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垚趕到地籠廠時，天色已經擦黑。
    趙穎正站在門口，身影被路燈拉得很長，顯然等了有一會兒了。
    看見丈夫的摩托車燈光劃破夜色，她才鬆了口氣，迎了上來。
    “是不是有事耽誤了？”
    “其實太晚了不用特意來接我，我自己走回去也沒多遠。”
    趙穎的聲音裏帶著一絲心疼。
    這幾天為了盤點廠裏的庫存，她忙得腳不沾地。
    現在賬目終於理清，貨物日產日銷，她也總算能喘口氣了。
    “今天確實有點事。”
    李克垚拍了拍後座，等妻子坐穩。
    “要是廠裏不忙了，就在家歇歇，多陪陪小寶。”
    他擰動油門，摩托車平穩地駛出。
    “順便給小寶看看學校，再過陣子，這小子也該上學了。”
    李克垚將白天招攬焦旭東兄弟的事簡單說了一遍。
    夜風拂過，趙穎從身後抱緊了丈夫的腰，臉頰貼在他的後背上，聲音悶悶地傳來。
    “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我這幾天總覺得心神不寧的。”
    女人的直覺，有時候準得可怕。
    “沒事，別胡思亂想。”
    李克垚柔聲安慰。
    “你就是盤賬太累，精神繃得太緊了，好好休息幾天就緩過來了。”
    回到家，飯菜還溫在鍋裏。
    焦旭東那邊已經吃過，李克垚也不覺得餓，便陪著家人坐在院裏納涼。
    他隨口問起弟弟李克寧的補課情況。
    暑假過半，一中的複讀班即將開班。
    “徐老師讓我早點去報名，先適應一下環境。”
    李克寧的眼神裏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亮，人也自信了不少。
    “不過，就算報了複讀班，徐老師那邊的英語課我也不想落下。”
    他現在幾乎是書不離手，連晚上睡覺前都要用錄音機聽一段英語磁帶。
    看到弟弟這股拚勁，李克垚由衷地感到高興。
    更重要的是，李克寧現在凡事都願意主動和他商量，兄弟間的隔閡正在一點點消融。
    “可以。”
    李克垚讚許地看著他。
    “學習這事你比我在行，你有自己的規劃，這是好事。”
    一旁的李勇兵忽然咳嗽了一聲，打破了兄弟倆的談話。
    “明天，我要回一趟李家村。”
    他的語氣不容置喙。
    “茶山的事，該有個了斷了。”
    李克垚眉頭微蹙，想說陪他一起回去，有自己在，村裏那些人不敢造次。
    李勇兵卻擺了擺手。
    “不用你，家裏這麽多事要你操心。”
    “茶山我心裏有數，真有解決不了的，我讓劉二捎信給你，他反正天天往城裏跑。”
    老頭子主意已定。
    收回茶山，似乎成了他重拾尊嚴的最後一根稻草。
    李克垚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那讓媽陪您一起回去，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父親的執念，攔是攔不住的，順著他或許才是最好的孝順。
    反正以自己如今在村裏的“凶名”，量李勇軍那些人也不敢把父親怎麽樣。
    這事就這麽定了下來。
    夜漸漸深了。
    父母早早回房睡下，準備著明天的行程。
    院子裏隻剩下電視機裏《西遊記》的打鬥聲。
    小寶看得入迷，手裏拿著根小木棍，嘴裏“謔謔哈嘿”地模仿著孫悟空，一招一式，有模有樣。
    這部電視劇，是這個時代所有孩子的精神食糧，擁有著無與倫比的魔力。
    電視的聲音開得不大。
    另一間屋子裏，隱約傳來李克寧練習英語聽力的聲音。
    而李萍萍的房間燈也亮著，正伏在桌上，認真地寫著焦老師布置的日記。
    一切都寧靜而美好。
    院中的石桌上，李克垚和趙穎分食著最後幾塊冰鎮西瓜。
    “你也多吃兩塊。”
    趙穎笑著，燈光映著她剛洗過的長發，濕漉漉地搭在肩頭，散發著好聞的洗發水清香。
    “還別說，焦大宏送的這冰箱真好用，這西瓜冰過之後，甜得沁人心脾。”
    “他那點東西算什麽。”
    李克垚笑著接過妻子遞來的毛巾，繞到她身後，輕柔地幫她絞著濕發。
    “他可不傻，送我這三大件，把我媳婦哄高興了，回頭我隨便指點他一下，讓他掙回十個三大件都不止。”
    他的手指穿過妻子烏黑順滑的發絲，觸感極佳。
    李克垚的手順勢滑落，輕輕搭在趙穎的肩上。
    趙穎的身子微微一顫，耳根瞬間紅透，一雙水汪汪的眸子透過發梢瞥了男人一眼，似嗔似怨，卻媚眼如絲。
    李克垚心頭一蕩，湊到她耳邊，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灼人的熱氣。
    “媳婦，今晚……讓小寶一個人睡？”
    燈光下，趙穎的臉頰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
    “剛搬新家，小寶一個人睡……會怕的。”
    她的聲音細若蚊蚋。
    李克垚聞言，故作失望地歎了口氣。
    趙穎心底一軟，竟鬼使神差地將整個身子向後一靠。
    柔軟的脊背，嚴絲合縫地貼在了李克垚溫熱的胸膛上。
    這無聲的邀請，勝過千言萬語。
    李克垚瞬間眉開眼笑。
    他懂了。
    媳婦心裏，還是有他的。
    真好！
    這一夜，李克垚睡得格外香甜。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他卻被院子裏一陣喧鬧聲吵醒。
    他猛地坐起身，心想是不是父母要回村了，趕緊起身準備去送送。
    可等他穿好衣服來到院子裏，才發現父母早就走了。
    院裏咋咋呼呼、滿麵紅光的，竟是焦大宏。
    焦大宏嗓門大得能掀翻屋頂，一見李克垚出來，立刻像看到救星一樣衝了過來。
    “李哥！李哥！”
    他激動得語無倫次，一把抓住李克垚的胳膊。
    “成了！我把你隔壁那院子給買下來了！”
    “跟你家差不多大，五間正房，還帶個菜地和一溜果樹！”
    “這麽快？”
    李克垚愣住了。
    自己前兩天才提了一嘴，讓他有閑錢就在附近買套房。
    這家夥倒好，直接一步到位，買到了自家隔壁？
    他跟著焦大宏走到隔壁院門口，隻見院子雖比自家稍小，卻也寬敞氣派。
    五間大瓦房，院裏有井有灶，側邊一大片菜地綠意盎然，幾棵棗樹、李子樹碩果累累，一架葡萄藤更是掛滿了即將成熟的果實，一派豐收喜人的景象。
    “這院子不錯啊，你小子動作可以啊。”
    李克垚由衷讚道。
    “嘿嘿！”
    焦大宏撓著頭，笑得像個三百斤的孩子。
    “我這不是把您的話當聖旨了嘛！”
    “說起來，能這麽快拿下這房子，還得謝謝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