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啟程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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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軌道空間站的冰冷死寂被拋在身後,取而代之的是黎明領基地特有的、混雜著機油、泥土、消毒水、以及淡淡食物香氣的複雜味道。空氣裏飄著重建的喧囂——遠處工地的打樁聲、運輸車輛的引擎轟鳴、訓練場上進化者催動異能的爆鳴、還有擴音器裏循環播放的物資分配和安全條例。這是活人的氣息,是掙紮求存的聲音,卻無法驅散籠罩在核心指揮中心上方那層無形的、沉重的鉛雲。
    冷鋒的身影出現在指揮中心主通道的入口,沒有預兆,如同鬼魅。他身上那件流動著暗金紋路的黑色作戰服纖塵不染,與周圍穿著磨損製服、沾染泥灰的工作人員形成鮮明對比。左臂自然垂落,合金包裹的右臂斷口在燈光下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種深不見底的平靜,仿佛剛從一場無關緊要的散步歸來。但那雙暗金的瞳孔深處,卻沉澱著比空間站外的宇宙深淵更冷的寒光。
    所有看到他的人,無論正在忙碌什麽,動作都瞬間停滯了半拍。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敬畏、擔憂、一絲難以言喻的悲傷……複雜的情緒在眾人眼中一閃而過。葉靈少校的犧牲,如同昨夜一場冰冷刺骨的雨,浸透了整個黎明領的心髒。這位如同晨曦般溫暖堅韌的指揮官,終究沒能和她的“鷹”一起,看到真正的黎明。
    冷鋒無視了這些目光,徑直走向中央指揮台。他的步伐沉穩,每一步落下都悄無聲息,卻帶著千鈞重壓。無形的氣場擴散開來,讓原本就壓抑的氣氛更加凝滯。
    “召集核心戰術組。三分鍾。” 冰冷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背景噪音,敲在每個人心頭。
    命令如石投靜水,短暫的死寂後,基地的神經瞬間繃緊。通訊頻道裏傳來急促的確認聲,腳步聲從各處向指揮中心匯聚。
    就在這短暫的等待間隙,一個不和諧的身影闖入了這片肅殺。
    是鷹眼。
    平日裏活力四射、二到沒邊兒的二哈,此刻卻耷拉著腦袋,耳朵軟趴趴地貼在腦袋上。它嘴裏小心翼翼地叼著一根東西——一根沾染了幹涸血跡、邊緣有些焦糊的深藍色發帶。那是葉靈的發帶。它似乎不明白這根帶子意味著什麽,隻是憑著一種刻在骨子裏的本能,在基地裏漫無目的地遊蕩,從一個熟悉的角落嗅到另一個角落,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困惑而哀傷的嗚咽。它走到冷鋒腳邊,抬頭望了望主人那冰冷如雕塑的臉龐,又低下頭,用濕潤的鼻子蹭了蹭那根發帶,仿佛在尋找早已消散的氣息。它最終在指揮台旁邊一個屬於葉靈慣常站立的位置趴了下來,把發帶輕輕放在身前,下巴擱在上麵,那雙總是閃爍著“智慧”光芒的藍色眼睛,此刻隻剩下空洞的悲傷和不解。
    沒有人敢去打擾它。
    三分鍾剛到,核心成員已全部抵達。氣氛凝重得能擰出水。
    雷剛副指揮官): 魁梧的身軀繃得如鐵塊,雙眼布滿血絲,緊握的拳頭指節發白。
    林薇首席科學家): 眼鏡後的眼睛紅腫,但眼神異常銳利,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冷靜,仿佛要將所有悲痛轉化為數據與公式。
    韓雪情報與內務主管): 臉色蒼白,嘴唇緊抿,眼神在冷鋒和鷹眼之間快速掃過,帶著深深的擔憂。
    陳鋒突擊隊長) 等數名核心戰鬥指揮官:個個神情肅殺,如同即將出鞘的刀鋒,壓抑的怒火在眼底燃燒。
    冷鋒站在主控台前,巨大的全息投影屏在他身後亮起,上麵不再是複雜的星圖,而是一幅高度濃縮、標注著關鍵信息的地球勢力圖。九塊猙獰的“補丁”觸目驚心。代表屍皇的那塊區域,被一個巨大的、血紅色的“x”覆蓋。
    他的目光掃過眾人,沒有開場白,沒有情緒渲染,冰冷的字句如同子彈般射出:
    “屍皇,已終結。”
    聲音在寂靜的指揮室裏回蕩,帶著一種宣告審判般的重量。
    短暫的死寂。有人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有人眼中閃過一絲解恨的光芒,但很快又被更深的陰影覆蓋。代價太大了。
    “但,”冷鋒的聲音沒有絲毫起伏,手指在虛空中一點,全息圖景瞬間放大,聚焦到那片被標記為“西部焦痕”的、如同被巨獸撕裂的瘡疤大陸,“屍皇的血,僅僅是開始。”
    代表獸皇t003)的圖標——那頭由骸骨與熔岩拚成的星骸巨獸——猛地亮起,猩紅的光芒充滿了整個屏幕,一股狂暴、凶戾、帶著硫磺與血腥氣息的威壓仿佛透過屏幕撲麵而來!即使隻是投影,那山巒般龐大的輪廓,那仰天咆哮的姿態,都足以讓在場的強者感到心悸。
    “九皇格局已破,平衡不複存在。”冷鋒的聲音如同冰冷的鐵錘,敲打著每個人的神經,“下一個目標:獸皇。”
    命令清晰,目標明確,沒有半分猶豫。
    “目標代號:‘獸隕’。”他吐出兩個字,帶著鐵與血的味道。“行動時限:三個月。”
    三個月!弑殺一頭盤踞大陸、掌控億萬獸潮的皇帝?!
