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一聲沉悶到極致、仿佛要將整個空間都震碎的巨響，轟然炸開。
    狂暴的利爪，終究還是落下了。那其中蘊含的、純粹而野蠻的毀滅性力量，是海德拉血統被徹底激活後，最原始、最不加掩飾的暴力宣泄。
    但它並沒有拍在莫黎的身上，沒有將她那纖細脆弱的身軀砸成一灘模糊的血肉。而是狠狠地、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她剛才所站立的那個位置。
    堅硬無比的、曆經萬載冰封而形成的冰晶地麵，在這絕對的力量麵前，脆弱得如同節日裏被砸開的彩蛋。以利爪的落點為中心，一個直徑超過兩米的、邊緣參差不齊的恐怖深坑赫然出現，無數大小不一的碎冰，被那毀滅性的力量裹挾著，如同最致命的、無差別掃射的彈片，向著四周瘋狂飛濺。
    每一塊碎冰，都帶著刺骨的寒氣與洞穿鋼鐵的動能，將周圍的冰壁射得千瘡百孔，發出“嗤嗤”的密集聲響。
    這一擊的餘波，就足以讓任何低階超凡者當場斃命。
    然而，在這場毀滅風暴的中心，致命利爪落下的前零點零一秒，在那時間幾乎被凝固的、短到無法度量的瞬間，莫黎的身影，憑空消失了。
    她並非是進行了常規意義上的長距離閃避。以她此刻的狀態，早已油盡燈枯，別說閃避，就連挪動一步都顯得無比艱難。
    她所做的，是利用自己在那一瞬間從絕望灰燼中重新燃起的、對生的渴望與對葉絡的拯救信念，所爆發出的、對胸前那枚“暗影裂隙”遺蛻的極限操控，進行了一次極其危險的、堪稱自殺式的、貼著葉絡身體的“空間折躍”。
    這種折躍的距離極短，幾乎可以說是從一個點，瞬間挪移到了緊挨著的另一個點。但它的難度，卻比任何長距離跳躍都要高出百倍千倍。因為它需要的，是對空間法則最精細入微的、毫厘不差的掌控，以及對目標周圍空間坐標的瞬間鎖定與計算。
    尤其，她的目標還是一個正在高速移動、且全身都散發著狂暴能量力場的、失控的怪物。任何一絲一毫的計算失誤，結果都不是折躍失敗那麽簡單，而是她的身體會在穿越空間壁壘的瞬間，被那狂暴的能量力場直接撕成最基本的粒子，徹底湮滅。
    這已經不是賭博，而是用自己的靈魂，在死亡的刀尖上，跳了一支最瘋狂的、最決絕的舞蹈。
    她的身影，如同一個從現實世界剝離的鬼魅幻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惡魔化葉絡的側後方，一個他龐大身軀所形成的、絕對的攻擊死角。
    這次極限操作，幾乎榨幹了她靈魂的最後一滴能量。她雙腳落地的一瞬間，那股支撐著她的、超越極限的意誌力便如同斷了線的風箏般驟然消散。她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猛地一軟，單膝重重地跪倒在地，那脆弱的膝蓋骨與堅硬的冰麵碰撞，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但她卻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的呼吸，都像是拉扯著一個破舊的風箱，帶起的卻是滾燙如火的、帶著血腥味的空氣。她的眼前陣陣發黑，無數金色的星點在瘋狂地盤旋、飛舞，整個世界都在天旋地轉，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陷入永恒的黑暗。
    但她的臉上，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了痛苦、疲憊、孤注一擲，以及……近乎瘋狂的、歇斯底裏的喜悅。
    因為她的手中，正緊緊地、用盡了全身最後一絲力氣，攥著一樣東西。
    那是一顆用米黃色的、質地奇特的半透明蠟紙，仔細包裹著的、看起來像是一顆普通水果糖一樣的、散發著微弱卻無比溫暖光芒的晶體顆粒。
    蘇韻阿姨留下的……護身符。
    當她那冰冷而顫抖的指尖，在“長日將盡”的空間中，真正觸碰到這顆“糖果”的瞬間，當她將這枚承載著最後希望的遺物，從那個被遺忘了無數個日夜的角落裏取出的時候，一股奇異的、無法抗拒的暖流，便順著她的指尖，湧入了她的腦海。
    一段比之前更加完整、更加清晰、更加充滿了生活氣息的記憶，不受控製地、如同決堤的洪水般，在她那即將崩潰的腦海中浮現。
    一瞬間，冰冷殘酷的戰場消失了，那震耳欲聾的咆哮與毀滅性的力量也遠去了。
    她的靈魂，仿佛被一隻溫柔的大手輕輕托起，穿越了時光的洪流，將她拉回了那個遙遠的、充滿了陽光味道的、溫暖的午後。
