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冰窟裏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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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縷慘淡的天光,不知從洞窟頂部哪道細微的裂隙頑強地滲透下來,在冰冷粗糙的岩壁上投下幾塊模糊的光斑。洞窟內彌漫著幹燥的暖意和淡淡的煙火氣,與之前死寂的冰冷絕望判若兩地。
張闕盤膝坐在厚實的獸皮上,位置緊挨著那四條沉重黝黑的鎖鏈,距離寒老魔枯槁的身影不過三尺。他雙目微闔,呼吸悠長而沉穩,胸膛隨著呼吸微微起伏,那三道曾經深可見骨的爪痕,如今隻剩下三條淺淺的、如同蜈蚣般的粉色印記,昭示著不久前那場驚心動魄的涅盤重生。
幾日的休養,在寒老魔那奇異暖流的滋養下,以及自身踏入先天後強大的恢複力作用下,他身體的虧空已被填補了七八分。原本形銷骨立、皮包骨頭的慘狀消失不見,雖然依舊清瘦,但臉頰已有了血色,肌肉線條在單薄的衣衫下重新顯現出流暢而內蘊力量的輪廓。皮膚下,隱隱透出一種溫潤如玉的光澤,那是體內澎湃生機和精純內力的外顯。
唯有那雙新生的腿,此刻被寬鬆的、用獸皮簡單縫製的褲管覆蓋著。它們安靜地盤坐在獸皮上,看似與常人無異,但張闕卻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蘊藏的、如同蟄伏火山般的恐怖力量!每一次意念微動,都能感覺到新生的、寬闊堅韌如同江河的經絡中,那精純冰火內力奔流時帶來的溫熱與清涼交織的奇異觸感。雙腿不再是累贅,而是成為了他力量的核心源泉之一!
他緩緩睜開眼,目光清澈,帶著一絲劫後餘生的平靜和對力量本質的探尋。他側過頭,看向身旁那如同枯木化石般的邋遢身影。寒老魔依舊保持著亙古不變的盤坐姿勢,亂發長須掩蓋了麵容,隻有微不可聞的、仿佛與岩石融為一體的呼吸聲證明他還“活著”。四條黝黑的鎖鏈如同巨蟒,將他牢牢禁錮在這方寸之地。
張闕的目光掃過鎖鏈與岩壁連接處那深深刻入的痕跡,心頭微沉。這幾日斷斷續續的沉默相處和寒老魔偶爾吐露的隻言片語,讓他大致明白了自己的處境:這裏,是囚禁眼前這位冒險王的牢籠!寒老魔自己,早已達到了傳說中的“天人境”,生命層次超脫凡俗,對食物的需求微乎其微,僅靠吐納天地精氣和自身強大的生命力便可維係。
但張闕不同。
他隻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年!身體正處在生長發育最迅猛的階段!先天之境帶來的強大恢複力和生命力,也無法完全抵消身體重塑後對營養的瘋狂渴求!
饑餓,是這溫暖洞窟裏最真實的困擾。
張闕的目光投向洞窟角落那條流淌的、源自倒懸冰融水的細小溪流。溪水冰冷刺骨,清澈見底。這死寂的深淵囚牢並非全無生機。溪流中,竟生活著一些奇特的魚類。它們體型不大,通體近乎透明,隻在脊背處有一條淡淡的銀色細線,對光線和溫度極其敏感,動作迅捷如電,仿佛冰晶凝聚的精靈。
捕捉它們極其困難。但張闕憑借踏入先天後更加敏銳的感知、更快的反應速度以及對水流細微變化的掌控,加上幼時在多斯村摸魚練就的本能,竟也能偶爾得手。
此刻,一小堆篝火正在洞窟一角安靜地燃燒著。幾根不知寒老魔從何處弄來的、散發著奇異鬆脂清香的枯枝充當燃料,火焰不大,卻異常穩定持久,驅散著洞窟深處殘留的寒意。篝火旁,插著三尾被清理幹淨、串在細長堅硬石條上的“銀線冰魚”。
張闕專注地翻轉著烤魚。他的動作並不花哨,卻帶著一種行雲流水般的韻律感,仿佛在進行某種古老的儀式。火舌溫柔地舔舐著魚身,透明的魚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雪白、凝實,邊緣微微卷起焦黃。他沒有多餘的調料,隻有在他身上內衣裏放著的調料,裏麵是磨得極細的鹽和一些曬幹的、散發著獨特辛香的不知名草籽粉末——那是多斯村特有的“山魂粉”。
細鹽和山魂粉被他均勻地、珍重地撒在烤得滋滋作響的魚身上。
嗤啦!
