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笙坐在大樹下，嘴裏銜著樹葉吹著不知名的曲子。
    老丐上前揉了揉她的腦袋，笑著問：
    “怎麽了，天笙？”
    天笙望著花爺，一瞬間又仿佛看見了娘親，娘親也是這樣輕輕地問：
    “怎麽了，阿笙？”
    天笙有點兒恍惚，回身雙手抱著老丐。
    “我想娘親了。”
    老丐的心一片柔軟，“跟我說說你娘親吧。”
    天笙臉上全是幸福的光，娘親是世界上最美麗、溫柔、善良的娘親。
    天笙絮絮叨叨的，講娘親如何教自己讀書寫字，如何幫自己梳頭發，如何陪自己玩……
    還有那些童年的趣事。
    “有一次，我在河裏撈起一隻挺小挺小的小烏龜，特別喜歡，就把它養起來。
    我給它洗澡，曬太陽，喂它吃東西，遛它消食。
    可是幾個月以後，它死了，我哭的很傷心。
    娘親對我說，把它埋了吧，它會變成一棵小樹，等小樹長大了，就會結出很多小烏龜。
    於是我就把它埋在了土裏，天天去看它，天天盼它發芽，你猜怎麽著？”
    “那你是等不到了。”
    天笙搖了頭，“不久以後，小烏龜的墳上果然冒芽，果然長出了一棵小幼苗。”
    老丐很驚訝，隨後恍然大悟，“是你娘親偷偷在小烏龜的墳裏埋了一顆種子吧？”
    “嗯，應該是的。”葉天笙點了點頭，眼中水光蕩漾。
    “你娘親是想讓你心存希望，或許隨著時間的推移，你慢慢長大，會慢慢的接受，慢慢的忘記小烏龜吧。
    再或許讓你相信，即使結不出小烏龜，那它變成一棵樹也是好的，隻要相信它還在。”
    老丐的聲音輕輕柔柔，卻像羽毛一樣，輕撫著葉天笙的心，葉天笙的臉上悄悄的爬滿了淚。
    無聲的哭泣更讓人心疼，淚珠落下來，像重錘一樣敲擊著老丐的心。
    “你要相信，你娘親變成了星星，她在天上看著你，她也永遠都在。”
    他也一樣，父親也一定在天上看著他。
    葉天笙笑著點點頭，她用手背擦臉上的淚，眼淚卻像開了閘門一樣，越擦越多。
    花爺沒辦法隻得轉移話題，問她剛才吹的是什麽曲子。
    天笙說是娘親教她的，不知道叫什麽名字。
    “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娘親的娘親的娘親，教給你娘親的娘親的，然後你娘親又教給了你。”
    天笙瞪大了眼睛，看著老丐一本正經的樣子，噗嗤笑了，“你就說是我太外祖母教的，不就好了。”
    老丐悄悄鬆了口氣，也笑起來，“咱們給這首曲子起個名字如何？”
    天笙點頭說“好”。
    取個什麽名字好呢？老丐想，當時天笙娘親的本意，應該是一首歡快的曲子吧。
    如今變了味道，這其中夾雜著太多的思念，太多的辛苦和酸澀。
    “就叫……無憂？”
    “無……憂……，”天笙喃喃的重複著。
    好聽的名字，老丐是想說，娘親想她一世無憂。
    “你教教我吧。”
    “無憂是娘親留給我的，不教。”天笙像一隻護食的小雞，警惕的看著老丐。
    “你教我，給你買燒雞。”
    “不吃。”
    ………
    山頂上大樹下，一個老一個小，一個教一個學，一個嘲笑某人笨一個埋怨某人不會教……
    兩人你追我趕，推來搡去，鬧成一團。
    簡直沒大沒小，不，是從來都是沒大沒小。
    天笙剛才那些傷感的情緒，早被風吹散了。
    看到葉天笙小臉紅撲撲氣鼓鼓的樣子，老丐感覺挺好，微風挺好陽光挺好，你挺好。
    “我送你一件禮物吧，生辰賀禮。”
    “你怎麽知道？”天笙的瞪著一對杏核眼。
    “有人昨天晚夜裏又說夢話了。”
    天笙一下子又安靜下來，往年的生日都是和娘親在一起。
    娘親煮上一碗熱騰騰的麵，一個雞蛋，天笙會吃得滿頭冒汗，娘親一邊笑眯眯的幫她擦汗，一邊悄悄的歎氣。
    他那個父親，於她而言和陌生人無異，也沒在她生日那天出現過，更沒送過禮物。
    她曾經有多希望，那時就有多失望。
    青山依舊在，桃花依舊開。
    如今再也吃不到那碗麵了，再也見不到那個人了。
    原以為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記得她的生日了。
    而現在，有人說要送給他禮物……葉天笙的眼睛又開始水汽彌漫。
    “什麽禮物？是寶石嗎？或者是金子？玉佩也行啊。”葉天笙吸了吸鼻子，故作輕鬆的說道。
    “咱們天笙原來是小財迷，”老丐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握在手裏。
    “快給我看看，”天笙用力去扒老丐的手，老丐有意逗她，手臂舉得高高的手握得緊緊的。
    天笙急中生智，把嘴湊上去，一口咬下。
    “誒呦，臭小子又咬我？”
    這麽久了這咬人的習慣還沒改，老丐不得不鬆手。
    原來是一枚銅板，用紅繩子串著。
    “切，一文錢，這也太小氣了”，葉天笙表示鄙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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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你討到的那枚銅錢，你人生的第一桶金，我可一直留著。”
    葉天笙默默的望著老丐，不知說什麽好。
    “過了今天你就十一歲了，你要相信從你得到這枚銅錢開始一切都會變好的，你要一切向前看，無憂無慮的向前走。”
    葉天笙感覺鼻子有點酸酸的。
    “臭小子，我是讓你一切向‘錢’看，是金錢的‘錢’。
    一個錢變成兩個錢，兩個錢變成十個錢，錢又生錢，這樣你就能還我錢了，以後我們就不用討飯了……”
    “……”也不知道誰財迷，還向“錢”看，再怎麽看都是一文錢，葉天笙的感動瞬間化為烏有。
    她把那枚銅錢掛在脖子上，和娘親的那枚玉佩掛在了一起。
    此時花爺站在崖邊，身材修長而挺拔，他雙手縛在背後望著遠方，動作隨意而美好。
    從背影看，怎麽看他都不是一個老人，可那張臉皺皺巴巴就是老人臉。
    天笙知道他有秘密，自己也有。
    “有一件事要告訴你，”葉天笙決定把自己的秘密告訴他。
    老丐回頭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葉天笙的肩膀，“別動”。
    “有......有......有什麽？不會是有毒蛇、毒蠍子、毒蜘蛛什麽的吧？”葉天笙忽然覺得身體僵硬，她一動不敢動。
    花爺慢慢的走到葉天笙跟前，伸手在她的肩膀處捏住一隻蝴蝶遞給了葉天笙。翅膀是彩色的，很大很薄很輕，很漂亮。
    不帶這麽嚇人的，天笙長長出了口氣。
    “你要告訴我什麽？”老丐的語氣很隨意。
    “那個……沒什麽，蝴蝶很好看。”
    其實天笙是想告訴他，她是個女孩子。
    明天再告訴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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