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今天大喜的日子，就算韓喬再念叨些什麽不合時宜的話，陸灼陽也打算忍著的，不能讓小姑娘為難。
    韓喬舉杯過來，笑的很真誠，話也分外真誠：“陸灼陽，祝你和甜甜白頭到老。”
    陸灼陽輕輕挑起一邊眉頭，有點懷疑麵前這人是不是喝多了，居然說話不夾槍帶棒的了。
    “我是真的希望她好，但我也知道，我以前的私心給你們添麻煩了。”韓喬說著一口悶了手裏的一杯白酒，然後將空杯對著陸灼陽晃了一下，收回手的時候笑的有點落寞。
    “我甚至於卑劣的希望你真的叛變了……”說到這兒，韓喬羞愧難當，根本不敢去看陸灼陽，“老陸，對不起，嫉妒使我失了原則，我不配身上穿的那身衣服，不配曾經發的誓言，所以……我正在辦理退伍手續。”
    聽到前半句陸灼陽還有點生氣，戀愛歸戀愛，國家是國家，怎麽能混為一談。
    可聽到後半句，見韓喬有擔當的為自己思想上的偏差承擔後果，又覺得他也沒那麽糟。
    陸灼陽終於抬眸正眼去看韓喬了，能感受到他此刻的真誠， 抬起手按在他的肩膀，微微用了點力氣，“退伍是你自己的選擇我不便多說什麽，但還是提醒一句，國家利益不要和個人情感混為一談。”
    都是成年人了，點到即止。
    陸灼陽頓了一下，岔開話題，“為自己心愛的女人去爭去搶沒什麽問題，最主要的是你既放不開又放不下，娘們唧唧的讓人煩，不過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過去的事兒就讓他過去吧，但是韓喬，你以後遇到心動的姑娘別再這麽瞻前顧後的了。”
    說到這兒陸灼陽勾唇笑一下。
    這就是體麵話，就算韓喬不是瞻前顧後的性格，想和他搶喬甜，那也是門都沒有！
    韓喬點了一下頭，衝陸灼陽笑了一下。
    兩人算是一笑泯恩仇了。
    “行了啊~別磨嘰了，老陸快去和你的小媳婦洞房去吧！一會兒這幫單身狗酒醒了，你還能逃得了？”蔣百川說著將搭在椅子上的雙腿收回來，他也打算溜了。
    這裏麵就他和陸灼陽有媳婦，這幫單身狗鬧起來真是要了老命了！
    陸灼陽又拍了一下韓喬的肩膀，沒再多說什麽，大步向喬甜那邊走去。
    小姑娘那身旗袍穿的他熱血沸騰，早就心思浮動了。
    可沒心思聽這幫單身狗汪汪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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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禮過後，陸灼陽原本打算帶喬甜出去玩兒，可剛要出發的那天，原本精神矍鑠的陸奶奶仿佛被抽幹了精神兒似的，直接住進了重症病房。
    沈君玉拿著一遝的檢查報告，越看麵色越凝重。
    坐在對麵的陸灼陽沉著臉，但其實心裏早就有所準備。
    可有準備是有準備的事兒，真的麵對又是另一回事兒。
    奶奶是他在世上最後一個血脈親人了。
    喬甜坐在門口外的椅子上，輕輕的咬著嘴唇，強忍著淚水。
    即便心裏很害怕，現在她也不能哭！
    陸灼陽隻剩下她了，她要成為他最堅定的後盾，不能給他添亂。
    虞念坐在旁邊兒緊緊的握著喬甜的手，湊到她耳邊低聲安慰她：“甜甜，別怕，沈君玉和他導師是這方麵的專家。”
    “嗯，我就是比較擔心阿灼，他就是心裏難受也不會表露出來……”喬甜垂下頭，她知道失去至親的痛苦，所以很擔心此刻什麽都沒有表露出來的陸灼陽，怕他壓抑壞了。
    “陸哥那麽堅強的一個人，再說他有你陪著呢。”虞念說著將喬甜摟在懷裏，輕輕的拍了拍她的後背。
    蔣百川這時快步走過來，看見喬甜和虞念打了一聲招呼，“我聯係了個退休的老專家，看看能不能專家會診。”
    專家會診後，得出結論，陸奶奶的身體狀況雖然每況日下，但最起碼還能堅持半年左右。
    如今惡化的這麽快，多半是因為她沒有任何求生的欲望了。
    病房內，陸奶奶的身上插滿了管子，陸灼陽坐在床邊，一言不發。
    他正在衡量。
    他知道奶奶現在想去陪爺爺，他不應該那麽自私的強行挽留她。
    可這是他親奶奶，他舍不得……
