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蘇念憋了半天，終於爆了一句粗口，“這比我看的任何一本網絡小說都離譜！”
    她頓了頓，似乎在整理自己的邏輯，然後用一種全新的、複雜的眼光看著楚洛。
    “不過……這樣也好。”
    “你想想，這相當於什麽？
    “相當於你提前看過了你女兒九歲時的成片，知道了她的性格、愛好、優點、缺點……
    “然後，你現在有機會，拿著這份‘攻略’，從頭開始，重新把她撫養長大。”
    “你可以完美避開前世所有養育過程中的坑，把凡凡培養成你最想要的樣子。這簡直是……上帝視角啊！”
    楚洛聽得一愣一愣的。
    池墨潼也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她抬起頭，關注點卻異常清奇。
    “所以，我和凡凡辛辛苦苦練了兩個月的鋼琴，白練了？”
    她的語氣裏充滿了惋惜和不甘。
    “等她生下來，我豈不是要從‘哆來咪’開始，重新教她一遍？”
    楚洛再次點頭。
    “也好！”池墨潼忽然眼睛一亮，
    “我早就覺得她有幾個手指的發力習慣不對，那時候已經定型了，很難糾正。
    “現在好了！從零開始！
    “我來啟蒙她的鋼琴，保證讓她成為我最完美的學生，從根源上杜絕一切老毛病！”
    看著兩個閨蜜已經開始暢想未來，秦楓和楚洛哭笑不得。
    隻有彤彤，小小的身子坐在椅子上，看著飯店滿桌子的美味佳肴，卻提不起絲毫興趣。
    她最愛吃的榴蓮酥，金黃金黃的，散發著誘人的香氣，可她連看都沒看一眼。
    “我沒有胃口。”彤彤小聲說。
    蘇念和池墨潼立刻把注意力轉移到小家夥身上。
    “哎喲，我們的小彤彤怎麽了？”蘇念湊過去，捏了捏她的小臉，
    “沒關係呀，你姐姐十個月以後就出來陪你玩了，很快的。”
    “是呀，”池墨潼也柔聲勸道，
    “到時候你媽媽給你生一個小姐姐，你可以教她畫畫，教她搭積木，多好呀。”
    “對對對，”蘇念腦洞大開，
    “彤彤不哭，你姐姐其實一直都在的。
    “她就在媽媽肚子裏，正通過肚臍眼這個小小的窗戶，偷偷看著我們呢，看我們有沒有說她壞話！”
    “噗嗤——”
    幾句話就把彤彤逗樂了，小臉上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她還是不肯吃東西，卻執意要趴在楚洛的肚皮上，小耳朵貼得緊緊的，想聽一聽裏麵到底有沒有姐姐的心跳聲。
    那副認真的模樣，讓所有人的心都化了。
    吃完夜宵，已經是深夜。
    蘇念和池墨潼開車將他們送回公寓。
    打開門，熟悉的家，卻彌漫著一股陌生的空曠感。
    凡凡的次臥房門緊閉著。
    推開門，裏麵的一切都還保持著她離開時的樣子，疊得整整齊齊的小衣服，書桌上攤開的課本，架子上放著的二次元叭唧卡片……
    物是人非。
    不，人還在，隻是換了一種存在的方式。
    秦楓和楚洛帶著彤彤回了主臥，兩個大人夾著彤彤擠在一張大床上，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從彼此汲取到一絲溫暖和力量。
    夜深了，楚洛卻毫無睡意。
    一個現實而又棘手的問題，盤旋在她的腦海裏。
    過了正月十五，學校就要開學了。
    她該怎麽給凡凡的班主任，數學王子秦老師請假？
    請假條上的理由該怎麽寫？
    “尊敬的王老師，我的女兒秦知凡，因不可抗力因素，已重置為胚胎形態，預計休學十個月，待重新分娩後，再續學業。”
    楚洛甩了甩頭，被自己這個荒誕的想法逗笑了。
    唉，頭疼。
    這恐怕是世界上最難請的一次假了。
    最終，那通電話還是撥了出去。
    楚洛捏著手機，手心裏沁出了一層薄汗，
    聽著聽筒裏“嘟——嘟——”的忙音，心髒也跟著一下下地收緊。
    電話接通了。
    “喂，你好，哪位？”
    聽筒裏傳來王子秦老師熟悉又嚴肅的聲音，
    “王老師，您好，我是秦小凡的媽媽，楚洛。”
    “哦，凡凡媽媽啊，你好你好！”王老師的語氣瞬間熱情了三分，“怎麽了？是有什麽事嗎？是不是凡凡的寒假作業有什麽問題？”
    在王老師的認知裏，秦知凡是那種絕對不會拖欠作業的模範生。
