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事情並沒有朝著林主任預料的方向發展。
    厚重的隔音門在身後無聲閉合，將外界的一切喧囂徹底隔絕。
    還是那間特意選定的豪華會議室，但這次會議室中，隻有七個人。
    林主任站在長桌盡頭，臉上難得露出一抹疲憊。他抬手，指尖在控製麵板上輕輕一觸。
    唰！
    巨大的全息投影屏瞬間亮起，投影出一份電子文件的清晰掃描件。最下方，理查德和貝爾的簽名如同猙獰的烙印，蓋在猩紅色的電子印章之上。
    《國際武藝交流賽無護具規則）最終確認及免責協議》
    在關鍵的“僅要求眼部防護”條款旁，對方的教練理查德，用加粗字體簽下了“同意”。
    “這......”韓龍緊咬著牙，聲音幹澀沙啞，“這群瘋子......真的同意了？！”
    他猛地靠回椅背，金屬椅腳與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
    張磊摩挲拳繭的動作停頓了一瞬，頭垂得更低了，寬闊的肩膀微微塌陷下去，沉默得像一塊被歲月風化的磐石，雲瀧道長也沉默不語。
    隻有董峰的表情依舊散漫，智靜和尚撥動念珠的節奏，也沒有受到影響。
    “規則最終確認：五場，車輪戰製。敗者離場，勝者繼續守擂，直至一方五人全部落敗。”
    林主任的指尖劃過屏幕，新的條款浮現：
    “徒手賽：禁止使用任何護具，僅佩戴眼部雲甲防護鏡，無規則限製，以認輸和ko為結束。”
    “兵器賽：采用抽簽製決定兵器種類，選手佩戴保護頭顱和身軀的覆蓋式雲甲，但四肢並無防護。兵器為賽事組委會提供的標準開鋒武器。”
    最後一行字被林主任用指尖重點圈出，他的聲音依舊毫無波瀾，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篤定：
    “醫療保障：現場配備最頂級生物再生急救艙。理論極限是——”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即便大腦在離體後一分鍾內放入再生艙，配合人工血液循環，斷肢、髒器破損甚至頸椎斷裂，都有超過90的存活率並恢複基本功能。簡而言之，隻要不是腦袋當場被轟碎成渣，醫療組都能把人從死神手裏搶回來，保住性命。”
    “噗嗤......”
    一聲突兀的輕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凝重。
    是智靜。
    他依舊保持著雙手合十的姿態，清秀的臉上卻再也繃不住那副悲憫平和的表情，嘴角抑製不住地向上揚起，甚至肩膀都因為壓抑的笑而微微聳動。
    “抱歉抱歉！我失態了。”他努力想收斂，卻引得那笑意更深，最終化為一聲帶著奇異興奮的歎息。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智靜師傅看來已經忍不住了啊。”董峰笑著調侃。
    “董施主不也是戰心沸騰嗎。”智靜平靜下來後，輕笑著回應。
    董峰挑了挑眉毛，然後側頭看向身邊落地玻璃窗。
    會議模式下的窗戶在外側進行了封閉，黑色的背景襯托下，落地窗和鏡子無異。
    窗戶上，他的嘴角也勾起了猙獰和暢快的笑意。
    “還真是沒法反駁啊！”
    董峰隻感覺一股近乎戰栗的亢奮感，沿著脊椎直衝頭頂！
    這不是雲甲保護下的模擬廝殺，這是真正的、無限接近生死的搏殺！對手還是站在世界頂端的格鬥家！
    不論前生今世，這都是他第一次有機會在現實中進行如此高水平的的戰鬥！
    “真是兩個瘋子！”韓龍不由喃喃道，然後看向雲瀧道長和張磊。
    “你們兩個依舊準備參賽嗎？”
    “當然。”“沒錯。”兩人淡然的回應，他們兩個在報名的時候，就做好了覺悟。
    王興國更是一副死人臉的表情，話都懶得說。
    “那我也拚了！”韓龍咬牙。
    ...
