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紫微初耀·麒麟閣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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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寅時的更漏剛剛滴盡,沉雄蒼涼的鍾聲便自洛陽宮城的最高處沛然蕩開,如無形的巨錘,擊碎了籠罩九重宮闕的稀薄晨霧。那鍾聲裹挾著寒冽的濕氣,一層層推開沉重的宮門。丹墀禦道兩側,執戟的武士如同從墨玉中雕琢出的塑像,甲胄在將明未明的熹微裏閃爍著幽冷的金屬光澤。
    玄玉龍椅之上,蔣毅端坐如淵。十二旒白玉垂珠靜靜懸於額前,紋絲不動,唯有最下緣的珠串,隨著他沉穩悠長的呼吸,偶爾發出幾不可聞的輕碰聲,泠泠如玉磬。他的目光穿透珠簾的縫隙,掃過殿階之下,那裏,百名身著星火堂墨色短褐的匠師,如同整齊的黑色磐石,雙手高舉過頭頂,托著沉甸甸的青銅方匭。匭蓋已開,一塊塊青灰色的水泥塊暴露在殿內無數支牛油巨燭的光焰之下。那斷麵粗礪、堅實,泛著鐵石般的冷硬光澤,仿佛凝固了大地深處最厚重的力量。一股混合著生石灰、礦粉和新生泥土的奇異氣息,在莊嚴肅穆的紫微殿中彌漫開來,與沉水香、龍涎香的馥鬱糾纏,形成一種奇特的、預示著某種劇烈變革的序曲。
    “自今日始——” 蔣毅的聲音不高,卻如同在深潭中投入巨石,字字清晰,帶著不容置疑的千鈞之力,轟然撞上高聳的殿宇梁柱,激起沉悶的回響,震得燭火也為之一顫,“凡大夏疆土所至,官道驛路,皆覆此物!”
    “水泥”二字,如同驚雷炸響在群臣頭頂。階下,那些身著各色錦雞、孔雀、麒麟、仙鶴補服的文武百官,如同被無形的巨浪衝擊,身形齊齊一震。驚愕的低語如同被驚起的蜂群,嗡嗡地在金磚玉柱間彌漫開來。有人驚疑不定地偷眼望向那匭中之物,有人則下意識地搓撚著朝珠,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捏碎這驚世駭俗的宣告。
    在這片震動之中,武將班列最前,白發蒼蒼的老將趙雲,身形卻如古鬆般凝立。他布滿歲月溝壑的手,正輕輕撫過頜下如雪的長須。那動作看似從容,指尖卻帶著一絲隻有他自己才懂的微顫。渾濁的眼眸深處,一點銳利的光驟然亮起,穿透了垂暮的蒼老,亮得如同少年時初臨戰陣、意氣風發的刹那。那光亮並非喜悅,而是一種被刺穿心魂的劇痛與激蕩。眼前這青灰色的、冰冷堅硬的物件,仿佛驟然化作數十年前當陽長阪坡那場永世難忘的瓢潑大雨,化作那吞噬了無數健兒戰馬的、無邊無際的、令人絕望的泥潭……
    彼時,他趙子龍一身白袍已被血與泥染得看不出本色,懷中緊裹著繈褓中滾燙的幼主。胯下的照夜玉獅子,昔日神駿非凡的寶馬,此刻四蹄深陷在齊膝的泥濘裏,每一次奮力的拔蹄,都伴隨著令人心膽俱裂的嘶鳴和肌肉撕裂般的顫抖。每一次抬蹄,都帶起大團沉重的黑泥。
    身後,是如狼似虎、窮追不舍的曹魏虎豹騎。鐵蹄踐踏泥水的聲音,沉悶得如同地獄催命的鼓點,越來越近。泥漿糊住了戰馬的眼睛,也糊住了士兵們的甲胄。一個年輕的親兵,臉上稚氣尚未褪盡,為了替趙雲擋開側麵刺來的一矛,腳下猛地一滑,整個人撲倒在泥漿裏。沉重的鐵甲瞬間將他拖住,他掙紮著,雙手徒勞地在粘稠的泥水中扒拉,隻濺起一片汙濁。他甚至來不及喊出一聲,一柄冰冷的環首刀便已精準地斬落……
    “將軍快走!” 另一名跟隨多年的老卒,吼聲嘶啞,猛地一鞭抽在趙雲坐騎的後臀,自己卻因用力過猛,重心失衡,連人帶馬轟然側翻,濺起巨大的泥浪。瞬間便被洶湧而至的敵騎淹沒,隻餘下幾聲短暫而淒厲的慘叫在雨幕中斷裂……
    泥濘,這該死的、無處不在的泥濘!它比敵人的刀劍更可怕,它吞噬著戰士的生命,遲滯著援軍的腳步,讓無數忠勇的袍澤,在絕望的掙紮中,眼睜睜看著寒刃加身……
