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蘇韻的未竟之路

字數:5013   加入書籤

A+A-


    當“星圖”與“封印陣列”這兩個承載著截然不同時空記憶的概念,在葉絡的腦海之中,以前所未有的、絕對精準的方式完美重疊的那一刻,一扇通往過去的、早已被時間與死亡的塵埃所徹底封鎖的沉重大門,伴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轟然開啟。他的靈魂,在這一瞬間,仿佛掙脫了肉身的束縛,穿越了那層冰冷而又無法逾越的時空阻隔,他看到了……看到了他的母親,蘇韻,在無數個不為人知的、寂靜的日夜裏,在那間堆滿了古籍、圖紙與精密儀器的、略顯雜亂的地下研究室中,獨自一人,伏案研究的那個身影。
    那個身影,在他的記憶深處,本該是溫柔的、帶著淡淡書卷氣息的、因為常年專注於學術而顯得有些模糊的輪廓。但在此時此刻,在這個神聖而又悲壯的遠古封印之前,那個身影變得無比的清晰,無比的堅韌,無比的……高大。她專注的神情,她緊鎖的眉頭,她筆尖在紙上劃過的沙沙聲,她眼中閃爍著的、那種探索未知真理時才會有的、比星辰還要璀璨的光芒,一切的一切,都變得如此的真實,如此的觸手可及。
    葉絡的意識,仿佛脫離了現實世界,進入了一個完全由他的推斷、共情、以及對母親那份深沉思念所共同構築而成的精神空間。在這個純粹由意誌與記憶組成的空間裏,他就像一個最忠實的追隨者,沿著母親在漫長歲月中留下的、那些被血與淚浸染過的、微不可見的蛛絲馬跡,開始一步一步地,艱難地,卻又無比堅定地,去追溯那條……她未能走完的、孤獨而又偉大的……未竟之路。
    他“看”到了。
    他看到,母親最初的研究,或許真的,僅僅隻是源於一名頂尖學者對於未知世界最純粹的好奇心,源於她對那些遊離在主流科學之外的、神秘的超凡現象的探索欲望。她像一個最優秀的考古學家、曆史學家和密碼學家,以一種近乎於狂熱的激情,收集著世界各地流傳的、各種看似荒誕不經的古老傳說,那些早已殘缺不全、字跡模糊的古代石板,以及那些被現代文明社會普遍認為是無稽之談的、充滿了神魔鬼怪的創世神話故事。
    然後,在某一次充滿了偶然與必然的考察之中,她得到了那張神秘的星圖,或者更準確地說,是那張星圖的……某一塊至關重要的碎片。以她那超越了時代的天才智慧,她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無比敏銳地發現,這絕非一張簡單的、古代人用於觀測天象的天文圖。其中所蘊含的那些複雜而又充滿了某種內在規律的神秘符號,竟然與她過去多年研究的、某些來自不同文明、不同地域的古代遺跡中所發現的符文,有著驚人到令人難以置信的相似性與關聯性!
    從那一刻起,她的研究,便如同脫韁的野馬,瞬間掙脫了傳統學術的桎梏,進入了一個全新的、更加宏大、也更加…危險的未知領域。
    葉絡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他的母親,蘇韻,是如何以一種燃燒生命般的姿態,廢寢忘食地、將自己的全部心神都投入到對這些神秘符號的解析工作之中的。他能看到,在那間昏暗的實驗室裏,她利用自己所掌握的所有知識——古代語言學、天體物理學、高維能量學、符文密碼學,甚至可能還借助了當時最頂尖的、擁有龐大算力的超級計算機,進行著日以繼夜的輔助運算和三維模擬。
    她一點一點地,像是解開一團被神明故意纏繞了億萬年的、最複雜的線團一般,將那些看似毫無關聯的符號,從無數的典籍和數據中剝離出來,重新排列,重新組合,試圖還原出它們最初的、最本源的麵貌。這個過程,必然是無比枯燥、無比漫長、且充滿了無數次失敗與挫折的。每一次的推導錯誤,都可能意味著之前數周甚至數月的心血付之東流。
    但她沒有放棄。
    葉絡能“感受”到她心中那股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強大的、堅韌的意誌。
    終於,在某個黎明前的、萬籟俱寂的瞬間,當她將最後一塊代表著關鍵法則的拚圖,輕輕地放到她那龐大的立體模型之上時,整個星圖,在她那雙布滿了血絲、卻又閃爍著無盡光芒的眼眸麵前……“活”了過來!
    那一刻,她所看到的,不再是一堆雜亂無章的、冰冷的、死氣沉沉的符號與線條。而是一個……如同宇宙星雲般緩緩流動的、充滿了無上韻律與至高規則的、活生生的……能量結構模型!
    那一刻,他的母親蘇韻,想必也像此刻的他一樣,被眼前這個完全超越了人類文明理解範疇的、如同神明親手繪製的、充滿了法則之美的造物,深深地……震撼了。
    她瞬間就意識到,自己以凡人之軀,所觸及到的,早已不再是某個普通的、被時間所遺忘的古代文明遺跡。而是……這個世界最核心、最底層、最危險的……終極秘密之一。
    她知道,這幅被她命名為“星塵計劃”的“星圖”,其最終指向的,絕不僅僅是凜冬之地深處的、這座傳說中的冰封神殿。它所揭示的,更是一個……自創世之初便已開始運行、默默地運轉了億萬年歲月、以一種偉大的犧牲精神,維護著整個世界存亡的、巨大的、活著的……“封印裝置”。
