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愛民沉默的坐在自己的行李卷上，他身上破破爛爛的棉襖裂口裏露出的棉花有些發黑。
    頂著一頭雞窩般的頭發，他盡量不讓人注意到自己。
    他的左手被一副手銬拷在了卡車駕駛室背麵的鐵架上，和他一樣待遇的還有一男一女。
    李愛民放鬆自己的身體，靠在背後的柴油桶上。
    對他來說，柴油比汽油好聞。
    大脫粒剛剛開出吐魯，駕駛員換成了寶根。
    他正和坐在副駕駛的劉幹事聊天。
    聊天的對象正是被拷著的那三個。
    “那一男一女都是蘇省的，哎，今年蘇省那邊趁著窗口期搞了件大事，他們為了完成指標，來的人裏和有很多都是出身有點問題的。”
    “這種人工分少、工資和口糧也比別人要少，而且都是集中在沙漠附近的營區勞作，他們知道這些後自然想不通想跑。”
    劉幹事搖搖頭，沒有對逃返這件事做過多的評價。
    寶根掌握著方向盤看著前方“那還有一個呢？”
    劉幹事卻忽然笑了，笑聲裏帶著不明的意味。
    “這個李愛民啊，就是個傻子！”
    “和他一個火車來的姑娘，出身查出來有點問題，已經簽了再教育協議，同意幹兩年再評定。”
    “可事到臨頭卻後悔了，求著這個李愛民幫她逃返。”
    “這個傻子腦子一熱，真的幫著那女的逃了。”
    “可第二天卻自己走回來自首，哎，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寶根也聽得直搖頭。
    “那他會怎麽樣？”
    “不知道，反正需要送到三師政z部去討論，我估計得關半年之上，以後轉正的事肯定沒戲了。”
    兩人都沉默了一分鍾，寶根於是又找了個話題。
    “這都馬上八點了，怎麽還這麽亮？”
    劉幹事看著天邊的昏黃色笑了。
    “我看你啊，抓緊找時間讓你的朋友們都把表改成當地時間吧！”
    劉幹事雙手枕頭看著晚霞出神。
    “別說，你這個大脫粒的副駕駛座位確實舒服。”
    寶根看了下儀表和自己的手表。
    “前頭車隊速度怎麽樣？今晚在哪裏宿營？”
    劉幹事搖搖頭。
    “我建議你開快點，趕在夕陽消失之前多趕一點路。車隊每次都是臨時選擇宿營地，要是提前設計劃，那些知青們聰明的很，誒，我可不是說你們！”
    這句話是逗趣也是試探。
    寶根笑了笑，沒有回答。
    忽然劉幹事猛然坐直了身子，大笑著指著前方。
    “小張，你看！”
    “火焰山到了！”
    寶根順著他的手指看去，隻見一片血紅的夕陽地平線盡頭出現了一片紅潮在翻滾。
    那是一片丹霞地貌的丘陵與夕陽和晚霞融在了一起。
    大漠紅浪、光彩幻滅，看得寶根一陣發呆。
    劉幹事嗬嗬樂了。
    “我就說讓你開快一點，總算是趕到這個夕陽絕美了。”
    不用寶根兩人提醒，車廂裏的梅子幾人也在幾個民兵的提醒下把頭伸出車鬥，看得是目眩神迷、驚呼不斷。
    寶根索性把卡車緩緩開到g312國道（後世名？）最靠近火焰山的地方停下。
    梅子幾個根本顧不得又冷又餓，歡歡喜喜的跳下車向火焰山跑去。
    就連那五個興致不高的知青也跟著去了（民兵也去了兩個）。
    寶根帶著梅誌強把準備好的柴火和引火物架在路邊，靠著劉幹事隨身帶的幹草，一點就燃。
    他準備燒點開水、熱點饅頭先填飽肚子。
    劉幹事在一邊幫忙打下手，沿途沒有太好的炊具，燒水熱飯都隻能靠萬能的鋁製飯盒。
    鹹菜頭配代食饅頭、還有一點奢侈的腐乳，加上一飯盒的開水，所有人都吃得很香。
    三個被拷著的人也被鬆開了手銬下車去方便、吃東西，回到車上時劉幹事沒有繼續給他們上銬子。
    “天已經黑了，而且這裏前後五十公裏都是無人地帶，真想跑沒人攔著。”
    吃完飯，寶根帶著梅誌強幾個把捆在車底的篷布解了下來。
    當初他從馬主任的倉庫裏一口氣順了四副篷布。
    如今準備全部都安裝上去，為了保暖。
    先蓋兩層篷布，然後在篷布上綁幾個稻草團子撐開空間再鋪另外兩層。
    氣溫在急速下降。
    所有人都擠在稻草堆裏，厚厚的篷布被繩子吊著一個邊角，好讓空氣流進來。
    載重12噸的大脫粒開著大燈一路轟鳴著在國道上顛簸起伏。
    車廂裏大部分人都漸漸的睡去，隻有最外頭的兩個警戒民兵依舊警醒。
    卡車到了十點左右依舊沒有趕上前方的車隊，劉幹事隻能無奈的建議寶根今天就在這裏附近休息。
    大脫粒緩緩的駛下公路斜坡，來到一處背風的所在。
    寶根熄滅發動機回到車鬥上，發現劉幹事又把那三人拷了起來。
    再次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寶根忽然打了個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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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篷布外頭居然雪白一片，車鬥上方的篷布也陷下來了一半——昨晚後半夜下大雪了。
    所有人都被叫起來清理篷布上的雪層。
    劉幹事則是提著小手槍在周邊轉了一圈，他怕自己一行人被狼群給盯上。
    熱水被塞到剛剛巡邏回來的劉幹事手裏，他吹著杯口的熱氣“噓~~~，還好，周圍沒有什麽動物在活動。”
    “路麵上的雪不是很厚，今天繼續走？”
    “當然繼續走，”寶根喝了口加了生薑的熱水，“隻要發動機能發動，我們盡量多走點路。”
    “別擔心，我們車鬥下麵有防滑鏈條。”
    燒水的目的不隻是為了給人類熱量，大脫粒也要。
    隻要大脫粒能發動起來，那馬力和越野能力真心沒話說。
    走走滑滑四五個小時，他們依舊沒能追上前方的車隊。
    劉幹事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有點麻煩了！”
    “估計是他們在下雪之前去了縣道，否則早就應該趕上他們。”
    “他們去縣道幹什麽？”
    “可能是沿途要轉運分配給喀什的物資。”
    “小張，看來我們隻能直奔庫爾勒，那裏是補給點，應該能聯係上車隊。”
    可讓他們沒有預料到的是，又開了十多公裏後，他們被迫停在了一處山崖前。
    這裏發生了小型的雪層滑坡，路口被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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