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武者得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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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的金屬門在身後關閉,發出沉悶的聲響。張闕站在宿舍中央,機械地脫下那件被冷汗浸透的訓練服。手指觸碰到左腕上的烙印時,一陣細微的刺痛傳來——0,這個數字已經深深刻進皮肉,如同刻進靈魂的編號。
    "評分8.5,還算不錯。"
    楊龍的聲音從房間角落傳來。楊龍比張闕回來一個小時正盤腿坐在金屬床鋪上,用一塊粗布擦長劍。劍身在昏暗的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
    張闕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你怎麽知道?"
    "影衛的聲音隔著門都能聽見。"楊龍頭也不抬,短刀在他手中靈活地翻轉,"8.5分在模擬測試裏算高的了。我才8分剛好及格。"
    張闕沉默地將訓練服掛在牆麵的金屬鉤上。衣服下擺滴下的汗水在地麵形成一小片暗色痕跡。他想起那張寫滿冰冷推演的紙張,想起自己如何像解剖屍體般剖析七國的命運,如何冷酷地預言法國將成為最終的征服者。
    "每個人看到的影像都一樣嗎?"他突然問道。
    楊龍終於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玩味:"一樣的影像,不一樣的問題。他們像在測試什麽......"他停頓了一下,停在半空,"或者說,在篩選什麽。"
    張闕走到自己的床鋪邊坐下。金屬床板冰冷堅硬,但比起模擬艙中那粘稠的凝膠,這已經算是舒適的休息處。他閉上眼睛,刑京城廣場上那數萬重甲士兵的咆哮聲仍在腦海中回蕩。
    "你覺得法國真的能統一七國?"楊龍突然問道,聲音裏帶著一絲張闕讀不懂的情緒。
    張闕睜開眼,看到楊龍正盯著自己,那雙眼睛裏不再是平日的懶散,而是某種銳利的東西。
    "從效率、體製、軍事力量來看,是的。"張闕機械地重複著紙上寫過的分析,"法家的戰爭機器是最優——"
    "理論上是這樣。"楊龍打斷了他,長劍再次開始翻轉,"但理論總是幹淨的,像解剖圖。真實的曆史......"劍尖在空中劃出一道冷光,"要血腥得多。"
    張闕想說什麽,但一陣突如其來的疲憊席卷了他。這一天太過漫長——模擬艙中身臨其境的血火啟示,寫那九千字時靈魂被撕裂般的痛苦,還有現在這種奇怪的、仿佛被什麽龐大事物窺視的感覺。
    "睡吧。"楊龍的聲音突然變得溫和,"明天還有第二次模擬。相信我,那會更......有趣。"
    燈光熄滅。張闕躺在黑暗中,聽著隔壁床鋪楊龍逐漸均勻的呼吸聲。窗外——如果這金屬牢籠真有窗戶的話——應該是無邊的黑夜。但這裏隻有永恒的、人工維持的光暗交替。
    他最後一次回想起影衛讀取他報告時的電子音:"內容符合邏輯"。這評價像一把雙刃劍,既肯定了他的分析,又冷酷地提醒他:你的思考不過是在預設軌道上運行的列車。
    帶著這種矛盾的思緒,張闕沉入了不安的睡眠。夢中,那柄暗沉如冤魂凝聚的"量天尺"不斷落下,每一次都帶起一片血浪。
    "編號0,第二次模擬程序啟動。曆史認知模塊:統一後的震蕩與新生。準備加載。"
    g7影衛機器人冰冷的電子音將張闕從恍惚中驚醒。他再次站在那扇熟悉的合金門前,再次跟隨那束如同鎖鏈的紅光引導。一切仿佛昨日的重演,隻有腕間烙印傳來的刺痛提醒他,這不是簡單的循環。
    "嗤——"
    液壓門開啟的聲音如同巨獸的歎息。門後,那個巨大的黑色金屬繭依然懸浮在慘白的燈光下,表麵那些神經網絡般的銀色能量回路比昨日更加活躍,流光在其中快速脈動,如同蘇醒的巨獸加快了心跳。
    張闕的胃部再次傳來熟悉的抽搐。但這次,他沒有猶豫,迅速脫下靴子,跨入那粘稠的暗藍色凝膠中。當艙蓋無聲合攏,絕對的黑暗與寂靜再次包裹了他。
    這一次,沒有漫長的等待。幾乎是在艙蓋關閉的瞬間,那道直接作用於意識深處的光芒便轟然炸開!比昨日更加刺目,更加不容抗拒!
