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販子拐來的孩子，絕不可能留在本地，唯一的出路就是運往外地。
    而運輸的首選，就是管理相對鬆散的汽車站。
    火車站安檢嚴格，目標太大，容易暴露。
    李克垚的聲音冷靜而低沉，仿佛在解剖一具冰冷的屍體，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份量。
    “排查所有開往南方的長途客車，重點詢問司機，有沒有見過那種孩子全程昏睡、由神情可疑的大人帶著的。告訴他們，這可能就是人販子。”
    這是一個線索。
    “另外，這兩人是流竄作案，大概率是租房住。以他們作案的菜市場為圓心，向外輻射，排查所有出租屋，重點是符合年齡特征的外地租戶。”
    這又是一個線索。
    但這個工程量太大了。
    整個順城數十萬人口，無異於大海撈針，且極易打草驚蛇。
    李軍和孫毅聽得心驚肉跳，卻又覺得豁然開朗。
    李克垚的思路，如同一把鋒利的手術刀，精準地劃開了他們多年來毫無頭緒的迷霧。
    “還有一個辦法。”
    李克垚的語調陡然一轉，帶上了一絲森然的寒意。
    “引蛇出洞。”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會議室的空氣瞬間凝固。
    李軍和孫毅的呼吸都停滯了。
    他們當然明白這四個字意味著什麽。
    用妞妞當誘餌。
    這條毒蛇既然已經咬過一次，就極有可能回來咬第二次，尤其是他們已經掌握了梅娘腿腳不便這個巨大的優勢。
    但這個辦法……太過凶險。
    一旦失手，代價誰也付不起。
    李克垚看著兩人眼中的掙紮與渴望，緩緩搖頭，掐滅了這個念頭。
    “這個辦法，代價太大，我們賭不起。還是用笨辦法吧。”
    他不是不敢，而是不願。
    不願拿一個無辜孩子的性命，去換取自己的“功德”。
    李軍重重地點了點頭，看向李克垚的眼神，已經從敬佩變成了徹底的信服。
    “好！李哥，謝謝你！就算把整個順城翻個底朝天，我們也要把這群畜生挖出來！這關係到無數孩子的安危！”
    ……
    醫院那邊，妞妞經過檢查，下午就能出院。
    梅娘抱著失而複得的女兒，對李克垚的感激已經無法用言語形容。
    聊天中，李克垚得知她離了婚，獨自帶著孩子，靠打零工艱難度日。
    “家家福超市在招人，你可以去倉庫試試。”李克垚狀似隨意地提了一句。
    梅娘的眼神瞬間黯淡下去，苦笑著搖了搖頭。
    “不行啊……家家福的福利待遇，整個順城誰不知道？搶破頭的。我這樣子，人家怎麽可能要我。何況我還要接送孩子，隻能幹點臨時的活兒。”
    她的笑容裏，滿是生活的酸楚與作為母親的堅強。
    “不試試怎麽知道？”
    李克垚的目光落在她那雙因常年勞作而粗糙的手上，心中微動。
    他其實早已注意到，梅娘在跟醫生說話時，悄悄攥著口袋裏幾張皺巴巴的零錢，眼神裏全是窘迫與無助。
    妞妞的醫藥費，是他讓孫毅以警局的名義偷偷墊付的。
    “去吧。”
    李克垚看出了她的猶豫，撕下一張便簽，寫了幾個字遞給她。
    “你去找一個叫蘭含香的人。”
    梅娘拿著那張輕飄飄的紙條，心中滿是疑竇，這個男人，到底是誰？
    她最終還是鼓起勇氣，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走進了家家福超市的辦公區。
    果不其然，人事部的人看到她的情況，十分委婉地表示沒有適合她的崗位。
    就在梅娘心灰意冷，準備轉身離開時，她想起了那張紙條，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說要找蘭含香。
    很快，一身幹練職業裝的蘭含香走了過來。
    當她看到梅娘遞來的紙條時，臉上的職業化微笑瞬間凝固，隨即猛地站直了身體，眼神裏充滿了震驚和肅然起敬！
    她再看向梅娘的腿，立刻重重地點頭。
    “是梅姐吧！您來得正好，倉庫那邊正缺一個出納員，我看您非常合適！”
    梅娘整個人都懵了。
    她暈乎乎地被蘭含香領著辦完了所有手續，被帶到倉庫。
    她甚至發現，自己分到了一個獨立、寬敞、明亮的辦公室！
    工作內容簡單到不可思議——隻用坐著登記出入庫賬目，完全不必站起來。
    這……這簡直是為她量身定做的崗位！
    巨大的幸福感砸得梅娘幾乎喘不過氣，她忍不住向蘭含香打聽那個幫她寫紙條的人是誰。
    蘭含香看著她，眼神裏帶著一絲羨慕和了然，微笑道：
    “老板既然沒留姓名，就是不想讓你有負擔。梅姐，你以後安心在這裏幹，有什麽困難，可以直接找我，或者找你們的主管張俊明。”
    梅娘心裏的巨石轟然落地。
    她知道，自己的生活，從今天起，徹底改變了。
    她暗下決心，一定要弄清楚，這位給了她新生的人，到底是誰！
    ……
    李克垚回到家中，立刻找來了焦旭東。
    “家家福倉庫新來一個叫梅娘的員工，她有個女兒叫妞妞。”
    李克垚的語氣平靜，眼神卻冷如寒冰。
    “給我悄無聲息地盯住，保護好那個孩子。那些人販子盯上過她，我怕他們不死心。”
    “等到人販子落網，你再撤。”
    動用焦旭東這樣隱藏在暗處的王牌，隻為保護一個素不相識的孩子。
    李克垚知道，人販子既然了解梅娘的情況，就絕不是臨時起意。
    他必須防範於未然。
    與此同時，一場風暴，正在整個順城悄然醞釀。
    從汽車站開始，所有跑南方線路的司機都被叫去問話，一張張嫌犯的模擬畫像分發下去，警告他們但凡發現昏睡不醒的孩子，必須立刻報警！
    司機們嚇出了一身冷汗，回想起以往那些被當成“暈車”的孩子，隻覺得後怕不已。
    緊接著，一場史無前例的外來人員入戶大摸底，在全市範圍內展開。
    整個順城都籠罩在一種緊張肅穆的氣氛中，街頭巷尾議論紛紛，卻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麽。
    隻有李克垚明白，警方這次是動了真格。
    李軍他們，這是要將那些藏在陰溝裏的老鼠，一隻一隻地全部揪出來！
    而此刻。
    就在距離菜市場不遠的一處破舊居民樓裏，幾個租住在此的人，正聽著門外越來越近的、沉穩而有力的敲門聲。
    他們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