    與華夏密室的氣氛截然不同，另一間豪華休息室裏，此刻正上演著一場風暴。
    “理查德！你這豬玀！！！”馬克西姆的咆哮如同巨熊，震得水晶吊燈都在搖晃。
    他巨大的身軀如同一堵牆，將身材中等的理查德死死頂在冰冷的金屬牆壁上，一隻蒲扇般的大手緊緊攥著理查德的西裝領口，幾乎將他整個人提離地麵，唾沫星子更是噴了理查德一臉。
    “你想讓我們去死嗎？！無甲？！無限製？！我們是選手！不是殺人的野獸！！！”
    角落裏，康納德慢條斯理地用一塊絨布擦拭著他那把造型猙獰的戰術匕首，鋒刃在燈光下泛著幽冷的寒光。
    他頭也不抬，聲音陰冷得像毒蛇吐信：“表演賽可以打，為聯盟賺錢也沒問題。但玩命？嗬……理查德，這不在我們當初約定的範圍內。我不打。”
    “就是！”喬治優雅地翹著腿，用小指精心保養的指甲輕輕彈了彈袖口並不存在的灰塵，他那張俊美的臉上此刻也布滿了陰霾，碧綠的眼睛裏滿是怨毒，“我的臉，可是投保了八百萬美金！劃傷一道口子，你賠得起嗎？更何況是這種毫無保護的規則！”
    麵對群情激憤的選手，一直冷眼旁觀的二號教練貝爾，終於動了。
    他走到休息室中央巨大的全息電視牆前，在手環上快速操作了幾下。
    嗡......
    電視牆瞬間亮起，分割成數個清晰的畫麵。
    畫麵裏，有馬克西姆妹妹在歐羅巴難民營外排隊領救濟糧的身影；有康納德年邁母親在孤星國小鎮診所獨自排隊的身影；有喬治那對雙胞胎弟弟在亞美利加一所貴族學校門口被保鏢接上車的畫麵......
    “不打？也行”貝爾滿臉冷笑。
    這群選手還算不上各自領域裏頂尖的選手，但聯盟挑選他們來華夏，自然有所考慮。
    “明天，或者後天，這些畫麵中的人就會出一些小意外。失業？退學？還是更糟糕的事情……你們自己選。”
    休息室裏死一般的寂靜。
    馬克西姆抓著理查德的手，無力地鬆開了，巨大的身軀踉蹌著後退一步，臉上血色盡褪，隻剩下絕望的灰敗。
    康納德擦拭匕首的手僵在半空，眼神中的陰冷被恐懼取代。
    喬治臉上的優雅徹底碎裂，隻剩下驚惶。
    貝爾麵無表情地走到桌邊，拿起一疊早已準備好的紙質文件，“啪”地一聲甩在桌麵上。
    “簽了它。”他言簡意賅，“出場費，翻五倍。比賽中因傷致殘，撫恤金翻十倍。死亡......一次性賠付一筆足夠你們家人揮霍三輩子的美金。”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
    “簽，家人平安，富貴險中求。不簽......哼！”
    他後麵的話沒說，但那冰冷的眼神說明了一切。
    馬克西姆、康納德、喬治，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臉色慘白地走向桌子，拿起筆，手指顫抖著，在那些冰冷的條款下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阿泰則沉默著。
    作為退役的金腰帶拳手，沒人能強迫他進行不情願的比賽，但作為曾經在軍隊中服役的老亞美利加人，對亞美利加聯盟的忠誠早已刻入骨髓。
    所以即便不情願，他依舊簽下了名字。
    鈴木惠沒有什麽表情。
    她自始至終都安靜地坐在角落的陰影裏，仿佛這場風暴與她無關。
    當貝爾的目光掃向她時，她默默地站起身，走到桌邊，拿起筆，沒有任何猶豫，流暢，平靜。
    貝爾甚至沒有播放任何關於她家人的畫麵，因為作為霓轟人，被派來執行這種任務的她，本身就意味著沒有退路。
    她的家人，早已在無形的掌控之中，根本無需額外的威脅。
    理查德整理著被馬克西姆抓皺的衣領，看著簽完字的眾人，臉上終於露出了得逞的獰笑。
    他不再理會休息室裏死寂的氣氛，轉身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