    “不是的，老師。”楚洛深吸一口氣，“是這樣的，因為一些……個人和家庭原因，凡凡下學期，……不能回濱海大學附屬小學上課了。”
    電話那頭，是長達數秒的沉默。
    楚洛甚至能想象到王老師此刻緊鎖的眉頭。
    “不來了？”
    王老師的聲音裏充滿了錯愕和不解，
    “要去別的學校嗎？是要轉學？凡凡成績這麽好，年級第二啊！這可是咱們班的驕傲，咱們學校的尖子生！校長都認識她！全校的名人！還是小主持人！”
    “嗯……”楚洛含糊地應著，“她會在原籍那邊……繼續上學。”
    這當然是謊言，但卻是眼下唯一合理的解釋。
    “唉！”
    王老師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那聲音裏的惋惜幾乎要從聽筒裏溢出來，
    “糊塗啊！濱海的教育資源多好？
    “凡凡是個好苗子，我下學期還指望著她去參加市裏的奧數競賽，
    “還準備報她當區三好學生和市三號學生，我這邊……我下學期還想評個優秀教師呢。”
    最後一句，王老師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
    楚洛明白。
    一個班級裏，班級均分高不高無所謂，
    但是，如果你對班裏有一個考年級第一的狀元，對於班主任的職稱評定、績效考核，還有麵子，都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所謂名師出高徒，高徒亦可成就名師。
    現在，凡凡不來了？親手斬斷了王老師的這條“青雲路”。
    “真是太耽誤孩子了，太耽誤了！”王老師連連歎息，“你們做家長的，怎麽能……”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那份責備不言而喻。
    楚洛隻能連聲道歉：“對不起，老師，真的很抱歉，給您添麻煩了。”
    “好吧好吧，事已至此，我也不好再說什麽。”
    王老師的語氣充滿了無奈，“那你們抽空來學校一趟，把退學手續辦一下吧。”
    “好的，老師，謝謝您。”
    掛斷電話，楚洛像打了一場硬仗，整個人都虛脫地靠在沙發上。
    心頭那塊最沉重的石頭，總算是落了地。
    雖然過程有些波折，但萬幸，班主任並沒有刨根問底。
    一個學生因為家庭原因轉學，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誰又能想到，這背後藏著一個足以顛覆世界觀的驚天秘密呢？
    ..........
    濱海市正月十五的無人機表演，為這個漫長而又奇異的假期，畫上了一個句點。
    濱海這座充滿活力的移民城市重新恢複了高效運轉的節奏。
    學生們背上書包，上班族們打起精神，一切都回到了正軌。
    秦楓和楚洛的生活，也回到了正軌，卻又偏離了原來的軌道。
    早上7點，
    往常的這個時間，楚洛已經像個陀螺一樣在廚房和凡凡的房間裏來回打轉了。
    煎蛋，熱牛奶，催促那個賴床的小家夥快點穿衣服。
    然後先送凡凡去上附屬小學，再送彤彤去順路的幼兒園。
    每一天早上，都像是一場緊張的戰役。
    而今天。
    陽光正好，微風不燥。
    整個家，安靜得有些過分。
    秦楓和楚洛睜開眼，身邊是睡得正香的彤彤，小嘴巴微微嘟著，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一家三口，奢侈地睡到了自然醒。
    秦楓翻了個身，沒有立刻起床，而是側躺著，忍不住將臉輕輕地湊到楚洛平坦的小腹前。
    他的動作很輕，像是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喂，凡凡，聽得到爸爸嗎？”他小聲問。
    下一秒，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也擠了過來。
    彤彤不知什麽時候醒了，學著爸爸的樣子，把小耳朵貼在楚洛的肚皮上。
    “姐姐，你在裏麵嗎？哈囉，哈囉，我是妹妹！我最愛你的妹妹。”
    小奶音軟軟糯糯的，充滿了好奇。
    楚洛被這父女倆的舉動逗樂了，睡意全無。
    她笑著伸出手，一邊一個，輕輕拍了拍他們的腦袋。
    “別鬧啦。”
    “你們倆幹嘛呢，特工接頭嗎？”
    “凡凡現在估計隻有一顆葡萄籽那麽大，你們怎麽可能聽得到聲音。”
