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邊，一隻屬於趙穎的鞋子孤零零地躺著。
    海麵上，兒子小寶小小的身子一起一伏，不知死活！
    轟！
    李克垚的腦子炸了，眼前一片血紅。
    他甚至沒感覺自己是怎麽從摩托車上跳下來的，整個人如同一顆出膛的炮彈，瘋了一般紮進冰冷的海水裏。
    “媽……水……”
    懷裏的小寶還剩一絲意識，吐出兩個字便徹底暈了過去。
    李克垚將兒子甩向岸邊，轉身，再次一頭猛地紮入水底！
    他像一頭尋子的瘋獸，雙目在渾濁的水中暴睜，很快，他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趙穎！
    她被一團墨綠色的水藻死死纏住，雙眼緊閉，腹部高高鼓起，唯獨一雙手臂，卻詭異地保持著向上托舉的姿勢。
    那個位置，正是剛才小寶漂浮的地方。
    她用自己下沉的身體，為兒子換來了最後一口氣！
    這個念頭閃過，李克垚的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爆，疼得他幾近窒息。
    他怕了！
    重生以來，他第一次感到了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
    他拚盡全力遊過去，將趙穎冰冷的身軀攬入懷中，發力上浮！
    也就在這時，他才驚覺腳踝、手臂，全被水下那些鬼魅般的水草纏住了！
    這些東西滑膩而堅韌，越是掙紮，纏得越緊，一點點榨幹他肺裏最後的空氣。
    趙穎就是這樣被拖入深淵的！
    李克垚眼前開始發黑，大腦因缺氧而劇痛。
    上浮！
    必須衝出去！
    否則，前世的噩夢將在這裏，一模一樣地重演！
    “啊——！”
    一聲無聲的咆哮在他胸腔炸開，李克垚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抱著趙穎，如同一頭蠻牛，硬生生扯斷了那些水草，衝破水麵！
    “噗哈！”
    新鮮空氣湧入肺部的瞬間，他才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他不敢有絲毫耽擱，連拖帶拽地將趙穎弄到岸上。
    她已經沒有了呼吸。
    臉色慘白，嘴唇發紫，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生命力的瓷娃娃。
    這一幕，和他午睡時那個該死的噩夢，分毫不差！
    “穎！給老子挺住！”
    李克垚嘶吼著，越是心亂如麻，動作卻越是冷靜得可怕。
    他跪在地上，雙手交疊，一次次用力按壓妻子的胸口，試圖將灌入她肺裏的海水擠出來。
    接著，他低頭，毫不猶豫地吻上那冰冷的唇。
    人工呼吸。
    每一次觸碰，那冰涼而僵硬的觸感，都讓李克垚感覺自己的世界正在一寸寸崩塌。
    “不準死！我他媽不準你死！”
    他紅著眼，機械地重複著，一遍，又一遍。
    終於，在十幾分鍾近乎絕望的施救後，趙穎的胸口有了一絲微弱的起伏。
    活了！
    李克垚眼中爆發出狂喜的光芒，那口氣息，微弱得仿佛隨時會斷掉，但它存在！
    “媽……媽媽……”
    旁邊，小寶也幽幽轉醒，受驚過度，撲過來哭喊。
    兒子的呼喚讓趙穎的眼珠動了動，卻怎麽也睜不開。
    不行，必須去醫院！
    李克垚當機立斷，將虛弱的小寶夾在身前，讓他趴在摩托車的油箱上。
    然後，他用摩托車上綁貨的繩子，將昏迷不醒的趙穎一圈圈地，緊緊綁在了自己的背上。
    “穎，別怕，我帶你去醫院……很快，我們很快就到……”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妻子柔軟的身體靠著自己的後背，卻毫無生氣，像一團沒有重量的雲。
    摩托車發動，發出野獸般的咆哮，在顛簸的山路上狂奔。
    趙穎因為劇烈的顛簸，開始大口大口地吐水，汙物弄了李克垚一身。
    他什麽都顧不上了。
    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快！再快一點！
    鎮醫院！
    這是最近的救命稻草！
    當李克垚渾身濕透，背著一個人，前麵還夾著一個孩子，如瘋魔般衝進醫院時，整個大廳都被驚動了。
    “醫生！救人！快他媽的救人！”
    他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
    很快，趙穎和小寶被推進了急救室，那扇緊閉的大門，隔開了兩個世界。
    李克垚癱坐在門外的長椅上，才發現自己從口袋裏掏出的那張符咒，早已被水浸透，化成了一團模糊的紙漿。
    狗屁的算命瞎子！
    也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出現在走廊盡頭。
    李克軍。
    他剛辦完手續，找了輛驢車，正準備把李茂才從“轉院”的幌子下，直接拉回村裏等死。
    他看到了坐在急救室門口，狼狽如水鬼的李克垚。
    李克軍的嘴角，難以抑製地勾起一絲快意。
    報應！
    這就是報應！
    但他不敢表現出來，與餘華的婚事是頭等大事，現在絕不能再招惹這頭發瘋的野獸。
    他想裝作沒看見，悄悄溜走。
    然而，他剛挪動腳步，李克垚恰好起身，要去洗手間。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驟然相撞。
    李克軍的心髒猛地一縮，硬生生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主動迎上去，假惺惺地問“哥，你這是……出啥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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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克垚沒有回答。
    他隻是看著李克軍，那雙通紅的眼睛裏，沒有憤怒，沒有悲傷，隻有一片死寂的、深不見底的虛無。
    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李克軍被那個眼神看得通體冰涼，後麵的話全都堵在了喉嚨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李克垚麵無表情地從他身邊走過，連一個“嗯”字都懶得施舍。
    隻留下李克軍僵在原地，後背一片冷汗。
    直到李克垚的身影消失在洗手間門口，他才敢喘一口大氣，盯著那個方向，眼神瞬間變得怨毒無比。
    今日這份無視，這份屈辱，他記下了！
    李克垚！你給我等著！
    李克軍在心底瘋狂咆哮，隨後迅速轉身，快步離開了醫院。
    他現在隻想立刻回到餘華身邊，用最快的速度，把那座能讓他一步登天的“金山”徹底搞到手！
    醫院外，驢車老板看著李克軍，又看了一眼車上奄奄一息的李茂才，忍不住問了一句“真……真送回村裏？”
    李勇軍眼睛一瞪，破口大罵“廢什麽話？讓你送哪就送哪，不想要錢了？！”
    老板立刻閉上了嘴，低下頭，臉上卻滿是鄙夷。
    讀了大學又怎麽樣？
    當著醫生的麵說送大城市醫院搶救，一轉身就用驢車把親爺爺拉回家等死。
    呸！
    真是好孝順的兒孫！
    驢車“咯吱咯吱”地駛出小鎮，朝著李家村的方向，慢悠悠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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