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癲狂的、充滿了病態到極致的、仿佛解脫了所有束縛般的狂喜笑聲，在這座宏偉、神聖而空曠的中央祭壇區域內，猛然炸響！
    這笑聲，是如此的尖銳，如此的刺耳，仿佛能夠穿透物質的阻隔，直接作用於人的靈魂！它回蕩在周圍那無數棱角分明的、閃爍著幽藍光芒的古老冰晶之間，產生出了一連串雜亂而又詭異的、層層疊疊的扭曲回音。
    遠遠聽去，就仿佛有……成千上萬個，剛剛從地獄最深處的牢籠中掙脫出來的、被囚禁了億萬年的瘋狂靈魂，正在此地，同時、盡情地，放聲尖嘯！
    艾薩克，張開了他的雙臂，以一種無比虔誠、無比投入的姿態，緩緩地，仰起了他那高傲的頭顱，仿佛，正在擁抱一個，隻有他才能看見的、無形的、偉大的……新神。
    他那張本就因為力竭而顯得過分蒼白的、俊美宛如古典雕塑般的臉龐，此刻，因為那股從靈魂深處湧出的、極致的興奮，而泛起了一抹，詭異的、不正常的、如同高燒病人般的紅暈。
    他那雙冰藍色的眼眸之中，原本燃燒著的、那種對於葉絡個人的、充滿了私欲與怨毒的冰冷火焰，此刻，已經完全被一種……更加純粹、更加恐怖、更加深邃的、如同能夠吞噬一切光線與理智的、黑洞般的……絕對狂熱，所徹底取代！
    他貪婪地、陶醉地，呼吸著。
    感受著那，從祭壇周圍那些微不可見的、如同蛛網般的虛空裂隙之中，所絲絲縷縷逸散而出的、充滿了終極毀滅與萬物終結氣息的……“災厄”之力。
    那感覺……
    就如同一個，在酷熱的、無垠的沙漠之中，幹渴到意識模糊、瀕臨死亡的旅人，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終於……痛飲到了，一捧，清冽甘美的救命甘泉。
    盡管……
    這捧所謂的“甘泉”，是足以，在瞬間毒殺整個世界所有生靈的、最恐怖的……劇毒。
    “葉絡……”
    艾薩克，緩緩地，低下了他那高昂的頭顱。那雙，已經因為被“災厄之力”深度侵染、而開始變得有些非人的、在眼底深處，不時會閃爍過一絲絲黑色幽光的眼睛，再一次，落在了葉絡的身上。
    然而，這一次，他的眼神之中，那股，曾經的、讓他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追殺至此的、針對葉絡個人的、那種刻骨銘心的仇恨，竟然……淡去了許多。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
    一種，高高在上的、從更高維度的視角，去俯瞰一隻，在二維平麵上掙紮的、可悲螻蟻的……極致的、充滿了悲憫的……傲慢。
    “哦……不，”他輕輕地搖了搖頭，仿佛在糾正自己一個無傷大雅的口誤，“我應該……感謝你。”
    “我卑微的、可憐的、卻又……無比重要的……”
    “‘引路人’。”
    艾薩克的聲音，帶著一種，仿佛在歌劇院中詠歎的、充滿了詭異韻律與神聖感的腔調，緩緩地，在這片死寂的祭壇之上，清晰地響起。
    “我曾以為，我的終極目標，我此生最大的執念，就是抓到你，將你，以及你所珍視的、守護的一切，都徹底地、完美地，封入我那能夠凍結時間與靈魂的、永恒的冰柩之中。讓你，在無盡的黑暗與孤獨裏，永生永世地，懺悔你對我所犯下的、那不可饒恕的罪行。”
    “但現在……”
    他輕輕地笑了一聲，那笑聲中，充滿了自嘲，與，一種……洞悉了更高層次真理之後，對過往那個渺小自我的……鄙夷。
    “……我發現，我錯了。”
    “我的格局，我的視野，我的理想……是何等的，狹隘，何等的……可笑！”
