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自己剛來農村的時候，走一步路都有可能踩一腳屎。
    村裏人的素質也讓她大開眼界。
    隨處可見的大小便，隨處可見的罵街，隨處可見的情報集聚站。
    那時候村裏人經常和知青們鬧矛盾，知青們說村裏人算計他們，而村裏人說知青們的心眼子多。
    三天兩頭的鬧事，打架，落水，都成了她一夜又一夜的噩夢。
    生怕哪天矛頭就會對準自己，一個不小心就落了水，被哪個男人救了起來，而自己隻能以身相許。
    所以，這才是她這麽多年來給蔣愛國他們當牛做馬的原因。
    可庇護沒怎麽得到，自己還跳到了蔣愛國他們的深坑。
    為了能多吃一口飯，為了能生存下去，她拚命的幹活，一天拿十工分，可吃到自己嘴裏的卻寥寥無幾。
    她還記得田裏的淤泥，一腳踩下去，半晌拔不出來。
    田裏什麽都有，記憶猶深的是第一次被螞蝗鑽進了腿裏吸飽血的樣子，又大又粗又惡心。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來一個蟲子，也會喝她那麽多血。
    那一次，她嚇暈了過去。
    可這事太平常不過了，十次下田九次都會碰到。
    慢慢的，她由害怕變成了適應，一直到現在能沒表情的拔掉螞蟥利落的扔掉。
    她來的時候有多白，現在就有多黑，皮膚幹裂出血更是常有的事。
    年紀輕輕，卻像一把年紀的樣子。
    農村苦，很苦，非常苦！
    她已經受了四年，僅僅四年，從一個漂亮鮮活的少女變成猶如行屍走肉般的人。
    見過黎明的人，又怎能一輩子甘心沉浸黑暗裏？
    若是隻有自己也就罷了，可以後的孩子們呢？
    難道也讓孩子們在經受她所遭過的罪嗎？
    她舍不得！
    所以她一定得堅持，堅持到回城的那一天。
    哪怕王斌是個再好的人，這輩子也隻能說是有緣無分了。
    沈翠翠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連邊上大媽的調侃都沒聽到。
    一個不小心，鐮刀竟將自己的手割破了。
    “嘶~”
    手腕的刺痛直達心間，看著那殷紅的鮮血，她竟有些恍惚。
    倒是邊上的大媽驚叫了一聲，“呀！小沈知青你的手流血了！快快快，按住傷口啊，那血怎麽流這麽多”
    剛離開的王斌聽到這句話，心猛地被揪了起來，趕緊向這邊跑，就看見沈翠翠手上的血就像不要錢一樣不停地流。
    這一刻，他的心髒都快停止跳動了，那麽多血......
    但他沒停留太久，將衣擺撕掉了一塊，抓起沈翠翠的手就纏了上去。
    “我沒下地，身上的衣服是幹淨的，我先給你纏上，別讓血流那麽多。
    你別害怕，也別緊張，一會兒我帶你去鎮子上醫治。”
    他極力克製著緊張害怕的情緒，可是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包紮傷口的手也在不停的顫抖。
    血......真的好多血......
    大隊長聽到這邊的聲音，也連忙跑了過來，看到那刺眼的鮮紅後，心髒都揪了起來。
    “快快快，快將人扶回去，王斌，到了村裏後，你先用草木灰給沈知青止血，再騎著大隊的自行車帶人去鎮子上。
    流了這麽多的血，一定不要大意！
    看病的錢，先用村裏的！”
    哪怕心裏緊張害怕，劉向軍還是井井有條的安排著。
    林顏距離他們有些遠，這會兒也發現了這邊的動靜，她連忙跑了過來。
    “大隊長，我有雲南白藥，可以止血！”
    網上查的，大概是這種的
    “你有雲南白藥？太好了！”大隊長甚至要喜極而泣。
    草木灰是無奈之舉，後期感染的可能性很大，但現在沈知青流血太多，就必須先止血。
    可若是有藥，那可就太好了！
    “快快快，王斌，你帶著沈知青一起跟著林知青回知青點，先上藥，止住血就去鎮子上的衛生所。”
    幾人走後，大隊長摸了摸頭上的冷汗，心髒還在噗通噗通的拚命跳動，今天發生的事讓它有些超負荷。
    想起現在還在大隊屋裏不停歇的倆人，心頭又是一陣沉重。
    “今天沒一件順心的事！一個個的，好像都是來討債的。”
    嘟囔完，他看向大家，“沈知青會沒事的，你們別擔心，大家趕緊幹活！
    我們時間緊，任務重，大家夥都加把勁兒啊！”
    這邊，林顏扶著沈翠翠剛進知青點，徐春霞就走了出來。
    看著倒在林顏懷裏臉色蒼白手腕上纏著的布都已經滲出了不少血的沈翠翠，心裏咯噔一下，連忙跑了過來。
    “啥情況這是？割腕了？”
    不怪她瞎說，實在這情況，誰看誰覺得像。
    “不是，鐮刀不小心割上去的，你先幫我扶著她，我去屋裏拿藥！”
    徐春霞連忙將人扶住，林顏邊往屋裏跑，邊和腦子裏的寶寶對話。