鹽粒和粉末接觸滾燙魚皮的瞬間,爆發出更加濃鬱的、混合著魚肉鮮甜、鬆脂清香和山野辛香的奇異香氣!這香氣霸道地彌漫開來,瞬間充盈了整個洞窟,將那萬年不變的岩石和塵土氣息都壓了下去。
張闕拿起一條烤得恰到好處的魚,吹了吹,小心翼翼地遞到寒老魔身前。
“老爺子,趁熱。” 他的聲音清朗了許多,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活力。
那如同石雕般枯坐的身影,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一隻枯槁、布滿汙垢和老繭的手,如同從陰影中探出的鬼爪,極其緩慢地抬起,精準地接過了那串散發著誘人香氣的烤魚。
寒老魔沒有道謝,也沒有看張闕一眼。他隻是低下頭,被亂發遮擋的麵容看不清表情。然後,他張開嘴,露出幾顆殘留的黃牙,以一種與其天人境身份極不相符的、近乎貪婪的速度,大口撕咬起滾燙的魚肉來。咀嚼聲在寂靜的洞窟中顯得格外清晰。
張闕自己也拿起一條魚,小口吃著。魚肉入口,鮮嫩得不可思議,帶著冰泉的清冽甘甜,在舌尖化開,混合著恰到好處的鹹鮮和山魂粉獨特的辛香回甘,瞬間撫慰了饑餓的腸胃。他滿足地眯了眯眼,這幾日,這簡陋卻美味的烤魚,幾乎成了支撐他身體快速恢複的關鍵,也成了這冰冷囚牢裏唯一溫暖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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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條魚下肚,腹中的饑餓感終於被驅散。一股溫熱的滿足感從胃部升起,混合著體內自行流轉的冰火內力,讓他感覺精力充沛。
他放下吃幹淨的魚骨,再次看向寒老魔。後者也剛好吃完,正用那枯槁的手指,意猶未盡地剔著牙縫裏並不存在的殘渣。
“老爺子,” 張闕開口,聲音帶著一絲探尋和確認,“我…現在算是真正踏入先天之境了吧?” 他內視己身,感受著丹田處那個緩緩旋轉、如同星雲般的冰火雙色氣旋。每一次旋轉,都自發地汲取著洞窟中微弱的天地能量,同時將精純無比、蘊含著清涼與溫熱雙重屬性的內力輸送到四肢百骸,循環往複,生生不息。“丹田這裏,一直有一股暖流…不,是兩股,一冷一熱,在自行運轉。”
寒老魔剔牙的動作頓了一下,渾濁的眼珠隔著亂發瞥了張闕一眼,嘶啞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哼,算你命硬,沒被老夫那點‘見麵禮’撐爆。先天?自然是了。”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傲然,“你原來的底子,就打磨得極好,筋骨皮膜遠超尋常武者,意誌力更是…馬馬虎虎還過得去。加上老夫以本源之力為你重塑經脈,打通周身玄關,你這具爐鼎的‘容量’和‘品質’,早已不是尋常先天武者可比。”
他用那枯槁的手指,隔空點了點張闕的丹田位置,仿佛能看透其內部:“你丹田那團‘氣旋’,根基之渾厚,內力的精純度、恢複力、以及那冰火相濟的霸道屬性…嘖嘖,尋常先天武者,十個捆一起,內力也未必有你一人雄厚精純!起點,便是他人終點!”
張闕心中一震。雖然早有預感自己重塑後的狀態非同一般,但寒老魔如此直白的評價,還是讓他感到一陣心驚。起點便是他人終點?這究竟是福是禍?
“不過,” 寒老魔話鋒一轉,嘶啞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凝重,“福兮禍所伏。你起點太高,體內經脈寬闊如江河,丹田氣海浩瀚如湖海,尋常的內力運轉法門,對你而言,就如同小溪流水試圖填滿大江大河,效率低下,事倍功半!根本無法發揮你體內這磅礴力量的真正威能!更無法支撐你日後衝擊更高境界!”
他深陷的眼窩中,那兩點幽光似乎又亮了起來,死死盯著張闕:“小子,你走運,也走背運。尋常功法,配不上你這具身體了!”
張闕心頭一凜,連忙問道:“那…該如何是好?”
寒老魔沒有立刻回答,反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仿佛在回憶著什麽極其久遠的事情。洞窟裏隻剩下篝火燃燒的劈啪聲和遠處冰錐滴水的滴答聲。
“老夫當年…咳咳…遊曆天下,足跡踏遍五域,甚至遠赴海外荒島、極淵險境…” 寒老魔嘶啞的聲音帶著一絲追憶的滄桑,“除了打架殺人、搜刮寶貝,也順帶…‘借閱’過不少所謂的絕世秘籍。”
他枯槁的手指在破爛的衣襟裏摸索了許久,動作顯得有些笨拙。最終,他掏出了一樣東西——並非預想中的玉簡或書冊,而是一塊巴掌大小、通體漆黑、入手卻溫潤如玉的奇異骨片!骨片邊緣並不規則,仿佛某種巨獸的殘骨,表麵布滿了極其細密、複雜、如同天然生成又似人工雕琢的玄奧紋路。這些紋路並非靜止,而是在骨片內部,隱隱有冰藍與赤紅雙色流光緩緩流轉、交織、變幻,透著一股古老而神秘的氣息。
“此乃《無名功法》的‘引路骨’。” 寒老魔的聲音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他將那溫潤的黑色骨片遞向張闕,“並非完整功法,而是一把‘鑰匙’,一段‘總綱’,一門…內力運轉圖,錘煉肉身神魂的無上法門總訣!它不教你具體的招式殺伐,隻教你如何最大效率地運轉、提純、掌控你體內那冰火相衝又相生的霸道力量!如何以冰火為錘,反複淬煉己身此法…霸道絕倫,對修煉者的體質、悟性、尤其是意誌力要求極高!稍有不慎,便是冰火反噬,焚身凍魂,形神俱滅的下場!”