    光芒中,乾坤大陸的圖景再次展開,但不再是七國並立的格局,而是一幅被戰火蹂躪後的統一版圖——法國那漆黑的旗幟插遍了每一座城池,每一片土地。然而這統一,與張闕想象中的"鐵血秩序"相去甚遠。
    血火之後的破碎山河。
    意識如同神隻之眼,俯瞰著這片剛剛"統一"的土地。刑京城那曾經威武莊嚴的中央廣場,如今堆滿了繳獲的各式兵器,卻無人清理,鐵器在雨中鏽蝕,發出刺鼻的腥氣。高台上,那把象征著法家絕對權力的"量天尺"依然矗立,但周圍不再有肅穆列隊的士兵,隻有幾個醉醺醺的軍官,用沾滿油漬的手隨意撫摸著這件聖物。
    畫麵急速拉遠,展現出更廣闊、更觸目驚心的景象:
    仁國故地: 曾經金黃的麥田化為焦土,青石街道上不再有溫潤平和的市民,取而代之的是衣衫襤褸的流民和趾高氣揚的法家稅吏。鄉塾的屋頂塌了一半,裏麵傳出的是孩童背誦法條時顫抖的聲音,而非昔日的"仁者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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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國故地: 巨大的機關獸被拆解,精巧的齒輪與連杆被粗暴地改裝成攻城器械的部件。工坊裏不再有專注的匠人,隻有被強征來的勞工在皮鞭下機械地勞作。
    道國故地: 雲霧繚繞的仙山被伐光了靈木,清幽的溪流漂著戰死者的屍體。那些曾在古鬆下論道的飄逸身影,如今或隱入更深的山林,或被迫為征服者煉製丹藥。
    農國、商國、教國...... 每一處故地都在法家的"統一"下失去了原有的生機,卻又未能真正融入新的秩序。征服來得太快,統治卻跟不上腳步。
    "戰爭持續了太久,死人太多了。" 冰冷的信息流再次強行灌入張闕的意識,"法家的戰爭機器精於征服,卻拙於治理。當所有資源都用於戰爭,當整整一代人隻知道殺戮與掠奪,誰來耕種?誰來織布?誰來維持這個龐大帝國的運轉?"
    畫麵再次加速流轉。張闕看到法家的軍官們如何試圖用嚴刑峻法維持秩序——一個小偷被當街剁去雙手;一個拖欠稅賦的村莊被全體貶為奴隸;一次小小的抗議演變成血流成河的鎮壓......每一次暴力都像在幹柴上滴落的熱油,終將引燃更大的反抗之火。
    "統一後的第十年,帝國已千瘡百孔。" 信息流冷酷地宣告,"法行天下"的理想,在實踐中變成了"法不責眾"的窘境。各地叛亂四起,而曾經所向披靡的法家軍團,卻因兵源枯竭、補給困難而疲於奔命。"
    張闕的意識被猛地拉向一處偏遠山村。這裏剛剛經曆了一場小規模的叛亂,法家的巡邏隊燒毀了半個村莊作為懲罰。餘燼未滅,焦黑的梁柱還在冒著青煙。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跪在廢墟中,懷中抱著一個最多十歲的孩子——那孩子胸口插著一支箭,已經沒了氣息。
    老人的眼中沒有淚水,隻有一種深不見底的、令人心悸的平靜。他輕輕放下孩子的屍體,走向村後一處隱蔽的山洞。洞中,幾塊散發著微弱藍光的奇異石頭隨意地堆放著,旁邊是搗碎的草藥和簡陋的陶罐。
    接下來的畫麵如同夢境般模糊卻又異常清晰:老人將那些藍色石頭研磨成粉,與草藥混合,製成一種散發著苦澀氣味的膏藥。他將藥膏塗抹在自己幹瘦的手臂上,皮膚立刻泛起不自然的紅暈,肌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鼓起,青筋如虯龍般暴突!
    "靈源石......" 信息流中第一次出現了類似驚歎的情緒波動,"一種深藏於山脈深處的奇異礦物,能與特定草藥產生反應,暫時激發人體潛能。本是山民治療傷痛的偏方,如今卻成了絕望者的力量源泉。"
    老人——不,現在應該稱他為武者——走出山洞時,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他的步伐沉穩有力,眼神銳利如刀。當下一支法家巡邏隊來到村莊時,等待他們的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而是一頭發怒的雄獅!
    戰鬥短暫而血腥。老人沒有精妙的招式,隻有被苦難磨礪出的求生本能和被憤怒點燃的狂暴力量。他徒手折斷長矛,用樹幹擊碎盾牌,最終將那個射殺孩子的軍官的頭顱狠狠砸進胸腔!
