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垚的目光在熱鬧的院子裏掃過，最終落在菜地那頭。
    他一言不發，不動聲色地帶著焦大宏走了過去。
    那裏視野開闊，沒什麽遮掩，任何人的靠近都能第一時間察覺。
    焦大宏緊隨其後，一到菜地邊，他立刻警惕地瞥了一眼正跟人吹牛的宋小天，確認對方沒注意這邊，才猛地壓低了聲音，語氣裏帶著一絲火急火燎。
    “李哥，那個宋小天，我查清楚了！”
    “李二那幫人就是投靠了他，他扯著他姐夫焦忠濤的大旗，搞了個‘九品海鮮’！”
    焦大宏的聲音因為憤怒和緊張而微微發顫。
    “他還從我那一品海鮮挖了兩個炒烏賊的師傅！”
    “有一個還算有良心，偷偷跟我說了，另一個屁都沒放，估計是鐵了心要走了……”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不過李哥你放心，配料都是我親手炒的，他們頂多就知道點皮毛，翻不起浪！”
    焦大宏一口氣將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全盤托出。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體會到李克垚那深不見底的城府。
    當初李哥教他炒製配料時，那些看似多餘、繁瑣的步驟，如今看來，全都是神來之筆。
    每次采購都故意多買幾種用不上的香料。
    每次熬製完，殘渣都由他親手處理，絕不讓第二個人經手。
    甚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最核心的一味粉末狀調料究竟是什麽，每次都是李克垚不動聲色地交給他。
    沒有那味“神仙粉”，別說那兩個叛變的師傅，就是他焦大宏自己，也做不出那個獨一無二的味道！
    一品海鮮的根，牢牢攥在李克垚手裏。
    李克垚聽完，臉上沒什麽表情，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宋小天，腦子不夠用。”
    “他姐夫焦忠濤倒是條狐狸，可惜，眼界也就那樣了。”
    他目光投向遠方，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說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幹的事。
    “我想要他的狀元府，所以這次……我不出手。”
    “明麵上，你來。”
    李克垚示意焦大宏湊近些，聲音低沉而清晰。
    “你這樣……”
    他隻說了寥寥幾句，焦大宏的眼睛卻越瞪越大，從最初的疑惑，到震驚，再到狂喜，最後，額頭上竟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後背一陣陣發涼。
    太狠了！
    李哥這計策，根本不是要打敗對手，這是要將對手連根拔起，骨頭渣子都不剩！
    他心悅誠服地點著頭，心中的敬畏已然攀至頂峰。
    以後什麽都不用想了，閉著眼睛抱緊這條大腿就行！
    對了，李哥說這附近的房子好，自己得趕緊物色一套，跟財神爺做鄰居！
    不遠處的宋小天，眼角餘光一直瞟著菜地方向，看著李克垚和焦大宏在那嘀嘀咕咕，直到開飯才散開，心裏愈發狐疑。
    很快，一大桌子菜被端了上來。
    c位是一大盆熱氣騰騰的烏賊，蒜蓉、麻辣、清蒸三味俱全，分量足有十多斤，全是一品海鮮的招牌。
    旁邊，一大盆香菇燉老母雞湯汁金黃，一隻焦香油亮的烤鴨，一隻金黃誘人的鹽焗雞，還有一盤油汪汪的臘肉炒辣椒……
    十幾道硬菜，陣仗堪比鎮上的酒席。
    正屋裏，賓主落座，空間依舊寬敞。
    李勇兵成了全場的焦點。
    他雖不能飲酒，但嗓門卻比誰都大，一張飽經風霜的臉上，笑出了深深的淺淺的褶子。
    高興啊！
    這輩子沒敢想能住上這麽氣派的院子，兒子出息了！
    朋友送的禮，一個比一個貴重，電視、冰箱、洗衣機……過去做夢都不敢想的東西，一天之內全齊了！