他渾濁的眼珠透過亂發,銳利如刀地刺向張闕:“老夫觀你體內冰火已成雛形,體質更是被老夫親手改造成了最適合此道的‘爐鼎’!這《無名功法》,簡直是為你這小怪物量身打造!你敢不敢練?”
張闕看著那流轉著冰火雙色流光的奇異骨片,感受著其中蘊含的古老、霸道、玄奧的氣息,心髒不受控製地劇烈跳動起來。他深吸一口氣,沒有絲毫猶豫,伸出雙手,如同承接聖物般,恭敬而鄭重地接過了那溫潤的黑色骨片!
骨片入手微沉,一股奇異的冰涼與溫熱交織的感覺順著手臂蔓延,仿佛與他丹田內的氣旋產生了某種共鳴!體內冰火內力瞬間活躍了幾分!
“晚輩…敢!” 張闕的聲音堅定有力。
“哼,算你有幾分膽色。” 寒老魔收回目光,重新變回那副枯寂的模樣,仿佛剛才的鄭重隻是錯覺。他頓了頓,嘶啞的聲音再次響起,話題卻突兀地一轉:“小子,關於你的來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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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闕身體微微一僵,眼中閃過一絲茫然。遺忘的過去,依舊是一片空白。
“老夫雖然困於此地不知多少年月,但眼還沒瞎,心也沒糊塗。” 寒老魔的聲音帶著一種洞悉世事的滄桑,“你身上那股子特殊的‘味道’,還有這年紀…老夫當年遊曆西漠‘流沙死海’邊緣時,見過幾個像你這樣的‘天外來客’。”
“天外來客?” 張闕愕然。
“不錯。” 寒老魔肯定道,“年紀輕輕,不過十幾歲,卻個個天賦異稟,體質特殊,仿佛天生就為武道而生!而且,無一例外,都被那些名門大派當成寶貝疙瘩一樣供著,直接收為核心真傳!老夫當年還順手…咳咳…‘指點’過其中一個用劍的小家夥幾招,可惜那小子規矩太多,不爽利!”
他渾濁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時空,落在張闕身上:“你身上,有和他們相似的氣息。雖然你記憶丟了,但你這具身體的底子騙不了人。至於你從哪裏來…老夫也懶得深究。這白洞世界廣袤無邊,奇人異事多了去了。”
寒老魔的目光最終落在張闕腰間——那裏,貼身藏著一枚冰冷刺骨、烙印著雪花符文的玉符。雖然被衣物遮擋,但那獨特的氣息,瞞不過他的感知。
“寒寺的玉符…” 寒老魔嘶啞的聲音帶著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仿佛追憶,又似嘲諷,“看來你這小家夥,原本是要去北原盡頭,找那幾個老禿驢的。”
張闕下意識地摸了摸那枚貼身存放、帶來熟悉寒意的玉符。寒寺…這個名字在他空白的記憶中激起一絲微弱的漣漪,帶來一種宿命般的熟悉感。
“等你身體徹底恢複,能運轉這《無名功法》第一轉,穩固了境界,便離開此地吧。” 寒老魔的聲音恢複了之前的淡漠,“不過要用輕功上去懸崖,然後一路向北,穿越‘永寂冰原’和‘嚎風峽穀’,盡頭便是寒寺。那幾個老禿驢…若是還沒坐化,替老夫…帶句話。”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最終隻是極其簡單地說道:“就說…‘寒老魔問他們好,當年之約…老夫未曾忘記,我會遵守約定,直接在這裏待著’”
洞窟內陷入短暫的沉默。篝火的劈啪聲和冰錐的滴答聲交織。
寒老魔那枯槁的身軀在鎖鏈的禁錮下,微微轉向張闕的方向。盡管亂發長須依舊遮擋著他的麵容,但張闕卻清晰地感覺到,兩道仿佛能穿透一切虛妄的幽邃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鄭重的意味。
嘶啞的聲音,如同古老的岩石摩擦,在寂靜中清晰地響起:
“小子,記好了。老夫一生行事,無拘無束,自己做的事情老夫不後悔,我唯一遺憾的就是我的女兒,也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想一下應該和你差不多大了吧。你隻要出去後幫我看一下她,是否過的好就可以”
他每一個字都吐得很慢,很重,仿佛承載著難以想象的重量。
“明天開始,我傳授你無名功法和我的成名絕技老寒腿,這腿法可以助你登上山崖,到時候你就離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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