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出初秀英聲音的急切，楚昊心中一突——鐵定是家裏出了什麽事！
    “英子，慢點說，到底出了什麽事？”
    總算找到楚昊的下落，初秀英的心情也平複了不少，瞥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兩姐妹，咬了咬下唇，低聲道，“哥！是……是那個盧雪瑤她……”
    沒等她說完，楚昊這邊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盧雪瑤？你閑著沒事兒提那臭娘們兒幹嘛？我跟你說了八百遍了！我跟那瘋婆娘屁關係沒有！你為啥就是不信？！是不是她又跑去家裏胡說八道了？！”
    “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樣！哥！”初秀英被他吼得又急又委屈，一時語塞，索性一把將話筒塞給了旁邊早已等得不耐煩的張鳳英，“阿姨！還是您跟他說吧！我跟他扯不清！”
    張鳳英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粗暴的接過電話，直接對著話筒吼道，“小犢子！你馬上給我滾回來！你自己造的孽，自己回來解決！”
    電話那頭，楚昊被老娘這劈頭蓋臉的怒罵轟得耳朵都要震聾了，下意識把話筒的移開一點距離，可裏麵的聲音，連旁邊的劉小華都聽得清清楚楚！
    “你自己在外麵做的好事！自己拉的屎自己擦幹淨！”
    “你個混賬東西！你到底對人家姑娘幹了啥缺德事兒啊？！”
    “人家現在被逼得走投無路，家都讓人燒沒了！帶著妹妹無家可歸，堵咱家裏了！”
    “今晚你要是不滾回來把這事給了了，你就別再認我這個媽！”
    一頓咆哮之後，不等楚昊回話，直接把話筒重重一撂！
    整個過程，楚昊都是懵的。
    身邊，劉小華幽怨的看著他，她隻聽到那句“你到底對人家姑娘幹了啥缺德事兒”……
    雖然沒說話，可眼神裏的疑問，和他老媽的問話是一樣一樣的……
    楚昊臉上的表情劇烈地變幻著，從最初的錯愕，到被冤枉的憤怒，再到一種百口莫辯的憋屈，胸膛劇烈起伏，呼吸變得粗重，額角青筋都隱隱跳動。
    一股邪火在他體內橫衝直撞，卻找不到發泄的出口！
    劉小華見他臉色難看，連忙上前柔聲安撫：“昊哥哥，到底出什麽事了？真的……非要連夜趕回去嗎？”
    楚昊重重“嗯”了一聲，臉色鐵青地開始飛快地穿衣服，全程沉默，仿佛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
    劉小華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直到楚昊係好最後一顆扣子，才急切道：“現在太晚了，沒車了！要不……我開車送你回去吧？”
    楚昊這才搖了搖頭，說道，“不用。你送我……不合適。”
    頓了頓，似乎覺得語氣太衝，又緩和了些補充道，“小華，沒事，我打個車就行。處理完我就回來。”
    說完，直接轉身出門，到了街上，等了好一會兒，才碰到一輛出租車。
    “師傅，到東華縣。”
    “東華？”司機看了眼漆黑的天色，麵露難色，“兄弟，這大晚上的，路可不近啊……”
    楚昊懶得廢話，直接從錢包裏抽出三張百元大鈔拍在副駕上，“快點開！”
    三百塊！
    司機眼睛一亮，瞬間換上一副笑臉，“坐好了，兄弟！”油門一轟，車子猛地躥入沉沉夜色。
    東華縣，楚家大院。
    張鳳英撂下電話，長長舒了口氣，轉身回到盧雪瑤身邊，臉上浮現出慈和的笑容，溫言安撫道：“孩子，別怕。我剛狠狠罵了那小混蛋一頓，他正從省城往回趕呢。放心，有阿姨在，絕不會讓你們姐妹受委屈！”
    盧雪瑤聽到這話，心裏非但沒有放鬆，反而更加忐忑不安，但她臉上卻沒有流露分毫，隻是垂下頭，聲音哽咽明顯帶著恰到好處的感激與卑微：“阿姨……謝謝您……給您添大麻煩了……”
    “沒事兒——”張鳳英擺了擺手，直到這時，才抽抽鼻子，目光落到一直安靜呆坐的盧雪嬌身上，那懵懂的眼神和小臉上殘留的汙漬讓她母性大發，“哎呀，瞧這孩子……怕是有些日子沒好好洗個澡了吧？這大冷天的……”
    初秀英連忙指了指客房旁邊的衛生間，“那邊衛生間有熱水器，能洗澡，毛巾和洗漱用品都是現成的。”
    盧雪瑤聞言，臉頰罕見地泛起一絲窘迫的紅暈。
    洗澡？
    對她們而言幾乎是奢侈的代名詞。