    一股強烈的酸楚猛地衝上鼻腔,趙雲猛地閉了一下眼睛,強行壓下翻湧的氣血。再睜開時,那點銳利的光已化作沉甸甸的、幾乎凝成實質的悲愴。他粗糙的手掌,無聲地按在了腰間那柄陪伴他大半生的青釭劍柄上,冰冷的觸感傳來,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喉間一聲壓抑的輕咳,在寂靜下來的大殿中顯得格外清晰。
    紫微殿的餘音尚未散盡,皇城東北角的麒麟閣已然沐浴在莊嚴的冊封儀典之中。此處不似正殿的恢弘,卻自有一股沉凝厚重的氣度。閣內楠木梁柱承托著藻井天穹,其上彩繪祥雲繚繞,瑞獸奔騰。陽光透過高窗,斜斜地灑落在中央巨大的青銅麒麟雕塑上,那麒麟昂首奮蹄,足踏祥雲,雙目以罕見的藍寶石鑲嵌,在光線下流轉著深邃神秘的光華。
    三位新晉的內閣重臣——戲誌才、龐統、徐庶,身著簇新的紫袍玉帶,肅立於麒麟像前。禮部尚書手捧聖旨,聲音洪亮,字字千鈞“……谘爾戲誌才、龐統、徐庶,經緯之才,社稷股肱……特授麒麟符,執掌機樞,參讚國政,欽此!”
    三人同時躬身,雙手高舉過頭頂。禮官將三枚沉重的青銅麒麟符鄭重地分別放入他們手中。符約半尺長,形製古樸,麒麟踏雲之姿栩栩如生,鱗甲紋路清晰可辨。入手冰冷沉實,更奇的是,符身內部似乎暗藏精巧機括,隱隱有細微的金屬簧片摩擦聲。唯有三符合一,嵌入麒麟像腹部的特定凹槽,方能開啟麒麟閣深處那傳說中存放著大夏最核心機密與珍寶的秘庫。這符,是權力,更是如山重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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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戲誌才雙手緊握著麒麟符,指腹感受著上麵冰冷的紋路,仿佛要將其烙印進骨血。他緩緩抬首,目光掃過閣內肅立的各部官員,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內閣非相,實為萬民仆。此符在手,不敢有片刻忘懷!” 說罷,他微微側身。兩名侍從應聲上前,恭敬地展開一卷丈餘長的素白絹帛,正是那凝聚了新政核心的《民生策》。絹上墨色飽滿,蠅頭小楷密密麻麻,條陳清晰。
    戲誌才的羽扇輕點絹帛首列“此乃國本所係——醫署改製!” 他的聲音陡然提高,“州設太醫館,集良方,育名醫;縣立惠民局,施藥濟貧,防疫祛屙。務使黎民疾患,皆有可托之處!” 話音甫落,文官班列中,幾位須發皆白、身著錦雞補服的世族老臣,如太醫院前院判陳頤、禮部侍郎崔琰等,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如同被霜打過的茄子。陳頤嘴角微微抽動,似乎想說什麽,終究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冷哼,目光陰沉地瞥向那《民生策》,袖中的拳頭已然攥緊。太醫署改製,這是要掘他們世族掌控杏林、以醫博名的根基!
    “其二,” 龐統向前一步,他那略顯矮胖的身材此刻卻散發出淵渟嶽峙的氣勢,手中羽扇隨之揮動,帶起一股沉穩的風,“農法新章,重中之重!稻麥輪作製,推及漠南新墾之土。休田養力,輪種增產,此乃天賜良法,必使我大夏倉廩實,民無饑饉之憂!” 他眼中閃爍著對沃野千裏的灼灼熱望。
    “其三,” 徐庶的聲音如同清泉擊石,冷靜而堅定,他攤開一卷同樣巨大的地圖一角,顯露出複雜的海岸線與島嶼標注,“商律鐵則!欺市者黥麵,偽貨者斬手!非嚴刑峻法,無以正商道,安民生,護我大夏貨殖之清流!” 他的目光銳利如鷹,掃過在場一些家世顯赫、暗涉商賈的官員,所及之處,不少人心頭一凜,下意識地垂下了目光。
    龐統的羽扇隨即精準地點向閣內另一側巨大的夷州(台灣)沙盤。沙盤上山川起伏,海岸蜿蜒,細致入微。“扶桑銀礦,”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開拓者的豪邁,“海運已然暢通!歲入之巨,可築百所蒙學、鄉學!教化之功,澤被萬代!”