    於是,她的研究目標,在此刻,發生了決定性的、根本性的轉變。
    從那一刻起,蘇韻,她不再是一個單純的、出於求知欲而探索未知的“探索者”了。她以一種義無反顧的、飛蛾撲火般的決絕姿態,主動地、將自己的人生,轉變為一個……背負著整個世界命運的、孤獨的……“守護者”。
    葉絡幾乎可以百分之百地確定,他母親後來所進行的一切秘密研究,所冒的每一次生命危險,都是緊緊圍繞著這個足以壓垮任何凡人精神的巨大秘密而展開的。
    在他那由共情所構築的精神世界裏,他清晰地看到了母親所選擇的兩條……平行推進、卻又最終指向同一個終點的研究方向。
    第一個方向,是“利用”。
    是的,是利用。但這並非是圖鑒組織那種充滿了貪婪與邪惡的、破壞性的掠奪。而是一種……充滿了智慧與敬畏的、建設性的、小心翼翼的“借用”。
    她知道,在這個龐大封印的核心區域,必然存在著像“極寒凝晶”這樣,蘊含著這個世界最本源的、純粹的秩序之力的至寶。這種力量,對於所有的超凡者來說,是無法想象的巨大誘惑,是一條通往神之領域的終極捷徑。但她也同樣清楚,這顆晶石是整個封印的心髒,是不可觸碰的禁忌。
    因此,她或許是想要找到一種方法,一種……能夠在絕對不破壞整個封印陣列穩定運行的前提之下,能夠安全地、有限度地、如同從一條奔騰的大河中取一瓢水般,從中“借用”一部分本源力量的科學方法。
    這種方法,或許可以用來創造出更加穩定、更加強大、甚至是沒有負麵作用的良性“靈魂遺蛻”;或許可以用來幫助那些天賦異稟的超凡者,安全地突破瓶頸,提升等階;甚至,可以被用來解決一些現代科技根本無法解決的、關乎人類文明存續的終極難題。如果這個研究方向能夠成功,那將是對整個超凡世界、乃至對整個人類文明的一次……史無前例的巨大飛躍。
    而第二個研究方向,則要比第一個,更加的沉重,更加的……悲壯。
    那就是……“加固”。
    以母親那妖孽般的智慧,當她成功解析出這個龐大封印陣列的存在之後,她必然也會如同一個最頂尖的工程師,冷酷而又理性地推斷出,任何一台再精密的、再偉大的機器,在經曆了億萬年無情歲月的不斷消磨之後,都必然會出現……不可避免的……損耗與……結構性的鬆動。
    她可能,早已通過她自己那些不為人知的、超越時代的計算模型和能量波動觀測,提前預感到了……這個已經守護了世界億萬年的古老封印,其內部的能量正在衰減,其結構正在變得越來越脆弱。她預感到了,那個被鎮壓在無盡深淵之下的、名為“災厄之源”的宇宙病毒,隨時都有可能掙脫那已經鏽跡斑斑的束縛,為這個它所憎恨的世界,帶來一場無可挽回的、最終的、毀滅性的災難。
    所以,她解析這些星圖符號,研究這個封印陣列的運作原理,其更深層、也更迫切的目的,是為了找到它的薄弱環節,找到它的能量輸送管道,從而……尋找到一種,能夠在這個早已失去了神明庇護的時代,用現有的、凡人的技術和力量,去“維護”、去“保養”、甚至是去“加固”這個古老封印的方法!
    葉絡的心,被自己的這個清晰無比的推斷,狠狠地、如同被最鋒利的冰錐刺穿般,刺痛了。
    原來……原來,在他還在為了自己的家庭被毀、為了個人的恩怨情仇而四處奔波、掙紮求存的時候,他的母親,蘇韻,早已經默默地、獨自一人,背負起了如此沉重、如此宏大、如此令人絕望的使命。她一個人,行走在那條不被任何人理解的、充滿了荊棘與孤獨的道路上,默默地,想要為這個即將傾覆的世界,找到一根……能夠延續其生命的、救命的稻草。
    她不是在尋寶,她是在……拯救世界。
    而這條路,這條通往拯救的、充滿了光輝與犧牲的道路,她最終,沒有能夠走完。
    圖鑒組織的出現,如同最惡毒的詛咒,殘忍地打斷了她那即將看到曙光的研究,也無情地奪走了她的生命。他們,或許也僅僅是覬覦著“極寒凝晶”那可以帶來無上力量的表麵價值,又或許……這個念頭,讓葉絡的血液都仿佛要被凍結。
    又或許……他們,從一開始,就是那被鎮壓的“災厄之源”……在人間的……爪牙?他們從一開始的目的,就是要破壞封印?
    這個無法被證實的念頭,讓葉絡感到了一陣發自靈魂深處的不寒而栗。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那些翻湧不休的情緒強行壓下。他抬起頭,目光再次投向眼前那宏偉的冰壁,看著那與母親的星圖完美對應的、正在緩緩運轉的巨大封印陣列,他心中最後的一絲迷茫與困惑,也如同被朝陽驅散的晨霧般,煙消雲散。
    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了。
    他要走下去。
    沿著母親這條未竟的道路,用盡自己的一切,堅定不移地,走下去。
    解析它,理解它,然後……用自己的生命去……守護它。
    從這一刻起,這不再僅僅是為了個人的複仇,為了那早已消逝的過去。更是為了……完成母親那份沉重而又偉大的遺誌,守護這個,她曾深愛著、並最終為之付出了寶貴生命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