    "第一個武者,就這樣在絕望與憤怒中誕生了。" 信息流的語氣近乎莊嚴,"不是為了征服,不是為了榮耀,隻是為了守護那一點點殘存的、屬於人的尊嚴與生活。"
    畫麵如漣漪般擴散,張闕看到越來越多的類似場景在各個角落上演:
    一個墨國的年輕女子,在機關工坊被毀後躲入深山,用靈源石和廢棄的機關零件改造自己的身體,成為半人半機械的守護者。
    一對農國兄妹,在親眼目睹父母因藏匿糧食被處決後,偶然發現了靈源石與特定穀物混合的效果,獲得了超乎常人的耐力與敏捷。
    一個道國的少年道士,將靈源石粉末摻入煉丹爐,意外煉出能暫時激發潛能的丹藥,帶領山民擊退了前來征糧的法家士兵。
    "他們稱自己為"守護者",平民則稱他們為"武者"。信息流的聲音變得低沉,不是法家那種訓練有素的殺人機器,而是一群被逼到絕境的普通人,在靈源石的幫助下,爆發出人性最堅韌的光芒。"
    張闕的意識被拉向更高處,俯瞰整個大陸的變遷。星星點點的武者如同黑夜中的螢火,起初零星分散,逐漸連成一片。他們沒有統一的組織,沒有嚴密的紀律,卻有著共同的信念——守護腳下的土地,守護殘存的生活。
    "武者不同於法家士兵。" 信息流繼續道,"他們知道饑餓的滋味,所以會在戰鬥間隙幫助農民耕種;他們記得失去親人的痛苦,所以會保護婦孺遠離戰火;他們經曆過法度淪為何等殘酷,所以會在占領村莊後與長老商議治理......他們從苦難中來,所以更懂得和平的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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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畫麵再次加速。張闕看到武者們如何一步步穩定局勢:他們擊退法家的殘暴巡邏隊,卻不對投降的士兵趕盡殺絕;他們保護村莊免受盜匪侵擾,卻不索取過重的報酬;他們在各個地區建立簡單的聯絡網,分享靈源石的使用方法和對抗法家的經驗......
    "第二十年,局勢開始逆轉。" 信息流中帶著某種奇異的溫度,"武者們沒有推翻法家的統治,而是用自己的方式改造它。他們中有些人甚至進入了刑京城,不是作為征服者,而是作為調解者。"
    最震撼的畫麵出現了:刑京城中央廣場,那把象征法家絕對權力的"量天尺"依然矗立,但周圍不再隻有黑甲士兵,而是各式各樣的武者——有白發蒼蒼的老者,有失去一隻手臂的中年婦女,甚至有滿臉稚氣的少年。他們與法家的將領們相對而立,不是在戰鬥,而是在......談判。
    "武者們提出了一個法家從未想過的概念:共治。" 信息流幾乎帶著讚歎,"保留法家的統一框架,但允許各地根據實際情況調整治理方式。仁國故地恢複部分禮樂教化;墨國故地重建工坊但限製武器生產;農國故地減免稅賦鼓勵耕種......"
    張闕看到那把漆黑的"量天尺"被重新鍛造——不再是單一的暗沉色,而是融入了七種金屬的合金,在陽光下泛出七彩的光澤。它依然是權力的象征,但不再隻是鎮壓的工具。
    "法國——現在應該稱為"大乾帝國"了——成為了曆史上第一個真正統一的國家。"信息流總結道,"不是靠單一理念的強加,而是多元共生的妥協;不是靠無盡的鎮壓,而是武者的守護帶來的安全感;不是靠虛幻的理想,而是人們對安定生活的真實渴望。"
    白光再次爆發,模擬倉的艙蓋無聲滑開。張闕猛地坐起,大口喘息著。這一次,他身上沒有冷汗,反而有一種奇異的溫暖。那不再是單純的曆史推演,而是一部關於普通人如何在絕境中奮起、如何用苦難磨礪出希望的史詩。
    "編號0,模擬結束。"影衛的電子音響起,"生理指標正常,精神波動處於預期範圍。請前往休息區,明日繼續。"
    張闕緩緩站起身,雙腿不再顫抖。當他走出合金門時,腦海中仍回放著那些武者的身影——不是高高在上的英雄,而是從泥土中生長出來的守護者。他們從極限中突破,在苦難中堅持,才換來了那份守護的力量。
    他突然明白了楊龍那句話的含義:"理論總是幹淨的,像解剖圖。真實的曆史要血腥得多。"是的,他在第一次模擬中寫下的冰冷邏輯沒有錯,法國確實憑借戰爭機器統一了七國。但他沒有看到的是,真正的曆史從不終結於征服,而是在血與火之後,由那些拒絕屈服於命運的普通人,一筆一畫重新書寫的篇章。
    走廊的燈光在眼前延伸,張闕的步伐越來越穩。他想起那個失去孩子後成為武者的老人,想起那對農國兄妹,想起墨國的機械女子......他們不是天生的戰士,而是被逼到極限後爆發出驚人力量的普通人。
    "武者......"他輕聲念出這個詞,感覺舌尖泛起一絲苦澀,又回甘出一縷希望。明天還有第三次模擬,他隱約感覺到,那將是一次更加深入的啟示。而此刻,他隻想回到宿舍,告訴楊龍:真實的曆史,確實比理論血腥得多,但也溫暖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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