    深吸一口氣，他握住奶奶的手，隻說了一句：“奶奶，要不要等那些人槍斃了？”
    當天晚上，昏迷的陸奶奶醒了，過了幾天就從醫院出院了。
    醫生都覺得不可思議。
    但陸灼陽清楚，是對那些毒販子的恨讓他奶奶撐了下來。
    坤塗曼雖然判了死刑，但還要兩個月之後才執行。
    總要確定他們死了，陸奶奶才能真正的安心。
    所以她撐著一口氣又醒了過來！
    而陸灼陽，是希望能讓奶奶陪他和喬甜過一個年。
    十八歲之後，他就再也沒和奶奶一起過過年。
    這一個年，三個人和韓喬還有王阿姨一家過得熱熱鬧鬧的。
    古樸的小院兒張燈結彩，蔣百川他們這些兄弟輪番過來拜年。
    是自從陸灼陽爸媽去世後從未有過的熱鬧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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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中旬，天氣明媚。
    瘦的成皮包骨的陸奶奶坐在她最心愛的搖椅上曬著太陽。
    當看見跟在陸灼陽身後進來的中年男人時，她微微一愣。
    是老陸頭當年的搭檔，他這個時候來，看來她所等待的終於等來了。
    中年男人看見陸奶奶的瞬間加快了腳步，到了跟前半蹲下來，一開口，鋼鐵般的硬漢哽咽了：“嫂子，陸哥的仇報了！坤塗曼剛剛被槍決了！我們終於等到了！”
    陸奶奶輕輕點了一下頭，隨即露出慈祥安逸的笑容。
    聲音如蚊蠅卻帶著釋然的欣喜，“好，好啊！”
    她等了半輩子，終於惡有惡報。
    等中年男子走了，陸灼陽和喬甜圍在陸奶奶身邊。
    陸奶奶突然來了精神，一手拉著一個，笑眯眯的想到什麽說什麽：“今兒高興，你們也別嫌我老太太囉嗦，我就多說兩句……我們陽陽是好樣的，老陸頭這回能閉上眼了……你爸媽……”
    說到這兒，陸奶奶終於還是濕潤了雙眼，她用力握住陸灼陽的手。
    “這幫王八蛋！千刀萬剮都不死不足惜！”
    她吸了吸鼻子，接過喬甜遞過來的紙豪邁的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轉瞬又跟老小孩兒似的笑了起來。
    “不說這些不開心的，和你們說說你爸媽的事兒……你是不知道，你和你那個爹簡直一個熊樣子，他是半點沒繼承你爺爺的儒雅，跟我似的，性格風風火火……你倒是還有幾分你媽媽的沉穩，他啊！當初追你媽媽的時候，我的天啊！鬧了不少笑話。
    你爸也是個糙漢子，懂什麽浪漫！那麽大年紀就天天跟在你媽屁股後，胡子邋遢也不會打扮，嚇得你媽以為是變態跟蹤狂呢！後來還真讓你爸趕上了，從小流氓手裏救了你媽，也算是老天可憐他，哈哈！”
    老太太說著笑起來，可雙眼卻有些渙散。
    陸灼陽沒說話，隻是反握住她的手，輕輕的搓了搓她微涼的手。
    “哎……你爸是真的很愛你媽，當初決定要去華緬邊境的時候，他跪在你媽麵前乞求她讓她離婚，來我這兒躲著你媽的時候啊，我是第一次看見他哭的那麽傷心，所以灼陽啊……別恨你爸帶著你媽去，也別怨你媽，他們是互相舍不得啊……”
    老太太吸了口氣，“怪我，當初你爺死的時候，我瞞著他不讓他跟著我一起去好了，讓他看見了……上一代人的恩怨留給下一代幹什麽！我要是沒帶他去就好了，你爸媽說不定現在還幸幸福福的活著，你也不用弄成現在這個樣子，你說我……都怨我……”
    陸奶奶臉上的笑容漸漸消散，人好像瞬間垮了下來，滿眼哀傷。
    這件事她後悔了小半輩子，總覺得對不起自己的兒子兒媳和她的大孫子。
    “奶，你沒錯，錯的是那幫毒販！”陸灼陽咬緊牙關。
    他們有什麽錯！
    那幫毒販喪心病狂，不但殺人還用最殘忍的方法虐殺，那就是來自地獄的魔鬼，不配在人間興風作浪！
    “啊？啊！是啊……是那幫缺德的玩意……”陸奶奶的呼吸很輕，聲音也變得很輕，回答的時候思維都變慢了。
    突然轉頭看向已經紅了眼睛的喬甜，又露出了笑容。
    “甜甜寶貝啊！你眼睛怎麽紅了？是不是冷了！陸灼陽！你怎麽不照顧好你的小媳婦呢！真是的，還讓老太太我操心！”
    陸奶奶說這將蓋在腿上的毛毯拿下來往喬甜身上披。