    徐庶順勢上前,與侍從合力,將手中那卷巨大的《四海堪輿圖》完全展開。此圖以極堅韌的桑皮紙精心繪製,覆蓋了從大夏東海之濱,穿過煙波浩渺的南洋,直至錫蘭(斯裏蘭卡)、扶南(柬埔寨)乃至更遙遠天竺(印度)海岸的廣闊海域。圖上墨線勾勒精細,島嶼星羅棋布。而最為奪目的,是沿著幾條清晰標注的主航道,密密麻麻鑲嵌著的數百顆渾圓瑩潤的夜明珠!每一顆都經過格物院巧匠精心打磨,大小均勻,此刻雖在白晝,但閣內光線略顯幽深,這些明珠竟隱隱散發出柔和的、如夢似幻的月白色光暈,將整條航線清晰地、璀璨地標識出來,仿佛一條條流淌在圖紙上的銀河,光耀整個麒麟閣!
    “格物院新製,” 徐庶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驕傲,手指拂過那珠光熠熠的海圖,“以此為引,四海之利,盡入我大夏彀中!”
    新政如驚蟄後的第一聲春雷,撼動著古老帝國的根基。麒麟閣的珠光海圖尚未黯淡,洶湧的暗流已在各方勢力的角力下激蕩起來。
    州設太醫館、縣立惠民局的詔令甫一抵達潁川郡,便如投入滾油中的冰水。潁川陳氏,百年杏林世家,族中子弟遍布郡縣醫官之位,更掌控著潁川近七成的藥行。陳氏府邸的書房內,燭火通明。前太醫院院判陳頤須發戟張,一掌重重拍在紫檀木書案上,震得筆架硯台一陣亂跳“豎子欺人太甚!‘惠民局’?分明是要斷我陳氏根基,奪我祖傳濟世之功!此乃掘我祖墳!” 他的兒子,現任潁川郡醫官署令陳昶,臉色鐵青“父親,惠民局若成,廉價官藥衝擊,我族藥行首當其衝!更可恨者,那些賤民泥腿子,豈能與吾等同享杏林之術?” 書房內幾位依附陳家的藥行東主更是群情激憤,叫嚷著“官逼民反”、“斷不能坐以待斃”。
    數日後,潁川郡首陽縣城。新設立的惠民局藥鋪剛剛掛上嶄新的匾額,木漆的味道還未散盡。清晨,藥鋪管事剛卸下門板,準備開張,一群身著青衣、麵容不善的漢子便圍了上來,既不買藥,也不問診,隻是或蹲或站,堵在門口,目光陰鷙地掃視著每一個試圖靠近的路人。偶爾有膽大的鄉民想進去看看,立刻被幾聲陰陽怪氣的咳嗽和凶狠的眼神逼退。空氣中彌漫著無形的威脅。藥鋪內,從州城太醫館調來的年輕醫士孫邈,看著門外那密不透風的人牆,又看看櫃台上寥寥無幾的幾味平價草藥,心急如焚。他猛地抓起案上用來搗藥的銅臼,就要衝出去理論,卻被老成持重的藥鋪掌櫃死死拉住“孫醫士!使不得啊!這些人…都是陳家的爪牙!你這一出去,正中他們下懷!他們等的就是鬧事,好讓官府說我們惠民局惹是生非!忍忍…再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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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夾雜著陳氏暗中煽動的流言,如同長了翅膀的毒蟲,飛速傳至洛陽。朝堂之上,以崔琰為首的一批世族代言人立刻發難。紫宸殿偏殿的禦書房內,崔琰手持數份潁川郡守“泣血陳情”的奏折,痛心疾首“陛下!新政雖善,然操之過急,恐傷國體啊!潁川陳氏,懸壺濟世,仁心仁術,澤被鄉梓百年!今惠民局之設,非但未解民困,反激起地方大族憂憤,市井騷然!長此以往,恐寒了天下士族之心,動搖國本!臣懇請陛下,暫緩醫改,詳加斟酌!”
