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儀式的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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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撲灰燼,刮臉生疼。李滄瀾站在高台邊,肩頭插著斷空劍,劍身裂口歪斜,像咬斷的骨頭。血順著劍脊往下淌,鑽進地縫,一扭一扭地爬,像條紅蟲子。他沒動,也不敢動——不是疼,是腳下剛碎的符文沒塌,反而裂出更多血線,一道接一道,往台子深處繞,像活的東西在喘。
空氣死了一樣。葉清歌就在他對麵,劍還在鞘裏,可指尖全是血,一滴一滴砸在石階上,啪,啪,像梅花開了。她不看他,眼珠子釘死前方那把黑劍。劍浮在半空,輕輕抖,劍柄上“幽冥”兩個字,原本黑得發暗,現在紅得像燒透的炭。整座高台往下沉,岩層哢哢響,地底傳來悶聲,像有東西翻身。
裂縫越扯越大,底下浮出個大陣——九條地脈纏著中間一口冰棺,粗得跟蟒蛇似的,表麵爬滿扭曲的字,泛著暗紅光。冰棺是萬年玄冰雕的,冷氣直冒,裂了縫,卻還死死封著什麽。那些字一寸寸吸著地氣,像在吃東西,慢慢醒過來。
“你還能走?”葉清歌終於開口,聲音冷得結霜。
“走不了。”李滄瀾咳出一口血,喉嚨裏一股腥甜炸開。他低頭看右臂,鱗片崩了,滲出黑水,麒麟血要失控了。“這陣……認我的血。”他扯了下嘴角,“它等我,從我出生那天起。”
話沒說完,三道黑影從陣角冒出來,披著破鎧甲,胸口釘著鏽鎖魂釘。它們不動,可空氣一碰就結霜,霜花掉地上,碎得輕輕響。不是人,也不是屍,是煉過的傀儡,亡魂做的守陣兵。
陣心忽然飄出個影子——是個女人,臉看不清,衣裳破爛,隻有一隻手清楚。掌心有道疤,又深又彎,像刀砍的。李滄瀾瞳孔一縮,心猛地抽了一下。
他認得那道疤。
娘死前,為護他,徒手擋刀。血滴進還沒孵的麒麟蛋,才壓住他暴走的血脈。那一滴血,換他活命,也成了他一輩子背的債。
“滄瀾……”那影子說話了,聲音像風裏快滅的燈,弱,卻紮進骨頭裏,“回來吧,別再吞了。”
李滄瀾咬破舌尖,血味衝腦,眼睛一下紅了。他抬手,把一滴麒麟血抹在斷空劍上。金光“唰”地炸開,劍嗡嗡響,像聽見老熟人叫它。葉清歌眼神一緊,指尖點劍脊,一道青光升起,簾子似的擋在影子前。
“這劍……”她嗓音發顫,“伯母的靈,一直護著你。”
李滄瀾沒應。他慢慢抬起左腳,一步踩進陣眼。地麵“嘩”地亮出血紋,蛛網一樣散開。他眉心一燙,吞噬域張開,像張嘴的深淵,怨氣潮水般灌進來,撞得他神識發麻。他知道,這些年吞的修士、法寶、怨念,全在這陣裏回響,喂著它長大。
三具幽冥衛突然暴起,黑霧翻滾,鎖魂釘尖嘯著撲來。可就在快撞上他時,那婦人影子輕輕抬手,袖子一甩——三道黑影“砰”地炸成灰,隨風散了。
血契一震,陣法抖了下,冰棺裂開細縫。一道紅光射出來,照在李滄瀾臉上,像鬼火舔他。
“破了。”他喘著,肩頭斷空劍終於被他一把拔出。血噴三尺,濺在冰棺上,符文立刻吸進去,像幹土喝到水。
高台深處,幽冥殿主坐著,手裏握刀,刀尖抵著一具白骨的眉心。他抬頭,眼窩黑洞洞的,嘴角卻慢慢咧開,笑得瘮人。
“你流著我姐的血。”他嗓音沙啞,帶著瘋勁,“這陣,就是給你煉的!九幽轉生,靠的不是魂,是親緣——你每吞一次,陣就強一分!你吞的怨,吞的執念,都是在給我娘鋪路!”
話音落,九條地脈猛地收緊,像蛇絞獵物。冰棺“轟”地炸開,碎片亂飛,一顆血心浮起來,通紅,表麵跳著怪字。那心和李滄瀾眉心同頻跳動,像兩顆心在說話。
“清歌!”李滄瀾吼穿夜空。
葉清歌劍光一閃,霜刃出鞘,寒光如月,直劈冰棺底——那兒符文最淡,卻是陣眼。毀了它,就能斷地脈,破轉生。
可劍沒到,三道血鏈從地裏射出,毒蛇一樣纏住她手腕,硬生生把她釘在半空。血鏈紮進皮肉,血順著往下流,滴在陣上,符文反而更亮了。
李滄瀾怒吼,右臂“嘭”地脹起,青筋盤繞,覆滿金鱗,指尖變爪。他一拳砸向陣眼,力道能碎山。
轟!