    ……
    “疼……”
    一個帶著哭腔的、充滿委屈的聲音，在一個寬敞明亮的房間裏響起。
    年幼的葉絡，正撅著嘴，眼眶紅紅的，像一隻受了委屈卻又強撐著不肯認輸的小獸。他坐在柔軟的地毯上，任由自己的母親——蘇韻，用一根蘸著淡黃色藥水的棉簽，小心翼翼地擦拭著他臉頰上那道剛剛跟人打架留下的、有些紅腫的擦傷。
    “知道疼了啊？下次還這麽衝動，跟人家打架嗎？”蘇韻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其中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卻又讓人感覺不到絲毫壓力的無奈責備。但她手上的動作，卻輕柔得像是最柔軟的羽毛拂過，生怕弄疼了自己這個寶貝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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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他先搶我的合金機器人！那是爸爸留給我的！”小葉絡梗著脖子，不服氣地大聲辯解道。他緊緊地攥著小拳頭，那雙與蘇韻如出一轍的、深邃的眼眸中，閃爍著倔強的光芒，眼圈卻因為疼痛和委屈，而微微泛紅。
    坐在一旁，同樣隻有七八歲的小莫黎，正抱著自己的膝蓋，看著這一幕。她立刻挺直了小小的身板，像個稱職的證人一樣，用力地點著頭附和道“是李胖子先動手的！他還推了葉絡一下！我都看到了！”
    蘇韻看著兩個小家夥那一副同仇敵愾、仿佛要組成正義聯盟去討伐惡龍的可愛模樣，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的笑容，是那樣的明媚，那樣的溫暖，仿佛能讓整個房間裏緩緩流淌的陽光，都變得更加明亮、更加燦爛幾分。
    “好了好了，媽媽知道我們家小絡是個勇敢的孩子，會保護自己的東西，也會保護莫黎妹妹。”她放下棉簽，從藥箱裏拿出一張印著卡通圖案的創可貼，輕輕地、仔細地為葉絡貼好。
    然後，她像是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拿出了那個被她當做寶貝一樣珍藏的、畫著精致鈴蘭花圖案的小鐵盒。
    她打開盒子，裏麵空空蕩蕩的，隻有一顆用那種特殊的米黃色蠟紙包好的“糖果”，靜靜地躺在天鵝絨的內襯上。
    “來，獎勵給勇敢的小戰士，這個給你。”蘇韻將鐵盒遞到葉絡麵前。
    “又是糖果……”小葉絡看了一眼，小臉上頓時流露出一絲掩飾不住的失望。他撇了撇嘴，用一種故作成熟的語氣說道，“媽媽，我都已經長大了，不要再用糖果來哄我了。我又不是三歲小孩。”
    蘇韻看著兒子那副小大人般的模樣，並沒有生氣，隻是搖了搖頭。她的眼神，也在那一刻，悄然發生了變化。那原本充滿了慈愛與溫和的眼眸，倏然間變得無比的認真、專注，與深邃。
    她凝視著自己的兒子，用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柔卻又無比鄭重的聲音，輕聲說道“小絡，這可不是普通的糖果。”
    “這是媽媽親手做的‘護身符’，裏麵有媽媽放進去的，一道獨一無二的‘守護之光’。”
    “守護之光？”小葉絡和小莫黎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道，兩個孩子都好奇地睜大了眼睛，湊了過來，仿佛那顆平平無奇的“糖果”裏，真的藏著什麽驚天動地的大秘密。
    “嗯。”蘇韻微笑著點了點頭。她將那顆“糖果”從鐵盒裏取出，輕輕地放在葉絡那小小的手心上，然後用自己溫暖而柔軟的手掌，將他的小手整個包裹住。
    她看著葉絡那雙清澈而懵懂的眼睛，緩緩地、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們每一個人的心裏呀，都住著兩樣東西。一樣，是光，它讓我們溫暖，讓我們勇敢，讓我們成為更好的自己。另一樣，是影子，它代表著我們所有的恐懼、憤怒和悲傷。”
    “平時呢，光和影子會和平相處。但是有時候，影子會因為一些不好的事情，變得很強大，很可怕。它會試圖把我們心裏的光全部趕走，會讓我們感到害怕，會讓我們在黑暗裏迷路，甚至……會讓我們變成一個連自己都不認識的、可怕的樣子。”
    她的這番話，在當時的那兩個孩子聽來，有些深奧，有些難懂，像是一個童話故事，又像是一個遙遠的預言。