    “殺死你？折磨你？將你的靈魂抽出來，做成哭嚎的風燈？”
    艾薩克冰藍色的瞳孔之中，倒映著葉絡那張因為極度警惕而繃緊的臉龐。
    “不……不……”他用一種充滿了憐憫的語氣，輕輕說道。
    “那太渺小了。”
    “也太……沒有意義了。”
    他向前，緩緩地，走了兩步。那殘破的風衣，隨著他的動作，輕輕飄動。他將那雙張開的雙臂，緩緩地、在胸前合攏，仿佛，在向葉絡，展示一個，全新的、更加宏偉的、能夠容納整個宇宙的……偉大擁抱。
    “看看這裏！感受這裏！”
    他的聲音，開始變得激昂。
    “你……難道沒有聽到嗎？！”
    “這，來自世界之外的、那真正的、慈悲的……‘福音’！”
    “你……難道沒有看到嗎？！”
    “這，通往終極‘純淨’的、唯一正確的……唯一道路！”
    葉絡的心髒，隨著艾薩克這番，充滿了神神叨叨的、瘋言瘋語的話語，一寸，一寸地，不斷收緊。他那緊握著“霜噬之牙”的右手，因為用力過猛，指節已經開始發白。
    他壓低了自己的聲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帶著冰冷的寒氣，被狠狠地擠出來的一般。
    “我……隻看到了一個，被自己無法掌控的、虛幻的力量，衝昏了頭腦的瘋子。”
    葉絡冷冷地、一字一頓地回應道。
    “正在……張開雙臂，擁抱自己的……毀滅！”
    “瘋子？！”
    艾薩克仿佛聽到了，自從他誕生在這個世界上以來，最好笑、最荒謬的一個笑話。
    “毀滅？！”
    他再次，爆發出了一陣，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加尖銳、更加刺耳的瘋狂大笑！
    那劇烈的、不受控製的笑聲，甚至牽動了他身上那些，還未愈合的、深可見骨的恐怖傷口，一絲絲殷紅的、帶著冰冷寒氣的鮮血，從他那破損的風衣之下，緩緩滲出。
    但他，毫不在意。
    他甚至，連一絲一毫的痛苦，都沒有感覺到。
    反而……
    因為這絲，微不足道的肉體疼痛，而顯得，更加的……亢奮！
    “無知！”
    艾薩克的笑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聲，充滿了無上優越感的、響徹整個祭壇的怒喝！
    “你這隻可憐的、卑微的、目光所及之處，永遠隻有地麵上那點肮髒泥土的……老鼠！”
    “又怎麽可能，理解，那翱翔於九天之上的雄鷹，所親眼見證的、那片……廣闊無垠的、壯麗天空！”
    “你和我一樣，”艾薩克伸出一根手指，遙遙地，指向葉絡，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充滿了譏諷的、殘酷的冷笑，“我們，都聽到了‘神靈的低語’，不是嗎？”
    “但是！你聽到的，是恐懼，是警告，是那些……懦弱的、無能的、守舊的舊神靈，在麵對自己無法掌控的偉大力量時，所發出的……軟弱的、可悲的、充滿了無力感的……哀鳴！”
    “而我！聽到的，卻是……真理！”
    “是……啟示！”
    “是……淨化這個，早已從根源上，就徹底腐朽的、無可救藥的世界的……”
    “終極……力量！！”
    艾薩克的語調，在這一刻，陡然拔高！他的聲音之中，充滿了那種，最狂熱的傳教士，在向自己的信徒們，布道時的、無與倫比的、足以點燃靈魂的……熱情與煽動性！
    “這個世界，早已病入膏肓！早已，無可救藥了！！”
