乞丐戴著這麽個貴重的寶貝，那是會招禍的。
    錢嗎，還是要還的，慢慢還，一年不行就兩年，兩年不行就十年。
    十年不行……就一輩子吧，一個小娃他還是養得起的。
    ～～～～～～
    葉天笙被嫌棄了，自上次受傷後，老丐總是歎氣，說他像小雞崽兒，豆芽菜，又黑又瘦又小又醜，這怎麽能盡快的討來銀子還他的債？
    葉天笙惱羞成怒反唇相譏，說老丐又老又醜又毒舌，又小氣又愛吹牛。
    是老是小，是美是醜的問題，自然是沒有必要再深究，可是究竟誰更弱的問題，二人爭執不下。
    最後的結果是誰先登上城外十裏處，梨花山山頂，就算誰強。
    強者有一切的話語權、決策權、領導權。
    梨花山，海拔約千米，不是很高勝在險，也很美，春天的時候滿山的梨花吸引了不少人。
    來到山腳下，葉天笙抬頭望去，隱沒在樹蔭之下，隱隱約約看到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
    老丐大喊了一聲“開始”，兩人沿著小路向山頂奔去。
    葉天笙腳底生風，周圍樹木飛速的後退。狂奔了約摸半盞茶的功夫，她額頭已滲出薄汗，老丐應該是被自己甩的沒影兒了。
    天笙這麽想著一回頭嚇了一跳，老丐就在身後，還悄無聲息。
    葉天笙有點兒懵。
    老丐“嘿嘿”一笑衝到前麵去了，葉天笙緊緊地盯著他，加快了速度。
    奇怪的是，二人總是差一丈左右的距離，不管天上如何加速，就是追不上，天笙很鬱悶。
    山坡越來越陡，小路越來越窄，隻有一腳寬度，旁邊就是萬丈深淵，即便天笙膽子不小，也是心驚肉跳的。
    葉天笙此時已是汗流浹背，腿如灌鉛，她貓著腰手腳並用簡直就是一隻四腳爬行的動物。
    衣服本來就破，現在又多了幾道口子，手掌也多了幾道血痕，葉天笙咬著牙盯著不遠處的老丐暗自吃驚，這老丐還是老丐嗎？根本和“老”這個字搭不邊，這也太厲害了吧。
    老丐也很意外，他本來掌控著速度，隻落葉天笙一小段距離。發現自己加速，再加速，天笙還能緊隨其後，這體力不知比一般同齡的小孩兒要好多少。
    而且，她還有一股不服輸的韌勁。
    約莫快兩個時辰了，老丐聽到葉天笙粗重的喘氣聲，葉天笙已經步履蹣跚，他悄悄地放緩了速度。
    三個時辰後終於到達了山頂，葉天笙頭暈目眩，一下子躺在地上，“不行了，我不行了......”她閉著眼睛氣喘如牛。
    老丐則氣定神閑，仿佛剛剛隻是熱熱身而已。
    “說你弱你還不服氣，快起來，氣沉丹田靜思冥想，”老丐用打狗棍敲打著天笙。
    “你要教我功夫？”葉天笙滿臉興奮，掙紮著坐起來。
    “冥想就是什麽也別想，忘卻周圍的一切。氣沉丹田，簡單的說就是沉住氣。”
    聞言天笙盤膝坐好，閉上眼睛感受著暖暖的陽光，很快心靜下來。隻覺得下腹微熱，丹田處湧出汩汩熱流充入四肢百骸七經八脈。
    那股熱流溫溫柔柔，緩解著緊繃的肌肉，酸酸癢癢的經絡，幹澀的咽喉以及肺腑。就好像汩汩水流衝入幹涸的田地瞬間消失不見。
    好舒服啊，輕輕飄飄，像是被溫熱的泉水包圍著。
    而後熱流又源源不斷注入丹田之中，葉天笙感覺暢快淋漓。
    約一炷香的時間後，當葉天笙睜開眼睛時，隻覺得視線更加清楚，所有的疲憊也一掃而空，天笙覺得渾身有使不完的勁。
    老丐對葉天笙的表現很驚喜，他臉上的皺紋笑成了半山腰上的梯田。
    梨花山頂，雲霧慢慢升起，繚繞著宛如少女的紗裙，朦朧中的遠山蒼翠之色時隱時現，葉天笙的心豁然開朗。
    …………
    從那以後，和老丐比登山是天笙每天必做的事情。
    天笙發現，無論她怎麽努力，老丐就在他前麵不遠處明明唾手可得卻又遙不可及。