    能勉強糊口、不被凍死已是萬幸，哪還顧得上清潔？
    默默拉起妹妹的手，低聲道：“謝謝……”
    看著姐妹倆關上衛生間的門，初秀英心事重重地坐回張鳳英身邊，欲言又止。
    就在這時，吳鳳去而複返，手裏拿著織了一半的卡其色毛衣和毛線針。
    “嬸兒，英子，你倆還沒吃晚飯吧？這都幾點了。小昊回來估計得後半夜，要不你們先回去吃點東西歇著？我在這兒等著就行。”
    初秀英這才想起兩人還餓著肚子，她自己年輕扛得住，但阿姨肯定累了。
    “可是……展鵬一個人在家行嗎？”
    吳鳳笑了笑，“放心吧，那小子早就被我哄睡著了。我反正也睡不著，在這兒一邊織毛衣一邊等，正好。”
    張鳳英確實又累又餓，見吳鳳安排得妥當，便點頭起身：“那行，大鳳，這兒就麻煩你先照應著。英子，咱們先回去。”
    吳鳳將兩人送到大門口，看著她們走遠，才返身回來。
    從剛剛初秀英簡短的敘述中，她大致了解了情況，但她心裏對盧雪瑤那套說辭，始終半信半疑。
    或許是因為她在盧雪瑤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潛意識裏就對那女孩沒什麽好感，甚至還有強烈的戒備心。
    張鳳英和初秀英兩人容易心軟，覺得那兩姐妹可憐，但她不一樣，反而像個旁觀者，看問題更加客觀。
    就算那兩姐妹再可憐，又和楚昊有什麽直接關係呢？
    除非……楚昊對那個盧雪瑤真的做了什麽不能原諒的事，但從楚昊平時的為人和對初秀英的態度來看，又不像。
    客廳裏，吳鳳重新拿起毛衣，針腳細密地編織著，神情專注，全身心都投入其中，對周遭一切漠不關心。
    耳朵裏，卻能清晰地聽到衛生間持續了將近一個小時的嘩嘩水聲。
    盧雪瑤確實很久沒給妹妹徹底清潔過了，熱水衝刷下的舒適感讓盧雪嬌甚至發出了幾聲愉悅的咿呀聲。
    就連盧雪瑤自己也不例外。
    站在溫暖的水流下，感受著能將所有汙垢和寒氣都驅散的溫熱，聞著香皂清爽的味道，看著鏡子裏逐漸顯露出的、連自己都快要遺忘的姣好容顏……心裏莫名的產生了濃濃的酸楚。
    溫暖的暖氣取代了破屋的刺骨寒風，明亮潔淨的瓷磚取代了斑駁的土牆；
    充足的熱水取代了需要砸冰取水的窘迫；
    柔軟的新毛巾取代了僵硬破舊的麻布……
    這裏的一切，都散發著一種讓她靈魂都感到顫栗的安穩和舒適！
    這不就是她一直拚盡全力也想為妹妹抓住的“正常生活”嗎！
    盧雪瑤越發覺得她之前的決定無比正確，心裏對楚昊即將回來的那點心虛和恐懼，頓時弱了不少。
    就算是打死她，也別想把她和妹妹從這裏趕出去！！！
    兩姐妹足足洗了將近一個小時，這才重新穿戴整齊，回到了客廳，頭發濕漉漉地披散著，卻帶著沐浴後的清新氣息。
    沙發上，吳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依舊專注於手裏的毛線活，完全將她們當成了空氣。
    見張鳳英和初秀英不在，盧雪瑤也樂得清靜，同樣無視吳鳳，領著妹妹默默坐回沙發。三人共處一室，卻默契的沉默著。
    隻有盧雪嬌，懷裏緊緊抱著那個銀色保溫杯，小腦袋依偎在姐姐懷裏，時不時怯生生地偷瞄一眼那個一直不說話、隻忙著織東西的陌生阿姨。
    快到十點半時，盧雪嬌開始一下下地點頭，小腦袋像小雞啄米，終於撐不住，在姐姐懷裏沉沉睡去。
    盧雪瑤剛要抱起妹妹走向客房方向，一直沉默的吳鳳終於開口了，聲音平淡無波，依舊沒有看她：
    “去北麵挨著酒坊那間平房睡，炕是熱的，被褥都有。”
    盧雪瑤動作一頓，生硬地問道：“那屋……有鎖嗎？”
    “有。”吳鳳手下不停，針腳穿梭，語氣聽不出情緒，“這棟是主屋，不是給外人住的。”
    “哼！”盧雪瑤冷哼一聲，抱起妹妹出了客廳。
    安頓好妹妹，看著她在那溫暖幹淨的炕上睡得香甜，盧雪瑤的心更加堅定。
    她再次回到客廳，沉默地坐下。
    吳鳳依舊神情專注的織著手裏的毛衣，仿佛她隻是牆上的一道影子。
    又過了一個半小時，院外終於傳來一陣急促的刹車聲！
    經曆了兩個多小時風馳電掣的趕路，楚昊，終於回來了！
    一隻腳剛邁下車，回頭又對司機說了句，“師傅，麻煩稍等一下，我待會兒還要用車。”
    司機這一趟沒少掙，聞言笑道，“行，不過，最好別讓我等太久。”
    楚昊冷聲回道，“放心，最多十分鍾！”
    說完，跳下車，殺氣騰騰的奔向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