    他激動地、瘋狂地，揮舞著自己的手臂，那副模樣，仿佛是在進行一場，將會被載入史冊的、慷慨激昂的、喚醒世人的偉大演說！他身後的那三名，本就對他奉若神明的“淨化者”，更是被他此刻這股，充滿了神聖與瘋狂的氣場所徹底感染，眼神之中，也開始流露出一種，雖然茫然、卻又無比狂熱的奇異光彩。
    “你看看！你睜開你的眼睛，好好地看看！看看那些，所謂的現代文明城市！那些高聳入雲的、華麗的、冰冷的水泥森林之下，究竟掩蓋著，多少肮髒、齷齪、與不堪入目的交易！”
    “人類的欲望！貪婪！嫉妒！紛爭！仇恨！……所有這些，都如同，那附著在骨頭上的、最惡心的、無法被剔除的蛆蟲，正在瘋狂地、日夜不停地，啃食著這個世界，那早已千瘡百孔的根基！”
    “再看看那些，所謂的超凡者！看看我們自己！”
    他的手，猛地指向了自己的胸口，臉上露出了痛心疾首的、悲天憫人的表情。
    “他們！我們！明明掌握了，超越凡人的、足以改變世界的力量！卻不去建立一個，完美的、絕對的、純淨的秩序！反而，一個個都沉溺於，毫無意義的內鬥之中！為了追逐那點，可笑的、更強的力量，而製造著更多的、無休無止的殺戮和不公！”
    “我們圖鑒組織，想要，建立一個，全新的、偉大的、絕對純淨的新秩序！可是那群，愚蠢的、守舊的、代表著腐朽的治安局，卻偏偏要跳出來，維護他們那套，早已漏洞百出、腐朽不堪的、可笑的舊規！”
    “這一切！所有的一切！都是……病！！”
    “是，一種，早已深入骨髓、早已擴散到全身、再也無法用任何已知手段，去治愈的……”
    “絕症！！！”
    他曾經以為，用他那至純的、能夠凍結一切的、代表著絕對秩序的冰霜，可以將這一切，他所看不慣的“病灶”，全都徹底地凍結、封存起來，最終，創造出一個……幹淨的、整潔的、沒有任何雜音的、永恒不變的……“完美世界”。
    但現在……
    在親耳聆聽了那，來自於“災厄之源”的、神聖的“福音”之後。
    他明白了。
    他徹底地，明白了。
    那，隻是治標不治本的、愚蠢的、自欺欺人般的……可笑想法！
    “病毒，是殺不死的！”艾薩克的聲音，在這一刻，變得低沉而又充滿了魔性，如同最惡毒的詛咒，每一個字，都透露出，對這個世界，所有“存在”的、最極致的否定和憎恨。
    “汙穢，是無法被完全掩蓋的！”
    “隻要……‘存在’，這個概念本身，還在！”
    “那麽，痛苦，和腐朽，就將……永遠地，輪回下去！！”
    他的目光，再一次，狂熱地、充滿了無上虔誠地，投向了那些，正在祭壇周圍的虛空之中，不斷地、絲絲縷縷地，逸散出，純粹的、黑色的、毀滅能量的……神聖裂隙。
    他的臉上，露出了，如同即將殉道的聖徒一般的、充滿了幸福與解脫的、朝聖般的虔`誠表情。
    “但是現在……我找到了！”
    “我！找到了！那真正的、唯一的、終極的……”
    “‘淨化’……方案！！”
    “那就是……”
    “釋放！這被那些懦弱的舊神，所愚蠢地、無知地，封印起來的……‘至高之力’！”
    “釋放！這偉大的、慈悲的、能夠終結一切痛苦的……”
    “‘災厄之源’！！”
    他猛地，轉過身來！用他那根，修長的、戴著破損白手套的、微微顫抖的手指，狠狠地，指向了那顆，依舊在祭壇的正上方，頑強地、固執地，散發著守護著整個世界的、聖潔藍色光芒的……“極寒凝晶”！
    他狂笑著，對著，那個已經因為他的言論，而感到遍體生寒、如墜冰窟的葉絡，大聲地、興奮地、宣布道：
    “隻要……我們，打破這個，可笑的、脆弱的、腐朽的……‘籠子’！”
    “讓那，偉大的、真正的力量，降臨於世！”
    “它！將吞噬一切！抹除一切！！”
    “所有的文明！所有的生命！所有的規則！所有的時空！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存在’！”