    “來！焦老板！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李勇兵端著茶杯站起來，手都有些抖。
    “今天太讓你破費了，這麽重的禮，我們……我們怎麽還得起啊！”
    他心裏是真的過意不去，一萬多的“三大件”，這人情大過天了。
    焦大宏受寵若驚，連忙起身，雙手舉杯，姿態謙卑到了極點。
    “李叔！您可千萬別這麽說！應該的，應該的！跟李哥的情分比，這點東西拿不出手！”
    他那親熱勁兒，讓一旁的宋小天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這焦大宏……難道是看上了李萍萍？
    不像啊！
    可要不是這樣，他一個日進鬥金的大老板，憑什麽對李克垚這麽卑躬屈膝？
    想不通！腦子簡直要炸了！
    李勇兵又挨個敬了一圈，雖然喝的是白開水，但臉卻比喝了酒還紅，高興得手舞足蹈，眼角泛起了淚光。
    這是他人生的高光時刻！
    原來，有個爭氣的兒子，是這種感覺！
    李克垚沒怎麽說話，隻是麵帶微笑，靜靜地看著父親。
    原來讓父親如此驕傲和快樂，可以這麽簡單。
    原來他前世虧欠的，竟然這麽多……
    他看到妻子趙穎溫柔地給小寶喂飯，看到母親金秀蘭被拉上主桌，從一開始的局促不安，到後來慢慢地、坦然地夾起一塊肉放進嘴裏。
    母親以前，總是家裏最辛苦，卻最晚上桌，吃剩菜的那個人。
    今天，兒子讓她坐上了主位。
    金秀蘭夾著菜，眼眶微微泛紅，她悄悄扭頭看了一眼兒子，笑了，淚水卻無聲地滑落。
    兒子，真的長大了，知道心疼她了。
    一頓飯，吃到日頭西斜。
    賓客們酒足飯飽，心滿意足地陸續告辭。
    宋小天磨蹭到最後，實在按捺不住心裏的抓心撓肝，趁著沒人，把李克垚拉到一邊，遞上一根煙。
    “哥，說真的，那焦大宏跟你到底什麽關係？這禮也太重了。”
    李克垚接過煙，卻沒點，隻是夾在指間，淡淡地看著他。
    “沒什麽關係。”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如果非要說有，那就是我家的烏賊，全都送給了他。”
    “這個關係，算不算硬？”
    宋小天的臉僵住了。
    李克垚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像兩把冰冷的刀子，直刺他的內心。
    “一品海鮮這潭水，你趟不起。”
    “現在收手，最多賠點錢。”
    “再不收手……”
    李克垚的聲音變得很輕，卻帶著一股讓人不寒而栗的重量。
    “會吃官司的。”
    說完，他鬆開手，那根嶄新的香煙垂直落下。
    他的腳抬起，落下，鞋底在香煙上輕輕一碾。
    “滋啦——”
    一聲輕微卻無比刺耳的聲響，仿佛碾碎的不是香煙，而是宋小天最後的僥幸。
    李克垚轉身就走，再沒看他一眼。
    宋小天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一股巨大的羞辱感衝上頭頂。
    太過分了！
    ……
    當晚，宋小天把白天發生的一切告訴了宋小雅。
    “他真的買了那麽大的院子？焦大宏真送了三大件？”宋小雅滿臉震驚，“他哪來那麽多錢？他一個農民……”
    “不知道！”宋小天煩躁地打斷她，“姐，李克垚還說，讓我收手，不然……會吃官司！”
    宋小雅聽到這話，忽然笑了，笑得滿臉不屑。
    “吃官司？他以為他是誰？做生意而已，憑什麽吃官司？”
    她的眼神變得貪婪而火熱。
    “別聽他嚇唬你！你姐夫說了，一品海鮮這個模式，做好了，一年能賺幾十萬！甚至上百萬！”
    幾十萬！上百萬！
    宋小天一聽，雙眼瞬間血紅，剛剛升起的那一絲絲恐懼，被巨大的貪欲徹底吞噬。
    “幹！”
    “我聽你們的！不幹的是傻子！”
    “我倒要看看，我他媽做個生意，怎麽就能吃上官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