    葉天笙算是明白了，老丐就是深藏不露，他就是故意的，看來自己和他的差距不是一點半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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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吧，早晚有一天我會追上你的，”天笙發出豪言壯語。
    經過一段時間的訓練，天笙無論氣力，體力，和內力都有很大進步。
    天笙覺得，離超過老丐的目標不遠了。
    可她不知道，她得意忘形離死也不太遠。
    殺手、鮮血、暗器、娘親倒在血泊中，這樣的畫麵不斷在她的腦子裏重複出現，葉天笙隻覺得氣血翻湧，體內股股真氣亂竄，她滿頭大汗，嘴角滲出血絲。
    老丐大驚，忙摸了摸梅天笙的脈搏，任督二脈阻塞真氣不暢，這是要走火入魔！
    他更為吃驚的是，天笙的內力磅礴洶湧，深厚得根本不像十歲的孩子。
    老丐來不及思考這些問題，忙拾起打狗棒朝葉天笙身上招呼。
    看來雜亂無章實則分別點向“肩井”、“天宗”、“太淵”、“中魁”等穴位。
    天笙感到胸、腹、肩、腿等處一陣陣劇痛，人一下子清醒過來。
    “調用真氣，抵禦棒子的擊打。”
    天笙依言行事，本來亂竄的真氣像是找到了方向，瞬間向棍棒所到之處匯集。
    可是太痛了，從裏到外都痛，天笙覺得腸子要斷了骨頭要碎了。
    她受不了，她閉著眼睛整個身體不自覺蜷縮起來，她覺得這回真要完蛋了。
    “快坐起來調用真氣，不要停，千萬不要停。”
    “不行了，我真堅持不下去了。”
    天笙的臉上汗水淚水一起湧下來，像水洗過一樣。
    “想想你娘親，要是就這麽死了你怎麽對的起她？你讓她死不瞑目嗎？”
    天笙再次清醒，是啊，娘親要她好好活著，她還沒給娘親報仇她還不能死。
    天笙艱難的爬起來，努力的調息，加上老丐棍棒的指引，那股混亂的氣流漸漸的順暢，如同奔騰的大河，終於平息下來，天笙的頭腦也完全清明了。
    老丐也鬆了一口氣，此時他也渾身都是汗，不知道是被嚇的還是累的。
    過了好一會，他又吹胡子瞪眼起來。
    “走火入魔，輕者受傷，重者喪命。你不要命了？小孩子家家的練功不專心胡思亂想什麽？”
    天笙張了張嘴，她想說今天是娘親的生辰，可是她一個字也沒說出來，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
    “所謂魔由心生，你需排除雜念放空身心，方能意守丹田心神安穩，你現在試試。”
    天笙盤膝坐好，這次她感覺到大股真氣迅速的在丹田和四肢百骸中遊走，比之前不知要順暢多少倍，她的內力更強了。
    天笙睜開眼睛，露出驚喜之色。
    ～～～～～～
    這次以後，葉天笙又多了一項訓練，那就是“挨揍”。
    登山、冥想、討飯是葉天笙日常要完成的事兒，天笙覺得都還好，至於“挨揍”這件事，一言難盡。
    老丐……真是太狠了。
    那跟仇人似的往死裏打，想躲也躲不掉想跑也跑不了，老丐的手法太快了，又準又狠。
    那棍子像著了魔，就在她身後晃蕩，如影隨形。
    葉天笙恨得直咬牙，“你這妥妥的就是家庭暴力，虐打未成年兒童”。
    可每次挨打過後通體舒暢，好像身體的每個細胞，都在呼喚“我要挨揍……”。
    葉天笙覺得自己很賤。
    天笙也不是天天挨揍，老丐神神秘秘的會無緣無故的消失，有時一整天，有時幾天。
    天笙心裏很矛盾，既想他早點回來，又不想早點挨揍。
    …………
    春草發芽，梨樹開花，滿山的黃葉飄飄灑灑。
    老丐折磨人的法子也跟這季節一樣，周而複始，循環不息。
    葉天笙像往常一樣打坐練功，忽然發現全身經脈敞開，心脈之中的氣血再也沒有絲毫阻塞猶如破堤的江水傾瀉而出，奔騰而又歡快。
    無法言語的暢快，整個身體便輕飄飄的，天笙感覺自己簡直要飛上天去。