    “都將在這，終極的、壯麗的、堪稱藝術的毀滅之中，回歸到那，最原初的、最純粹的、最寂靜的……”
    “‘無’！！”
    “那……將是何等壯麗、何等神聖、何等……美妙的景象啊！”
    “一個……再也沒有任何汙穢，再也沒有任何紛爭，再也沒有任何痛苦的……絕對‘幹淨’的……”
    “世界！！”
    葉絡，被艾薩克這番，瘋狂到了極致的、扭曲到了極點的滅世言論，驚得……遍體生寒。
    他終於，徹徹底底地，明白了。
    艾薩克的目標，已經不再是，單純的、針對他個人的複仇。
    甚至，都已經不再是，為了圖鑒組織那所謂的、建立新秩序的、病態的利益。
    他，被那來自於界外的、“災厄之源”的力量，所徹底地、完美地，蠱惑、腐蝕、同化。
    他將自己那套，本就無比扭曲的、極端的“淨化”理念，從，那可以被理解的、“毀滅一部分，以創造新世界”的極端思想。
    異化、升華成了……
    “毀滅全部，以達成絕對純淨”的、徹頭徹尾的、無可救藥的……
    滅世主義！
    他想要……
    終結，這個世界！
    “你……瘋了！”
    葉絡，幾乎是從自己的牙縫裏，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出了這三個字。他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滔天的憤怒，與，一種……從靈魂深處，升騰起來的、冰冷刺骨的……巨大寒意！
    “那不是什麽‘至高之力’！那是會吞噬一切的、絕對的災難！你看到的壁畫，難道還不夠清楚嗎？！它隻會帶來……絕對的毀滅！和，永恒的虛無！”
    “毀滅，即是新生！虛無，即是純淨！！”艾薩克，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充滿了神聖感的語氣，狂熱地反駁道。他的邏輯，在他的世界裏，已經徹底地、完美地閉環，任何外界的、他所認定的“凡俗”的道理，都無法再撼動，他那顆，早已被“真理”所占據的、堅定的、虔誠的……道心！
    “壁畫？！哈！那是舊神靈的、懦弱的哀嚎！是他們，因為無法掌控，這股偉大的力量，而感到的、無能的恐懼！才會用這種，愚蠢的、可笑的方式，來警示，像你一樣，軟弱的後人！”
    “而我！艾薩克！”
    他猛地，用拳頭，狠狠地錘擊著自己的胸口，發出了“嘭”的一聲悶響！
    “天命所歸的……‘使者’！將繼承，他們那未完成的、偉大的遺誌！完成，他們，沒能完成的、至高的偉業！”
    “我將……親手，開啟……新世界的大門！！”
    話音，未落！
    艾薩克整個人的氣勢，陡然一變！
    那股，屬於圖鑒組織“冰柩使者”的、那森然而又刺骨的、充滿了絕對零度般寒意的恐怖殺意，再一次，如同蘇醒的極地風暴，轟然升騰而起！
    但是，他這一次的目標，不再是葉絡。
    他那冰冷的、充滿了無上狂熱與堅定信念的目光，如同兩道，能夠洞穿虛空的死亡射線，穿透了重重的空間阻隔，死死地、狠狠地，釘在了那顆……
    懸浮在祭壇正上方，那顆……依舊在拚盡全力，守護著這個世界的……
    “極寒凝晶”之上！
    在他眼中，這顆，維係著億萬生靈安危的、偉大的“秩序之錨”。
    此刻，已經變成了……
    阻礙那，偉大的“福音”，降臨於世的……
    最後的、也是最礙眼的……
    障礙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