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是一柄無形的回旋刀。
    很多美好的事情，在它發生的時候，或許你不會察覺，但是當它真的成為「回憶」的時候，最是傷人。
    「當時隻道是尋常」。
    “……”
    記憶如走馬燈回轉。
    “是小夜回來了嗎？”
    “真的是小夜回來了……”
    “嗯，回來就好。”
    “大孫賊！那兩個女娃娃我看著都不錯……咳咳，哪一個是我的孫媳婦呀？”
    “啊，當保安啊……行，開一家保安公司也行，我大孫子就是厲害！”
    “多注意休息，千萬別把身體累垮了。”
    “哈哈哈，奶奶知道啦……小夜長大了……”
    “……”
    葛夜瘋狂地搖著頭，想要從這場「虛無的噩夢」中清醒過來。
    記憶仍舊如潮水湧來。
    “要是想你爺爺了，還能去後山看看他，拿點他活著的時候最愛喝的散白，陪他聊會兒天……”
    “不礙事……哎，老毛病了，一到陰天下雨，奶奶這個腿就疼的不行。
    上歲數嘍……”
    “奶奶沒事，你別再花冤枉錢在奶奶身上了……”
    “真好，你們兩個都是好孩子，平常我家小夜沒欺負你們倆吧？”
    “真好啊……你們覺得我家小夜怎麽樣？”
    “……”
    ——該死的！這場「噩夢」怎麽還不醒過來！
    葛夜用力地抽了自己兩個耳光，想要脫離這場夢……
    “小夜啊，奶奶還記得，你小時候逛廟會的時候就喜歡吃火紅火紅的糖葫蘆，奶奶不給你買，你就哭著不肯走，哈哈哈哈……”
    “在奶奶眼裏，你永遠都是小孩子啊。”
    “你這孩子，慢點跑……晚上記得來奶奶這兒吃晚飯啊！”
    “小紹呀，你幫奶奶去後院多抓兩隻雞，奶奶燉一鍋，讓你們都好好嚐嚐我的手藝。”
    “哎呦，你都回來看奶奶了，在村子裏，有啥需要你忙的呀？”
    “這不耽誤……小夜你別看奶奶腿疼，但是走幾裏山路根本不費勁！”
    “小夜，你們是住在度假村那邊是不？
    也不遠……
    你們要是忙，沒時間過來的話，奶奶燉好雞湯，給你們送過去都行。”
    ——雞湯……
    ——對了！雞湯！
    ——這一定是夢！在夢裏，是沒有五感的！
    葛夜跌跌撞撞地奔向奶奶的屍體，想要打開那個竹筐裏的保溫壺。
    ——隻要我嚐不出味道，就會發覺這個夢境的「破綻」！我就可以清醒過來了！
    ——奶奶……我這就過去看你，陪你一起燉雞湯……
    此時，葛夜脆弱地像是一個剛學會走路的孩童，搖搖晃晃的。
    距離竹筐近在咫尺的時候，一縷魂力倒卷過來，猛地吸走了筐裏的保溫壺。
    「雨司」緩緩擰開壺蓋，先是輕輕地嗅了嗅，然後放在嘴邊，飲下一大口。
    “嘶哈~……真的是美味啊……”
    葛夜回身怒道：“把奶奶的雞湯還給我！”
    「雨司」癲狂地笑著，把保溫壺丟在地上。
    “乖孩子，告訴我……你是想要奶奶的雞湯啊？還是想要奶奶啊？
    啊哈哈哈哈！
    這兩件東西，全都已經沒有嘍！”
    “你個畜生！”葛夜道。
    聲音裏沙啞帶著哭腔。
    淡黃色的雞湯灑了一地，不過隨即又騰空“飛”了起來，和「雨司」身後的紅色血龍融為一體。
    一條血珀色的妖龍，猙獰起舞。
    天空中，下起一場血色的雨。
    “啊，多美妙的味道，讓我感受這血的情緒……慈祥，親情，無私地愛！”
    葛夜心神巨震，猛地咳出一口血。
    血未落地，就化成一顆紅色珠子，飛到「雨司」手中。
    他嗅了一口。
    “再嚐嚐你的血……悔意，自責、憎恨自己的弱小……”
    妖龍戲耍著血珠。
    葛夜拚命地拒絕，但回憶不斷重演。
    “大孫子呀，這兩個女孩兒都是好姑娘，你可不能辜負人家啊！”
    “哎呦！這個就看你喜歡哪個姑娘了！奶奶可是能看得出來，她們倆都對你有點意思……感情的事情奶奶不強求，看你們年輕人自己的意思嘍，可是不管怎麽說，咱可不能當渣男……”
    “大孫子呀，你怎麽天天都忙……好不容易回來一次，也不好好陪陪奶奶……後院的雞，奶奶養了可長時間了，正好給你們燉一鍋湯……”
    “算你懂事！等你哪天有空，一定提前和奶奶說一聲，我把雞殺了，再準備點小蘑菇和粉條……”
    “小夜長高了，奶奶都快夠不到你的腦袋了……”
    葛夜走到“睡著”的奶奶身邊，低身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扶起奶奶的手，放在自己的後腦勺上。
    回憶如約而至。
    “在奶奶麵前，我永遠是個孩子啊。”
    閉上眼睛，可眼前依舊是奶奶的音容笑貌。
    她永遠微笑著，眼中透著慈愛和關心。
    “怎麽了，小夜？是工作上遇到什麽困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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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孩子，錢都是身外之物，別給自己太大壓力，要快快樂……樂的，奶奶和你爸媽永遠都是你的後盾……”
    “誒？孫子呀，剛才你不是在我麵前嗎？怎麽我眼睛一花，你就‘飛’到房間裏啦？”
    “哎呦！我這腿，怎麽突然就麻了……”
    “……”
    「痛意」揮之不去。
    最後一聲，是奶奶的呢喃感慨。
    “葛夜這孩子……一轉眼就長這麽大嘍~就好像昨天，他還是個到我腰這麽高的孩子呢，今天就突然這麽大了。”
    “小時候你們倆總光著屁股一起玩，奶奶出門之前，就和你們倆說……
    ‘乖乖待在家裏，別亂跑’……
    現在，反倒是這小子跟我說這話了。”
    “長大了好，變成大人啦。”
    “……”
    葛夜把頭埋在地裏。
    用泥土掩蓋淚水。
    他輕聲呢喃著，聲音中充滿了悔恨。
    “奶奶……我不想長大，不想長大啊！”
    “你陪我去逛廟會好不好？”
    “我和小紹去爬樹，去小河裏遊泳，把院子裏過冬的柴火垛點上火……你像我小時候那樣，追著打我屁股好不好？”
    “奶奶，你看看我啊……”
    “您還沒參加我的婚禮，我還沒讓您抱上重孫子呢……”
    “求求你了……”
    “求你……”
    奶奶聽不到了。
    有些東西。
    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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