陣紋沒動,反震回來。他整條臂炸出血花,骨頭碎成渣,整個人砸進岩壁,悶響一聲。肋骨不知斷幾根,五髒翻騰,血不斷從嘴裏冒。
“吞啊!”幽冥殿主狂笑,刀猛地插進自己肩頭,血順著刀紋流進陣裏,“吞了這怨!吞了這債!吞了這天——然後,替我娘,替我姐,替這被天道扔掉的幽冥,重開生死門!”
李滄瀾趴著,眉心靈竅狂跳。他能吞靈力,吞法寶,吞劍意——可吞不了這陣的根。它不靠靈力轉,靠“債”活著。他這些年吞的每一個,都是陣的柴。他每一次吞,都在給敵人添火。
“原來……”他咳著血,嘴角咧出個笑,“我既是鑰匙,也是柴。”
他抖著手,從懷裏摸出半滴血——母親臨死封進他體內的麒麟本源。他捏碎,雷光炸開,身子一漲,化作百丈金影——雷麒麟真身騰起,四蹄壓住九條地脈,額角麒麟角如天柱,直刺冰棺底。
“雷麒麟,給我——斷!”
轟隆——!
天雷引地氣,逆衝陣眼。九脈齊爆,冰棺炸碎,血心飛出,直撲幽冥殿主。可就在這時,空間扭曲,無數黑鏈從虛中穿出,纏他四肢。每根鏈子末端都連著一張臉——有他吞過的劍修,眼空洞;有被他殺的妖獸,牙滴血;有死在他毒火裏的毒修,皮爛著;甚至還有那塊會罵人的護心石,正嚎著咒他。
因果鏈,暴了。
“吞啊!”幽冥殿主嘶吼,癲狂,“把你欠的債,全吞了!讓它們墊你上天!”
李滄瀾仰頭,眼紅如血。他不躲,反而張開吞噬域,靈竅像黑洞,瘋狂擴張。鎖鏈往裏鑽,每根都帶著怨,撕他神識。靈竅裂痕蔓延,忽然浮出母親的臉——流淚,嘴動,像在說話。
葉清歌咬破手指,血引斷空劍,斬向三條主鏈。劍光過處,鏈斷,怨念嘶吼著散。可最後一擊落下時,幽冥殿主突然把刀插進自己心口,血噴在遺骸手裏的玉玨上。
玉玨亮了。
一道幽光衝天,與李滄瀾靈竅共鳴,浮出一幅影——九霄雲海,無數光點連成古契,寫著:“以親血為引,以情義為基,重鑄天梯。”
“得用至親之血……”他喘著,瘋勁退了,隻剩空,“可誰能想到,天梯的基,是你,也是她……我姐的血,你的命,她的劍……少一個,都不行。”
李滄瀾盯著玉玨,忽然笑了。那笑沒悲沒怒,隻有看透的靜。他抽出麒麟角,反手插進自己心口。金血噴出,順著角流入玉玨。
“清歌!”他吼,“斬他眉心!”
葉清歌劍如龍,斷空劍穿幽冥殿主眉心。劍中聖女靈識浮現,輕輕一觸,玉玨徹底亮了。古契展開,陣法崩解,地脈斷,冰棺化灰,九幽之力退潮。
“原來從一開始……”李滄瀾跪著,血從胸口湧,染透衣,“就是一場雙麵祭。你用親人的血祭陣,我用親人的血破陣。”
聖女影子浮現,手撫兩人額頭,聲音輕得像風:“天地為爐,萬物為銅,唯情義可鑄重生之梯。”
高台塌了,空間裂開。遠處天邊,一道刀光劈來,九重天的人殺到了。
李滄瀾咬牙,麒麟吼轟出,音浪卷過去,震退刀光。葉清歌翻手掏出玉簡,指尖滴血,門開了。
“走!”她拉他。
他不動,反手把吞的因果鏈捏成光球,甩向那群修士。光球炸開,無數怨臉嘶吼,幾個修士當場神識崩裂,七竅流血。
門開瞬間,他最後看見幽冥殿主在火光裏仰頭大笑,嘴角流血,卻像解脫了。那笑,竟和娘死前一模一樣。
葉清歌拽他跳進門。
落地時,她玉簡裂了道縫,滲出血,裏麵浮出個光點——指向青冥洲。
李滄瀾抬手,抹去臉上血。靈竅的裂紋爬到眼角,整張臉像被金線割開,皮下雷光閃。他盯著光點,低笑一聲。
“青冥洲……娘的家。”
玉簡邊上,一道細血線,正慢慢爬向他指尖,無聲,卻拽得他動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