    蔣毅端坐禦案之後,麵上看不出喜怒,目光卻銳利如刀,掃過崔琰和他身後幾位附議的官員。他並未直接駁斥,隻是淡淡開口,聲音不高卻重若千鈞“動搖國本?朕倒要看看,是盤剝鄉裏、壟斷醫道的蠹蟲能動搖國本,還是朕這為天下生民開一條活路的惠民局能動搖國本!崔卿,” 他目光鎖定崔琰,帶著無形的壓力,“你憂心士族之心,可曾憂心過潁川城外,那些因無錢買藥而臥以待斃的百姓之心?” 他轉向侍立一旁的戲誌才,語氣不容置疑“傳旨刑部、禦史台,遴選精幹吏員,組成巡察組,即日趕赴潁川!一查惠民局受阻實情,二查潁川陳氏及其藥行曆年所行!若有官商勾結、囤積居奇、草菅人命者,無論牽涉何人,一律嚴懲!遇阻撓新政、煽動鬧事者,就地鎖拿,以謀逆論處!”
    戲誌才躬身領命“臣遵旨!” 他眼中閃過一絲厲色。麒麟符在手,這第一道荊棘,必須用鐵腕劈開。
    幾乎與此同時,千裏之外的南陽盆地,金黃的麥浪剛剛被收割,空氣中彌漫著新麥的甜香和泥土被翻開的濃鬱氣息。田野裏,農人們正按照新頒布的《農法新章》,緊張地引水灌田,準備播種晚稻,實踐這前所未有的“稻麥輪作”之法。龐統的紫袍玉帶早已換成了便於行走的粗布短褐,腳上的官靴也沾滿了泥漿。他蹲在田埂上,羽扇插在後頸衣領裏,毫不在意形象。他小心翼翼地撚起一把剛被犁鏵翻開、尚帶著濕氣的泥土,仔細看著土塊的碎散程度和墒情,又拔起幾株殘留的麥茬,觀察著根係的狀況。
    “龐相爺,您看這墒情,下稻種…當真使得?” 一位赤著腳、褲腿卷到膝蓋的老農,臉上溝壑縱橫,帶著深深的疑慮湊過來問道。他種了一輩子麥子,從未在麥收後緊接著種稻子。
    龐統抬起頭,臉上是和煦的笑容,耐心解釋“老丈放心。你看這土,疏鬆透氣,墒情正好。麥茬腐了是肥,稻子喝了長得壯!咱們這‘稻麥輪作’,就是不讓地閑著,一年兩熟,收成翻倍!” 他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格物院反複試驗過,錯不了!官府會派專人指導,稻種也是特選耐寒的良種。待秋收時,老丈家裏糧倉堆滿了稻穀和白麵,那才叫好光景!” 他的話語樸實,帶著強烈的感染力。周圍的農人聽著,臉上的疑慮漸漸被憧憬取代,有人憨厚地笑了起來。
    龐統心中也湧動著熱流。他出身荊襄,深知農事之艱,糧粟之重。推廣輪作,阻力雖不如醫改那般來自盤根錯節的世族,卻在於千百年來的耕種習慣和農人根深蒂固的保守。他必須親力親為,用實實在在的收成說話。他站起身,目光投向遠處正在引水灌田的溝渠,仿佛已看到金秋時節,沉甸甸的稻穗再次壓彎了枝頭。
    然而,天象的劇變往往就在人最充滿希望的時刻猝然降臨。
    幾日後的一個午後,龐統正在臨時搭建的田頭草棚裏,與幾位經驗豐富的老農和州府派來的農學博士研討引水灌溉的細節。棚外陽光熾烈,蟬鳴聒噪。突然,一陣奇異而沉悶的嗡鳴聲自西北天際傳來,初時細微,如同遠方的悶雷,轉瞬間便鋪天蓋地,如同億萬張粗糙的砂紙在瘋狂地摩擦著天空!