    喬甜下意識伸手想要給她蓋回去，可對上奶奶那執著的雙眼，又收回了手傾身過去方便她給她披上毛毯。
    “哎！好，好！你們兩個要好好的，真好……”陸奶奶說著把喬甜的手放到了陸灼陽的手心裏，“奶奶累了 ，你們先出去吧，我想睡一會兒。”
    “奶……”喬甜還沒說完，陸灼陽拉著她的手站起來了。
    他深深的看了老太太一眼，一開口，聲音沙啞的可怕：“奶奶，我和喬喬會好好的，你放心。”
    “嗯！嗯！”陸奶奶笑著應了兩聲，衝他們揮揮手。
    一出去，陸灼陽回身用力的抱住了喬甜，什麽都沒說，可她能感覺到他的身體在細微的顫抖。
    喬甜吸了一下鼻子，忍住淚水，輕輕的拍著陸灼陽的後背。
    “阿灼，要不去醫院？”
    “不用了，不用了……”陸灼陽輕聲呢喃。
    他懂，這回奶奶是真的沒有什麽遺憾了。
    陸奶奶睡了一會兒，睜開眼的時候，窗外餘暉照進來，屋子裏泛著淡淡的金色光芒，暖陽陽的。
    她起身換了一身之前老陸頭給她買的藏藍色的旗袍，她平時注意身材，雖然現在身上的肉有些懈了，但還能穿進去。
    換好後站在鏡子前照了照，陸奶奶無奈的搖了搖頭，到底是老了，沒以前那個蜂腰翹臀了，也不知道老陸頭看見了會不會笑她！
    整理好旗袍，她又坐在梳妝鏡前，仔仔細細的盤了個頭，想了想，塗了個口紅。
    眼前恍惚，鏡子裏蒼老的自己似乎都變回年輕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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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稀聽見老陸頭笑著和她說：“湘湘，以後每天都幫你畫眉可好？”
    陸奶奶微微歪頭，露出狡黠的笑意，回頭剛要應他，卻滿室空曠。
    她微微一愣，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複又恢複自然。
    “那可不光要畫眉，還要給我洗衣做飯……”她輕聲呢喃，起身走向床邊，抱起床上那個洗的發白，起了毛邊的枕頭，緩緩走到陽台的搖椅上。
    躺在上麵，她略顯俏皮的晃了晃，然後歎了口氣：“畢竟，我自己畫了小半輩子的眉，你得補償我。”
    懷裏縫縫補補過的枕頭突然破了個口，陸奶奶看著從裏麵流出來的蕎麥慌張的剛要伸手去接，卻在伸手的一刹那停了下來。
    她緊緊的抱著露著蕎麥的枕頭，就好像抱著自己此生最愛的人。
    “你瞧，你給我做的枕頭都漏了，你怎麽還不來接我呢？”
    搖椅輕輕的晃，屋子裏安靜極了，隻有蕎麥殼落在地上沙沙的聲音。
    突然，陸奶奶聽見一聲輕喚。
    “湘湘。”
    她猛然瞪大雙眼，就看見他的老陸頭就在眼前。
    依舊溫柔儒雅，意氣風發，見她看過來，笑著衝她伸出手。
    “湘湘，我們回家，小樓和他媳婦等著咱們吃飯呢！”
    陸奶奶立馬喜極而泣，想要抬手，卻頓時情怯起來。
    她有點慌張的抬手去摸自己的臉。
    她的老陸頭還這麽年輕，而她……這一摸，入手光滑。
    她下意識側頭去看旁邊兒的玻璃。
    玻璃裏的少女青春靈動，張揚肆意。
    正是她剛認識老陸的時候。
    她不由得笑了，抬起手握住了她這輩子最愛的男人。
    和他十指相扣。
    “老陸，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沒有你，我好難過啊。”此刻的她再也不是要撐起一個家的女強人，隻是在自己心愛男人麵前撒嬌的小女人。
    如果有來世，她想自私一回，希望他們隻是普通人家。
    她和他可以子孫同堂，可以相伴白頭。
    至少，能壽終正寢，不讓她的老陸頭那麽疼……
    然後她聽到了她等了半輩子的回答。
    “好，我們再也不分開！”
    當天邊最後一抹陽光消失時，躺在搖椅上的精致老太太閉上了雙眼，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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