    一股無形的壓力瞬間攥緊了所有人的心髒。雷剛的眉頭擰成了疙瘩,陳鋒等戰鬥指揮官眼中燃燒的戰意中也帶上了一絲凝重。三個月,這時間短得近乎瘋狂!
    “理由。”林薇推了推眼鏡,聲音同樣冷靜,卻帶著科學家特有的刨根問底,“智腦分析?”她敏銳地捕捉到關鍵。
    “第一,”冷鋒的手指在虛空中滑動,獸皇圖標旁彈出數據流,“屍皇遺產。獸皇吞噬屍皇殘餘勢力概率最高15)。其‘熔核之心’渴望腐化晶核與血肉精華。放任其成功,威脅等級將躍升,遠超當前。”屏幕上模擬出獸皇吞噬屍皇腐化能量後,星骸巨獸體型暴漲、能量波動更趨狂暴的駭人景象。
    “第二,”畫麵切換,展現出智腦推演的獸皇核心弱點模型,“其弱點已被鎖定。精神韌性是其短板。過度依賴本能與肉體,智慧成長受限。”一個閃爍著紅光的、位於巨獸頭顱深處的能量節點被高亮標注,“‘熔核之心’深埋地殼,但與其獸潮指揮節點精神鏈接緊密。強精神衝擊可引發連鎖反噬,製造短暫防禦空白。”屏幕上模擬出一道無形的精神風暴席卷獸潮網絡,代表高階指揮節點的光點接連爆閃,最終引發代表“熔核之心”的巨大光團劇烈震顫、光芒黯淡的瞬間。
    “第三,”冷鋒的聲音陡然變得更加冰冷,他抬手一揮,全息投影切換!深邃的宇宙背景出現,一個刺目的、不斷閃爍的紅色光點標注在遙遠深空。“深空異常信號。能量屬性未知,來源未知,威脅等級:極高。疑似‘收割者’關聯信號。”
    “收割者”三個字,如同冰錐刺入骨髓。所有人瞬間屏住了呼吸!葉靈臨終前揭示的終極真相,此刻以如此直接而緊迫的方式呈現在眼前!
    “海皇t005)、心靈教宗t007)已產生強烈能量反應。”冷鋒補充道,屏幕上對應區域亮起異常波動的光芒,“它們也感應到了。時間,不再站在我們這邊。”
    他環視眾人,暗金的瞳孔裏沒有半分動搖,隻有一種近乎殘酷的決絕:“必須在‘收割者’的目光真正落下之前,盡可能多地拔除‘試驗場’預設的‘兵器’!獸皇,是當前最優解,也是必須跨越的第一道關隘!三個月,是智腦推演出的極限窗口期。要麽,我們撕開它的喉嚨;要麽,它和其他皇帝會撕碎我們,成為‘收割者’餐盤上的開胃菜。”
    冷酷的分析,赤裸裸的生存法則。沒有煽情,隻有冰冷的事實和更冰冷的緊迫感。悲傷被強行壓下,轉化為一種背水一戰的窒息感。
    “所以,問題隻有一個。”冷鋒的目光如同實質,掃過每一位核心成員的臉,“黎明領,是否準備好,踏平嚎叫山脈,碾碎那堆熔岩和骨頭?”
