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嗎？
    這三個字像一根冰冷的針，刺破了張偉強撐的麻木外殼。一股混雜著劇痛、疲憊、荒謬和積壓了二十多年的草根怨氣猛地衝上喉嚨！
    “為什麽？！”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林晚幽藍的虛影，聲音因為激動而更加嘶啞，甚至帶著一絲破音，“你他媽問我為什麽？！林晚！你以為老子想嗎？！你以為老子生下來就想當個在泥坑裏打滾、靠賣慘博眼球的營銷號嗎？！”
    積壓的情緒如同決堤的洪水，衝垮了所有的顧忌和偽裝。也許是左臂的劇痛模糊了理智，也許是林晚那不再是純粹冰冷的注視給了他一種扭曲的傾訴欲，也許僅僅是因為他太累了，累到需要一個宣泄的出口。
    “老子他媽從小就是個沒人要的垃圾！”張偉的聲音帶著一種自暴自棄的瘋狂，對著林晚，也像是對著這操蛋的命運咆哮，“被丟在福利院門口！除了一個鏽得掉渣的鐵皮盒子！裏麵就他媽一張破紙條！寫著個狗屁名字！張偉！哈！真他媽夠偉的！”
    他掙紮著想坐起來，但劇痛讓他又跌了回去，隻能喘著粗氣，用那隻還能動的右手，顫抖著從懷裏最貼身的口袋裏，掏出一個東西——一個巴掌大小、鏽跡斑斑、邊緣都磨得發亮的舊鐵皮餅幹盒。盒子表麵糊滿了陳年的汙垢，隻能勉強辨認出上麵模糊褪色的卡通圖案。
    全球直播的鏡頭瞬間拉近！這個小小的、飽經風霜的鐵皮盒，瞬間抓住了所有觀眾的心！彈幕瞬間被震驚和心疼刷屏：
    【惡意值+！主播的…童年？！】
    【鏽鐵皮盒…看著好難受…】
    【惡意值+！被遺棄的…】
    “看！就這個破玩意兒！”張偉用右手死死攥著那個鐵皮盒，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仿佛抓著的是他所有不堪回首的過去，“福利院？哈！那地方比狗窩強不了多少！護工看你的眼神，就像看一堆等著處理的過期罐頭！吃的？搶！慢了連餿的都沒有！睡覺？十幾個人擠在漏風的破屋裏！冬天凍得跟孫子似的！”
    他的眼神變得空洞，仿佛陷入了那段冰冷的回憶：
    “老子六歲那年冬天，餓瘋了，偷了廚房半個凍得像石頭的硬饅頭…被那個姓李的護工抓到了…你猜他幹了什麽？”張偉的聲音陡然變得陰冷，帶著刻骨的恨意，“他把老子扒光了，扔到外麵零下十幾度的雪地裏！說讓老子好好‘冷靜冷靜’！要不是…要不是老院長半夜巡夜發現了…老子他媽早就凍成冰棍了！”
    “從那以後，老子就知道，什麽他媽的善良，什麽狗屁希望，都是騙傻子的！想活下去？就得比狼更狠！比狗更賤！”
    林晚的幽藍虛影靜靜地懸浮著，數據流構成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那雙跳動著幽藍光芒的眼眸深處，數據洪流奔湧的速度似乎…慢了下來？那冰冷的幽藍光芒，似乎也…柔和了一絲？她隻是沉默地看著張偉，看著他眼中那幾乎要燃燒起來的、混合著痛苦、仇恨和一種扭曲求生欲的火焰。
    “後來？嗬…”張偉的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福利院待不下去了，年紀到了，像丟垃圾一樣被丟出來！沒學曆！沒背景！連他媽身份證都是福利院隨便給弄的！能幹什麽？”
    “工地搬磚？一天累死累活，工頭還他媽克扣工錢！飯館刷盤子？老板嫌老子眼神凶，怕嚇跑客人！送外賣？電動車都是租的，撞壞了賠不起！”
    “老子試過！老子他媽什麽都試過！”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走投無路的瘋狂，“但這個世界，就像個巨大的絞肉機！像老子這種從泥坑裏爬出來的，連當個螺絲釘都不配！隻能被碾碎！被吐出去！”
    “直到有一天…”張偉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認命般的麻木，“老子撿了個別人扔掉的破手機，屏幕都裂了…看到網上那些…直播吃屎的，跳脫衣舞的，還有…還有像條狗一樣跪在地上求打賞的…他們活得真他媽難看！但…他們好像…能活？”
    “老子當時就明白了…”他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空洞地望著鏽蝕的船艙頂，聲音嘶啞而平靜，卻比之前的咆哮更讓人心悸，“想在這個操蛋的世界活下去，像個人？做夢！要麽當狼，要麽…當條搖尾巴的狗，或者…當個被人圍觀的猴子，賣慘，扮醜，把傷口撕開了給人看，換那幾口餿飯！”
    “營銷號？狗屁！”他嗤笑一聲，帶著無盡的自嘲和悲涼，“那是老子給自己找的一塊遮羞布！一個能跪著活下去的…狗洞！”
    吼完最後一句，張偉仿佛被抽幹了所有力氣，身體徹底癱軟下去，隻剩下胸膛劇烈的起伏。他緊緊攥著那個鏽跡斑斑的鐵皮盒，仿佛那是他僅存的、證明自己也曾有過“來處”的東西。劇烈的情緒波動和身體的劇痛讓他意識開始模糊，視野邊緣的灰翳越來越濃。
    船艙內陷入一片死寂。隻有寒風在破洞邊緣嗚咽。
    全球直播的彈幕前所未有的沉寂，隻有零星的【…哭了…】、【主播…】、【惡意值+心疼…】飄過。無數觀眾隔著屏幕，感受到了那股從鏽鐵皮盒裏彌漫出來的、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絕望。
    林晚的幽藍虛影，依舊懸浮在那裏。
    沒有聲音。沒有意念傳遞。
    她隻是靜靜地看著張偉。看著他蒼白臉上縱橫的血汙和冷汗，看著他因劇痛和情緒爆發而微微抽搐的身體，看著他那隻死死攥著鏽鐵皮盒、指節發白的右手，看著他那條覆蓋著幽藍數據流、如同怪物肢體般的左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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