    “寶寶，購買一瓶這個年代包裝的雲南白藥！順便再買些棉簽碘伏和紗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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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了屋子裏後，這些東西都已經穩穩的放在空間了。
    她拿了東西就跑了出來。
    林顏拿著東西熟練地給沈翠翠處理傷口，撒上藥粉，纏上紗布，動作一氣嗬成。
    王斌看著她手上的東西，心裏的喜悅更大，真好，還有幹淨的紗布。
    在她拿出藥的那一刻，王斌就趕緊跑向大隊拿錢和騎車。
    本身就夠糟心了，到了大隊竟然聽見那倆貨還在慘叫！
    “真是晦氣！也不知道遭了什麽邪了，這勁兒咋這麽大！”
    知青點。
    “謝謝你！”沈翠翠嘴唇幹巴，本就身體虛弱，又流了這麽多的血，更是弱的站立都有些困難。
    林顏給她包紮完後，說話的語氣有些平淡。
    “謝什麽？你都說了後院的菜隨我們吃，柴房裏的柴隨我們用。
    我們吃用想用現成的，那你就得付出。
    你付出，就得有個健康的身體。
    我這也是為我們自己著想，你不用有那麽大的心理負擔。”
    沈翠翠笑了，幹裂的嘴唇一扯動就裂出了幾個小口子，可她沒有在意，早就習以為常了。
    “還是要謝謝你，等我的身體好了，我會將這些東西以別的形式還給你的。”
    “隨你！”
    林顏沒有拒絕，隨口問道：“你也是幹活的老手了，今天怎麽會被鐮刀割到手腕？”
    沈翠翠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人有失手，馬有失蹄。
    有句老話說的好：淹死的都是會水的。
    我是幹活的老手了，被鐮刀砍到手也是正常的。
    隻不過我沒想到傷口竟這樣大。
    田裏的活，估計要耽擱幾天了。”
    徐春霞不可思議的看向她，“你的手都這樣了，你就好好休息吧。
    你這手幾天可長不好，看你這出血量，估計好長時間都養不回來。”
    “沒事！習慣就好。”
    沈翠翠沒有訴說自己的不易，隻是平淡的麵對所有的苦難。
    林顏和徐春霞沒再說話，隻是心裏對她有無盡的憐憫。
    無人依靠，才會把自己鍛煉成鋼筋鐵骨。
    這也是個苦命的女孩兒。
    沈翠翠似乎看到了她們眼中的憐憫，淡然一笑。
    “你們不用可憐我，雖然現在的日子艱難，可也比之前好多了。
    最起碼我適應了鄉下的生活，適應了田裏工作的強度，還甩掉了蔣愛國他們。
    現在的日子，我一眼看到的都是光明。
    我沒什麽不滿足的，我隻想在這裏快快樂樂，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度過每一天。
    直到等來回城的日子。”
    說到這裏，沈翠翠嘴角的笑容也越來越大。
    “嗬，如果真的回城了，我還不知道能不能適應城裏的生活。
    畢竟在這鄉下日升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也習慣了。
    就是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等到回城……”
    沈翠翠的目光一下子放空了，看向遠方，似乎在看家的方向。
    林顏歎了口氣，回城，這是多少知青畢生的夢想，可又有多少人一輩子都沒回了城？
    甚至有很多在城裏生活的知青們不適應鄉下生活，沒過幾年，連命都沒了。
    “會有機會回城的，一定會有機會的。
    在此之前，就像你說的，我們要快快樂樂，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度過每一天才行。
    這樣，我們才能以最好的狀態迎接回城的那一天。”
    現在是七三年，七七年恢複高考，知青們可以通過高考回城。
    也就是四年的時間，就是不知道沈翠翠能不能再等四年。
    沈翠翠笑了，“是吧？你也覺得有回城的那一天。
    我也這麽覺得，我認為既然讓咱們知青下鄉，那就肯定會有回城的政策。”
    “嗯！會有的，我們都要堅持。”
    在執行外的王斌聽到了她們的對話，神色黯淡起來。
    原來，她一直想要回城嗎？
    不過也是，所有下鄉的知青，有哪個不希望回城的？
    “計分員來了！”徐春霞看見在門口失魂落魄的王斌，連忙喊了一聲。
    這一聲，將所有的思緒都拉到了他身上。
    “嗯！”王斌恢複了往日的冷清，“車子騎來了，沈知青，走吧，我帶你去鎮子上的衛生所看看。”
    兩人走後，林顏和徐春霞看著他們的背影沉思。
    “我怎麽覺著，這計分員好像喜歡沈翠翠。”
    “英雄所見略同！”林顏附和，“就怕郎有情，妾無意啊！”
    一個想談情說愛，一個一心回城，怕是難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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