    死寂。
    絕對的死寂。
    隻有屏幕上獸皇的投影在無聲咆哮,深空的紅點在詭異地閃爍,還有角落裏鷹眼那低低的、無意識的嗚咽。
    雷剛猛地踏前一步,魁梧的身軀爆發出駭人的氣勢,聲音如同滾雷炸響:“幹他娘的!三個月?老子三個月內,把它的狗頭擰下來當球踢!”他的雙眼赤紅,葉靈的仇,末世的恨,此刻找到了最直接的宣泄口。
    “算我一個!”陳鋒低吼,身後幾名悍將同時踏前,殺氣騰騰。
    林薇深吸一口氣,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如手術刀:“目標明確,弱點清晰。我需要智腦的所有詳細數據,立刻!精神衝擊方案必須精確到毫秒級!”她已完全進入狀態,大腦高速運轉,將悲痛轉化為冰冷的計算。
    韓雪用力點頭,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但異常堅定:“情報網絡將全力運轉,不惜一切代價,滲透嚎叫山脈!獸皇的每一處巢穴,每一個高階節點,都要挖出來!”
    一股鐵血肅殺、破釜沉舟的意誌,在指揮中心轟然凝聚!
    冷鋒看著被點燃的眾人,暗金的眼底深處,似乎有什麽東西微微波動了一下,快得無法捕捉。他緩緩抬起僅存的左手,合金斷臂的尖端在控製台上輕輕一點。
    嗡!
    巨大的全息屏上,代表著黎明領的光點驟然亮起,一道血紅色的、筆直的箭頭,如同出鞘的染血利劍,帶著一往無前、刺破一切的決絕,狠狠地刺向了西部焦痕深處那顆猙獰咆哮的獸皇星辰!
    “弑皇之路,”冷鋒的聲音冰冷如鐵,斬釘截鐵,宣告著一個血色時代的正式開啟,“啟程!”
    命令已下,戰意已燃。眾人帶著決絕迅速散去,各自撲向自己的崗位,如同一台精密而冷酷的戰爭機器開始全速運轉。
    指揮中心很快隻剩下冷鋒和角落裏蜷縮的鷹眼。
    就在這短暫的安靜中,醫療小組的一名成員匆匆跑了進來,臉色焦急,甚至沒顧上禮節:“指揮官!還有…還有大白牙!它…它出問題了!”
    冷鋒的目光瞬間掃了過去。
    “它…它從昨天葉少校…之後,就一直縮在後勤倉庫那個最角落的胡蘿卜筐裏,一動不動!”醫療兵語速很快,帶著難以置信,“我們怎麽叫它、拿最好的胡蘿卜哄它,它都…都沒反應!眼睛閉著,身體在發抖!已經…已經三天了!它滴水未進,一顆胡蘿卜都沒碰過!”
    三天…滴水未進…拒食…
    冷鋒的身影瞬間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已出現在後勤倉庫的門口。
    倉庫深處,堆積如山的物資旁,一個裝滿新鮮胡蘿卜的藤條筐格外顯眼。而筐的最深處,一團小小的白色蜷縮在那裏。
    是大白牙。
    它不再是那個油嘴滑舌、賤萌耍寶、見縫插針往美女懷裏鑽的流氓兔了。它把自己縮成了最小的一團,小小的腦袋深深埋在短短的爪子下麵,斷尾緊緊貼著身體。往日油光水滑的白色毛發此刻顯得有些黯淡雜亂,沾著一點灰塵。它小小的身體在微微地、不可抑製地顫抖著,不是因為冷,而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和悲傷。
    最觸目驚心的是,在它麵前,散落著幾根最鮮嫩、最飽滿的、平日裏足以讓它瘋狂打滾的胡蘿卜。其中一根甚至被啃了一小口,但就那麽突兀地停在那裏,再也沒有動過。
    它仿佛把自己封閉在一個絕望的小世界裏,隔絕了所有食物的誘惑,隔絕了所有外界的喧囂。那具平日裏能鑽石化扛下重擊的身軀,此刻脆弱得像一片隨時會凋零的葉子。
    冷鋒靜靜地站在筐邊,高大的身影投下長長的陰影,籠罩著那團小小的、顫抖的白色。
    鷹眼不知何時也跟了過來,它叼著那根染血的發帶,默默地趴在了藤筐旁邊,喉嚨裏發出壓抑的、悲傷的嗚咽,藍色的眼睛望著筐裏的夥伴,充滿了同樣的茫然和哀傷。
    倉庫裏隻剩下二哈低低的嗚咽,和大白牙那微不可察的、絕望的顫抖。
    新目標已定,弑皇之路已啟。
    但這條染血的荊棘王座之路,每一步,都踏在逝去的溫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