    蘇韻沒有在意他們是否能聽懂，她隻是繼續用那種輕柔得仿佛怕驚擾了窗外陽光的聲音，繼續說道“你一定要記住，小絡。以後，如果你遇到了讓你覺得最害怕、最孤獨、最無助的時候，如果你感覺自己……快要被心裏的那個影子給整個吞掉了，你就把它吃下去。”
    “媽媽的‘守護之光’，會像一盞燈塔，穿透所有的黑暗，幫你找到回家的路。”
    “真的嗎？”小葉絡將信將疑地看著自己手心裏那顆看起來平平無奇的“糖果”，它似乎並沒有散發出什麽特別的光芒。
    “真的。”蘇韻的回答，無比的堅定。她的眼神中，充滿了某種不容置疑的、強大的信念。但若仔細去看，便能發現，在那份強大的信念最深處，卻又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沒有察白、對未來的、無法言說的深深憂慮。
    她的目光，從自己那懵懂的兒子身上，又輕輕地滑到了旁邊那個同樣充滿了好奇與困惑的、漂亮得像個瓷娃娃般的小莫黎身上，心中，不由得輕輕地一歎。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正在研究的東西有多麽的危險，她也隱約預感到，自己血脈中某些古老而不安定的因素，或許會以一種她最不願意看到的、最殘酷的方式，在自己最心愛的兒子身上，展現出來。
    這顆“糖果”，根本不是什麽普通的護身符。
    它是她，用自己那超越了這個時代所能理解的知識體係，以一種近乎於禁忌的方式，混合了自己最純粹的、屬於一個母親的、毫無保留的守護執念，所創造出來的、一個獨一無二的……概念性實驗品。
    她甚至不知道它是否真的有效，不知道它能否對抗那來自血脈深處的、太古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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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這，是她能為自己心愛的兒子，留下的，最後一道、也是最溫柔的一道保險。
    “收好它，把它放在你最重要的地方。”蘇韻最後叮囑道，她輕輕地揉了揉葉絡的頭發，“記住媽媽的話，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要拿出來玩哦。”
    ……
    記憶的畫麵，如同被按下了快進鍵的電影，又如同退潮時的海水，迅速地、不可抗拒地從莫黎的腦海中退去。
    冰冷的寒風，和那充滿了狂暴與殺戮意誌的、野獸般的嘶吼，重新灌入了她的耳中。
    莫黎猛地從那段溫暖的回憶中驚醒，重新回到了這個冰冷、絕望而殘酷的戰場。
    她看著眼前那個因為一擊落空而變得更加狂暴、正緩緩地、帶著一種機械般僵硬感轉過身來的、山嶽般的冰藍色惡魔，手中的那顆“糖果”，仿佛還依舊殘留著蘇韻阿姨手心那令人眷戀的溫度。
    原來……原來，蘇韻阿姨早就預見到了今天嗎？
    她口中的“影子”，指的……就是這來自海德拉血統的、狂暴的意誌嗎？
    她預見到了葉絡會被心裏的“影子”所吞噬。
    她預見到了他會變成一個連自己都不認識的、隻知殺戮的可怕樣子。
    而這顆被遺忘了整整十幾年、靜靜地躺在儲物空間角落裏的“糖果”，就是她留下的，唯一的、也是最後的……解藥。
    “蘇韻阿姨……”莫黎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喃喃自語。
    兩行滾燙的淚水，再次不受控製地從她那早已失去血色的臉頰上滑落。
    但這一次，她的淚水中，不再是單純的悲傷與絕望。其中，還夾雜著對那位溫柔女性的、深深的感激與敬佩，以及……一種被托付了最後希望的、沉重無比的使命感。
    她的眼神中，也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如同超新星爆發般璀璨的、堅定的光芒！
    她緊緊地、緊緊地攥著那顆承載著一個母親全部的愛與希望的“守護糖果”，抬起頭，毫不畏懼地看向那雙已經重新將她鎖定、正在熊熊燃燒著猩紅烈焰的恐怖獸瞳。
    最後的希望，就在她的手中。
    無論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無論前路是何等的艱險。
    她都要把它，送到葉絡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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