    她一子抱住花爺，“我成功了，我是不是成功了，我是高手了？”
    “高手？你倒是敢想。”
    花爺嘴上這麽說，可是臉上的笑容止不住。不枉費他天天揍她揍的辛苦，她的任督二脈終於打通了。他心中的石頭算是落了地，以後天笙練功將事半功倍。
    “那我以後就不挨揍吧？”天笙弱弱的問，滿臉希冀。
    “你缺心眼嗎？天天挨揍吃個沒夠，你不會躲的嗎？”還揍什麽揍，天天揍她他也累呀。
    “啊？”
    “啊！”
    她得能躲得掉才行啊。
    自那以後老丐變善良了，告訴天笙，這棍子能躲得躲必須躲，躲不掉那沒辦法就等著挨揍吧。
    所以呢，天笙照樣天天挨揍，天天鼻青臉腫。
    花爺撇著嘴說，她不僅又瘦、又小、又醜、又弱，還又笨，正好湊成“五又”好兒童。
    葉天笙捂著胸口表示心靈受到極大的傷害，半年來，明明她長高了，也有肉了，還有那麽一丟丟一丟丟好看。
    花爺怎麽就是看不見？
    花爺罰她去數螞蟻。
    這螞蟻每天忙忙碌碌的，扛著一個比自己身體大好幾倍的穀粒，艱難地拖著回螞蟻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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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道老丐是想說，自己還不夠努力？
    第二天，葉天笙起的更早，後背竹簍裏放上好多的石頭，全力出發，結果直接被扒到半山腰……
    老丐無語。
    問她：“你看那遠處的樹葉有幾個鋸齒？地上的螞蟻有幾條腿？你每天都挨了幾棒槌？”
    感情……這是……讓自己練習眼力？
    “你才知道？隻有看到才能躲掉。”老丐露出一個鄙夷的神情。
    用老丐的話說，必須徹底貫徹“四到原則”，就是做到“眼到”“心到”“手到”“腿到”。
    也就是說，眼睛看到人家什麽時候出招，出什麽招，你才能想到怎麽應對，出手時才能分毫不差，逃跑時你才能毫不猶豫。
    葉天笙快哭了，也就是說，她現在就連第一個要求都沒有達到……。
    “你仔細看清楚了……”
    葉天笙緊緊的盯著老丐，這次老丐尤其的快，天笙就見到幾道虛影在自己麵前閃過。
    天笙張大了嘴巴，揉揉眼睛。
    這也太厲害了吧？感情這是，以前老丐是留手了，葉天笙覺得很氣餒。
    其實她自己不知道，她進步非常快，已經遠遠超出一般的同齡人。
    “明天你登山的時候不要走山路，要走樹木多沒人走過的山坡，記得避開那些樹枝，不要刮破衣服，多一條口子，我多賞你一棍子。”
    從此以後，叢林之中每天多出來一隻穿山的猴子，山頂上多出來一隻慘叫的豬，還有一隻趴在地上不起來的賴皮小狗……
    反正山上本來動物就多，不足為奇，不足為奇。
    “我不要當狗，我要做頂天立地的人！”
    天笙一手叉腰，一手握緊拳頭舉過頭頂，仰天長嘯。
    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現在的天笙在山間攀爬狂奔，看上去像一隻善於奔跑的羚羊，恰到好處的避開怪石和荊棘，動作十分的柔順和自由。
    某一天，葉天笙躲開花爺第一棒，後來第二棒，第三棒……
    葉天笙高興的什麽似的，簡直就是手舞足蹈，仰天大笑。
    大笑的時候，她看見天空中幾隻雄鷹，展翅飛來。
    就如這幸福，就這麽大大咧咧的來了。
    然後悲催也來了，她站在崖邊腳下不穩，一個踉蹌就栽向萬丈深淵。
    “啊……”慘叫聲響徹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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