    “蝗…蝗蟲!” 棚外一個眼尖的農人失聲尖叫,聲音裏充滿了末日般的恐懼。
    龐統猛地衝出草棚。隻見西北方的天空,不知何時已被一片巨大的、翻滾湧動的黃褐色雲團所遮蔽!那“雲團”急速逼近,沉悶的振翅聲匯成一片恐怖的、令人頭皮發麻的死亡轟鳴,仿佛整個天空都在顫抖!陽光被徹底吞噬,大地瞬間昏暗下來。
    “遮天蔽日”已不足以形容其萬一!那是由億萬隻饑餓的飛蝗組成的毀滅洪流!它們如同狂暴的沙塵暴,又似決堤的濁浪,轟然撲向剛剛灌滿水、嫩綠的稻秧才剛剛冒出頭的新田!所過之處,一片令人心悸的、密集的“沙沙沙”啃噬聲響起,如同地獄惡鬼的咀嚼!綠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露出下麵渾濁的水麵。農人們哭喊著,揮舞著樹枝、衣物,甚至點燃了田埂上的枯草試圖驅趕,但在那無邊無際的蟲雲麵前,一切抵抗都顯得如此渺小可笑。
    龐統如遭雷擊,呆立當場,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手中那卷寫著輪作要點的竹簡“啪嗒”一聲掉落在泥水裏。他苦心推廣的稻麥輪作新田,這承載著無數農人秋收希望、更關係著新政威信的土地,正在被這百年不遇的蝗魔無情吞噬!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這位智計百出的“鳳雛”。他眼睜睜看著一個農婦撲倒在田埂上,對著被蝗蟲覆蓋、迅速變得光禿的稻田,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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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麒麟閣內,燈火徹夜長明。潁川醫改受阻的急報與南陽百年蝗災的噩耗幾乎同時送達,如同兩記重錘砸在三位麒麟閣臣的心頭。沉重的壓力幾乎讓空氣凝固。
    戲誌才眉頭緊鎖,伏案疾書,一道道措辭嚴厲的鈞令從筆下流出,要求潁川周邊郡縣醫署立刻調撥藥材、增派醫士,支援首陽惠民局,並嚴令地方駐軍配合巡察組行動,彈壓任何敢於對抗新政的宵小。他必須搶在陳氏煽動起更大的風浪之前,用最快的速度和最強的力量,將這顆毒瘤剜除。
    徐庶則完全撲在那張巨大的《四海堪輿圖》上。燭光下,錫蘭至扶南航線上鑲嵌的夜明珠散發著柔韌而穩定的光輝。他手中的朱筆在地圖上快速圈點,標注著幾個關鍵的大海商家族和他們在東南沿海的貨棧位置。他深知,要支撐戲誌才在潁川的鐵腕,要賑濟龐統在南陽的災荒,都需要海量的、實打實的錢糧!而最快的來源,就是這剛剛開拓、蘊藏無限財富的海上商路。他必須立刻調動這些海商的力量,將囤積的糧食、布匹,通過海船和漕運,火速調往南陽災區,同時以巨大的海外貿易利潤,為新政輸血,穩住後方。
    “報——!” 一個滿身塵土、嘴唇幹裂的信使幾乎是滾進了麒麟閣,嘶啞的聲音帶著哭腔,“南陽急報!蝗災…百年未見…龐相爺…新稻秧田…已…已十不存一!” 信使說完,便力竭昏倒在地。
    閣內死一般的寂靜。戲誌才手中的筆懸在半空,一滴濃墨墜落在雪白的宣紙上,迅速暈開一團刺目的黑。徐庶猛地抬起頭,朱筆在“扶南”的位置重重一頓,留下一個鮮紅的印記,仿佛一滴血。
    就在這時,一個沉穩的腳步聲自閣外響起。趙雲一身常服,並未披甲,但那久經沙場的凜冽之氣依舊迫人。他顯然是得知消息後匆匆趕來。老將軍沒有看地圖,也沒有看奏報,他的目光直接投向閣中懸掛著的一幅巨大的《大夏疆域總圖》,目光最終落在地圖上蜿蜒如血脈的官道網絡標記上。
    他的大手,緩緩撫過腰間佩劍的劍柄,動作輕柔得如同撫摸易碎的珍寶。手指關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仿佛要透過冰冷的金屬,握住那些早已消逝在歲月塵埃中的英魂。良久,一聲低沉得如同歎息,卻又帶著千鈞之重的聲音,在寂靜的麒麟閣內響起,清晰地傳入戲誌才和徐庶耳中
    “三十萬將士英靈…” 趙雲的目光依舊停留在那地圖的官道上,聲音沉鬱蒼涼,仿佛穿越了數十年的血雨腥風,“當年長阪坡…若有此等堅實坦途,何至於深陷泥淖,任人屠戮…何至於讓那麽多好兒郎,連敵人的麵都沒見著,就…就埋骨在那片爛泥裏…”
    他頓了頓,似乎在強抑胸中翻騰的巨浪,最終,一字一句,重若泰山
    “今見大道將成,新政初肇,縱有千難萬險…他們…終可瞑目了。”
    這低語並非豪言壯語,卻比任何誓言都更沉重。戲誌才和徐庶肅然動容。老將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劍,刺穿了眼前的困局,直指那以無數犧牲鋪就的、通向未來的道路。徐庶深吸一口氣,目光再次落回那珠光閃耀的海圖,那鮮紅的“扶南”標記仿佛燃燒起來。他提筆,在一條從扶南直通南陽的漕運路線上,用力地畫下一個醒目的箭頭。
    麒麟閣的燈火,在深沉的夜色裏,燃燒得更加熾烈,仿佛要刺破這籠罩帝國的重重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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