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在六點多鍾，楚昊終於回到了大榆樹村。
    車子駛過街裏錄像廳時，瞥見門口停著的那輛熟悉的白色海獅麵包車，但他沒有停下。
    寒冬臘月，村裏人習慣吃兩頓飯，老媽家裏早已熄燈……這麽晚了，還是明天再去看望吧。
    車子停在神農部落的大門口，大黑和黑妹兩條大狗警惕地狂吠起來，待看清下車的是楚昊，立馬歡快地搖著尾巴，親昵地圍著他的褲腿打轉。
    鍋爐房門口，杜老三披著軍大衣，笑嗬嗬地招呼，“小昊回來啦？”
    “嗯，回來了。三叔，外頭冷，快進屋吧。”楚昊笑著揮揮手。
    目光一轉，恰好看到從客廳裏跑出來的徐豔，楚昊隻朝她點頭笑了笑，便徑直走向了鍋爐房。
    徐豔抬起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一顆心迅速沉了下去。
    人是回來了，但……好象真的忘了她的生日……
    一絲苦澀與失落漫上心頭。
    算了，別再癡心妄想了。
    自己什麽位置不知道嗎？
    老板讓她當生產經理，已經不錯了，還奢望什麽？
    默默垂下眼瞼，轉身走回客廳，擰亮了壁燈，腳步有些虛浮地進了廚房。
    小鍋裏還剩點溫溫的小米粥，熱一熱，喝下去，也許能讓這空落落的心口稍微暖和一點……
    鍋爐房裏暖烘烘的。
    楚昊在靠近鍋爐的鋪沿坐下，習慣性地摸出煙盒，抽出一根遞給杜老三，遞到一半又頓住，“三叔，你這身子……是不是不能抽？”
    杜老三接過煙，放在鼻子下深深嗅了嗅，臉上露出滿足的神情，“戒啦，早戒啦！聞聞味兒解解饞就成。聽大鳳子和小芳提了兩句，你在京城那邊，整得挺紅火？”
    “嗯，挺順利的。元旦前我打算去省城看看，把那邊的大棚也擴建起來。”
    “那就好，那就好！咳咳……”杜老三說著，忍不住咳了幾聲。
    楚昊連忙伸手替他拍了拍背，“三叔，小芳沒帶你去省城大醫院好好檢查檢查？”
    “老毛病啦，不礙事！”杜老三擺擺手，臉上卻帶著欣慰的笑容，伸手從鋪蓋底下摸索出一個小藥盒，寶貝似的遞給楚昊看，“你看，小芳從省城給我帶回來的藥，說是進口的，好著呢！”
    楚昊接過藥盒看了看，包裝完好，還未開封……心中微歎，麵上不動聲色，“三叔，這病可不能耽誤。回頭我跟小芳說，讓她務必抽空帶您去省城好好查查。”
    “哎呀，不用！花那冤枉錢幹啥？我好著呢！行了小昊，你坐了一天車，快回去歇著吧，別陪我這老頭子了。”杜老三連聲推拒，把楚昊往外趕。
    從鍋爐房出來，楚昊腳步頓了頓，又轉身走向東北角的院落。
    昏黃的燈光從窗戶透出。
    推開門，隻見吳鳳正俯身陪著兒子小展鵬在桌前寫作業。
    小家夥抬頭看見楚昊，歡呼一聲，像個小肉球似的衝過來，一頭紮進楚昊懷裏，“叔叔！叔叔回來啦！”
    楚昊樂得一把抱起他，掂了掂，“小展鵬，想叔叔沒？”
    “想！可想可想啦！”小家夥用力點頭，烏溜溜的大眼睛卻忍不住往楚昊肩上的背包瞟。
    楚昊笑著把他放下，順手解下背包放在桌上，變戲法似的從裏麵掏出一袋袋花花綠綠的小零食。
    吳鳳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嗔怪道，“小昊，都跟你說多少回了，別總這麽慣著他！”
    “姐，就是點零嘴兒，順道的事兒。”楚昊渾不在意地在炕沿坐下，目光掃過桌麵，看到了那兩張攤開的《京城晚報》，不由得笑了：“我就猜是這報紙！難怪英子她們都知道了。”
    “也是趕巧了，”吳鳳拿起報紙，側影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溫暖，“我拿回來給豔兒她們一看，你是沒見著，當時她們幾個丫頭那個高興勁兒啊！”
    楚昊收回目光，問道：“家裏都好吧？我走後，那些混混沒再來找麻煩？”