    秦楓抬起頭，眼裏帶著笑意：“萬一呢？萬一她天賦異稟，自帶擴音器呢？”
    彤彤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小手在媽媽的肚子上輕輕摸著，滿臉認真地許願：
    “好吧。”
    “那姐姐，你一定要努力長大哦！”
    “要從一顆小小的葡萄籽，快快長成一個大西瓜呀！”
    童言無忌，卻讓秦楓和楚洛的心瞬間柔軟得一塌糊塗。
    是啊。
    他們的凡凡，正在這個小小的、溫暖的宇宙裏，開始了她第二次的生命旅程。
    從一顆葡萄籽，到一個大西瓜。
    這個過程，他們將榮幸地，再次參與。
    沒有了送小學生的緊迫感，早晨的時光變得很從容。
    因為彤彤在幼兒園吃早餐，所以楚洛不需要給大家做早飯。
    秦楓晚上也不需要給凡凡做晚飯了，他倆在食堂解決。
    家裏不做飯的話，省了很多家務活，家裏的油煙也沒有了。
    早上，秦楓和楚洛一人牽著彤彤的一隻手，慢悠悠地走在去往幼兒園的林蔭路上。
    幼兒園是810分才入園，非常悠閑。
    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彤彤一路蹦蹦跳跳，像隻快樂的小貓。
    彤彤還問了一個問題：“媽媽，狗是男的還是貓是女的？”
    楚洛笑著回答：“貓是女的。”
    彤彤笑著點頭：“對了。我就是小貓。回頭你給我買一個貓尾巴，我要s。”
    楚洛：“好吧。”
    到了幼兒園門口，她熟練地和爸爸媽媽揮手告別。
    “爸爸再見！媽媽再見！”
    “肚肚裏的姐姐，也要再見哦！”
    說完，她便頭也不回地跑進了充滿歡聲笑語的院子。
    秦楓和楚洛並肩站在原地，目光追隨著那個小小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教學樓的拐角。
    周圍是其他來來往往的家長和孩子。
    可夫妻倆的心中，卻在這一刻，湧起一陣難以言說的空落。
    曾幾何時，他們總是要送兩個孩子的。
    一個大的，一個小的。
    一個懂事的，一個調皮的。
    可現在，一眨眼的工夫，隻剩下一個了。
    秦楓握緊了楚洛的手，輕聲感慨：“好像……突然有點不習慣了。”
    楚洛點點頭，鼻尖微微發酸。
    是啊，不習慣。
    不僅僅是不習慣。
    一個更加荒誕，甚至帶著一絲恐怖色彩的念頭，毫無征兆地竄上了秦楓的心頭。
    他看著妻子，眼神複雜地開口：
    “洛洛，你說……”
    “凡凡可以回檔重來。”
    “那……彤彤呢？”
    “會不會有一天，她也會……？”
    話音未落，楚洛的身體猛地一僵。
    她早就想過這個問題，但她下意識地回避和秦楓提起。
    如果有一天，活潑可愛、已經五歲的彤彤，也突然變回一顆葡萄籽……
    那將是怎樣一種絕望？
    讓他們清醒地認識到，他們所麵對的，是一個完全超出理解範疇的、充滿了不確定性的未來。
    “……應該，不會吧。”楚洛的聲音有些幹澀。
    她不知道這是在安慰秦楓，還是在安慰自己。
    希望。
    他們隻能希望，這樣的事情，有一次，就足夠了。
    秦楓和楚洛各自懷著複雜的心情，前往濱海大學。
    新學期報到，輔導員主要派學生們出去實習，基本沒有課。
    秦楓走在計算機學院的路上，周圍都是洋溢著青春荷爾蒙的同齡人。
    他們討論著遊戲，討論著新出的球鞋，討論著隔壁院係的漂亮女生。
    而秦楓，步履沉穩，目光平靜。
    他的眉宇間，已經沒有大學生的青澀，沉澱出一種屬於男人和父親的成熟與擔當。
    他的口袋裏裝著公寓的鑰匙。
    他的肩膀上扛著一個家的未來。
    他和楚洛度過了一個寒假的甜甜蜜蜜的夫妻生活........
    他現在是個男人，跟其他男同學不一樣，他們還是男孩。
    他的心裏，裝著一個妻子，一個女兒，還有一個……形態為“葡萄籽”的女兒。
    這種奇妙的經曆，讓他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與此同時。
    楚洛走進了外語學院的大樓。
    和西區的理科學院的陽剛氣息不同，這裏是鶯鶯燕燕、花枝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