    “嗯，都還消停。”提起這事，吳鳳臉上的笑容斂去，有些擔憂，“不過聽說那個芸姐……勢力不小，小昊，你可千萬要當心！”
    “放心吧，姐，我心裏有數。”楚昊不在意地笑笑，話題一轉，“省城那邊馬上要擴建了，我打算讓徐豔過去負責，這邊大棚的事，就得辛苦姐你多照應了。”
    “嗯，我盡力。小昊，天不早了，你趕緊回去好好歇歇，明天還有得忙呢，姐就不留你了。”
    小展鵬正抱著一包零食啃得起勁，見楚昊要走，又撲過來抱住他的腿撒嬌：“叔叔別走嘛！我要跟叔叔睡！”
    “聽話！”吳鳳趕緊把他拽開，板起臉訓道，“你昊叔叔坐了一天車，累壞了，得早點休息！”
    楚昊好一番哄勸，才讓小家夥撅著嘴鬆開手，揉了揉孩子的腦袋，轉身離開了溫暖的房間。
    小二樓客廳裏，光線昏暗。
    徐豔一個人孤零零地趴在餐桌上，麵前放著半碗小米粥，剛喝了兩口，身後突然“啪嗒”一聲輕響，緊接著整個客廳驟然亮堂起來。
    回頭一看，隻見楚昊不知什麽時候已站在門口，手還按在吊燈的開關上。
    徐豔慌忙站起身，聲音細若蚊呐，“老板……你，你回來啦？”
    “嗯。”楚昊應了一聲，目光掃過餐桌和她麵前那碗粥，隨即把肩上的雙肩包卸下，朝她示意，“拿著。”
    徐豔趕緊放下湯匙，小跑過去，雙手接過雙肩背包。
    楚昊脫下外套搭在椅背上，一邊挽著襯衫袖子，一邊叮囑：“小心點，放桌上，輕拿輕放。”
    徐豔依言，小心翼翼地將背包輕輕放在餐桌中央，又瞥見自己那碗喝了兩口的粥，臉上閃過一絲窘迫，飛快地端起碗跑進了廚房。
    等她再出來時，楚昊已經換上了一身舒適的休閑裝，正悠然坐在餐桌旁。
    見她出來，指了指桌上的背包，嘴角噙著一絲笑意，“不打開看看？”
    “我……”徐豔揪著衣角，挪到桌邊，心裏的確好奇，卻又躊躇著不敢動手。
    直到楚昊又催促了一遍，“打開吧。”
    她這才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拉開了背包的拉鏈，裏麵的東西逐漸顯露出來。
    “呀！這是……”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籃球大小的粉紅色硬紙盒，上麵係著漂亮的紅色緞帶蝴蝶結。
    徐豔忍不住輕呼一聲，小心翼翼地把它捧了出來。
    盒子看著挺大，入手卻輕飄飄的。
    在楚昊示意下，輕輕解開了那個精致的蝴蝶結，然後掀開盒蓋。
    “這……這是……”
    盒子裏的東西讓徐豔愣住了。
    她從未見過如此精致漂亮的東西！
    雪白細膩，像雲朵又像棉花，上麵點綴著鮮紅欲滴的小果子，和兩片翠綠的葉子，還有用某種深色醬料寫成的漂亮花體字。
    同時，一股難以形容的、濃鬱誘人的甜香瞬間鑽入鼻腔。
    沒見過，從來沒見過。
    可是……真好聞哪！
    “這叫蛋糕，”看著她茫然又驚奇的樣子，楚昊溫柔地解釋道，“在省城特意給你買的，生日蛋糕。”
    “生日蛋糕？給……給我買的？”徐豔的腦子有點轉不過來。
    “是啊，”楚昊的笑容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溫暖，“之前不是說好了嗎？現在，我回來了，陪你一起過生日。”
    轟——！
    巨大的幸福突然砸在身上，瞬間擊垮了徐豔心中所有的失落和卑微！
    再抬頭時，眼裏漾滿的眼水再也抑製不住，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所有的矜持和顧慮在這一刻，完全被驚喜和感動所取代，鼓足勇氣撲進了楚昊的懷裏，緊緊抱住了他，將滿是淚痕的臉深深埋在他的肩窩，肩膀抑製不住地微微聳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