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 外神信仰的零星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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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氣中彌漫的、混雜著能量燒灼後的焦臭、血液凝固後的鐵鏽味以及褻瀆之力消散後殘留的淡淡惡臭,依舊濃鬱得尚未散去。劫後餘生的沉重感,如同一塊無形的、濕冷的巨石,死死壓在每一個幸存者的心頭,讓他們連大聲呼吸都覺得費力。
    葉絡靠著一根斷裂的、表麵布滿了焦痕與裂紋的巨大石柱,強迫自己從那股如同深海漩渦般、幾乎要將整個意識徹底吞噬的、極致的疲憊中掙脫出來。他體內的每一根神經都在發出抗議的尖嘯,每一塊肌肉都在因為過載而劇烈地顫抖。但他知道,現在絕不是休息的時候。
    這場慘勝,換來的絕不僅僅是暫時的、可以喘息的安全。它更像一個殘忍的屠夫,在剝開世界那層看似和平的表皮之後,所留下的一具血淋淋的、充滿了無數病變與癌灶的屍體。而這具屍體上所附帶的一切信息,都將是他們未來對抗真正病魔的、無可替代的寶貴情報。
    他沒有放過任何一個細節,任何一處異常。他支撐著酸痛欲裂的身體,如同一個最嚴謹的、不知疲倦的法醫,開始“打掃”這片狼藉得如同末日廢墟的戰場。他的雙眼,在這一刻,比任何高精度的偵測儀器都要敏銳,眼底閃爍著理智與分析的光芒。而沉靜在他靈魂深處的“記錄者之手稿”,那本古舊的筆記本,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無聲地運轉起來,像一台貪婪到極致的超級數據處理器,瘋狂地抓取、分析、歸類著它所能感知到的一切戰鬥殘留信息。
    他的腳步有些踉蹌,但目標明確。他首先走向了那些被徹底擊敗的“永恒秘約”使徒的屍骸——如果那堆扭曲、焦黑、甚至還在冒著黑煙的物質,還能被稱之為屍骸的話。大部分使徒在死亡之後,身體都以一種違背生物學常理的方式,迅速崩解,化為了惡臭的膿血或是隨風飄散的黑灰。但總有一些特殊的遺留物,一些被他們生前視若珍寶、與靈魂深度綁定的核心物品,承載著未曾完全消散的、濃鬱的信息烙印。
    在一具相對完整的、被葉絡的“聖潔冰霜”之力淨化了大部分汙染、最終死於能量耗盡的低階使徒屍體旁,葉絡的腳步停了下來。他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甚至可以說是奇跡般的現象。
    那名使徒的意識,並未像其他人那樣,在死亡的瞬間就徹底消散、或被“外神”的意誌拖入無盡的虛空。而是在那股純粹的光屬性聖潔力量的包裹與淨化之下,如同被一層溫暖的琥珀封存,暫時擺脫了那股盤踞在他靈魂深處、如同附骨之疽的“外神”意誌的瘋狂控製,奇跡般地,恢複了一絲屬於他作為“人”的、脆弱而又寶貴的理智。
    他躺在冰冷的地麵上,身體已經無法動彈,生命之火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熄滅。但他那雙原本充滿了狂熱與嗜血的眼睛,此刻卻睜得大大的,眼神中充滿了無盡的迷茫、極致的恐懼,以及……如同潮水般洶湧而出的、深不見底的悔恨。他就仿佛一個在深海中溺水了數十年的人,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被猛地拉出了水麵,終於得以呼吸到第一口清新的、自由的空氣,卻也因此,看清了自己早已扭曲、腐爛、不成人形的醜陋模樣。
    葉絡沒有浪費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立刻蹲下身,伸出手,指尖輕輕點在那名使徒的眉心,通過最直接的精神鏈接,對這名奄奄一息的、神智短暫清醒的使徒,進行了最後的“審問”。
    “你們是誰?你們的真實目的是什麽?”葉絡的聲音,直接在他的意識中響起,冰冷、平靜,卻又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威嚴。
    在那一絲殘存理智的驅使下,以及對那股曾經支配自己、此刻雖然被壓製卻依舊讓他感到本能戰栗的“外神”意誌的恐懼,那名低階使徒的意識,如同一個破敗的風箱,斷斷續續地、毫無保留地,向葉絡吐露出了一些關於他們組織最基礎、卻也最核心的結構信息。
    “我們……我們是‘永恒秘約’……是……是新世界的引路人……是……是終極真理的……追隨者……”他的思維混亂而破碎,仿佛在同時回憶著被灌輸的教義與自己早已塵封的記憶,“組織……組織遍布世界……如……如同蛛網……以……以‘教區’為單位……每一個‘教區’……都……都劃分了明確的勢力範圍……”
    “每個教區……都由一位尊貴的‘使徒長’……或者……或者地位更高的‘大司祭’所統領……他們……他們掌握著直接與‘神’溝通的權力……”
    “他們……負責傳播我主的福音……在……在城市的陰影裏……在……在人心的縫隙中……舉行……舉行神聖的、偉大的儀式……轉化……轉化那些迷茫的、絕望的、渴望力量的靈魂……成為……成為新的信徒……加入這永恒的、偉大的……事業……”
    這些信息雖然零碎,卻讓葉絡對這個神秘教團的組織形式,有了第一次直觀而深刻的了解。這絕對不是一個鬆散的、由一群瘋子組成的臨時團體。而是一個結構嚴密、等級森嚴、分工明確、並且具有極強病毒式傳教能力的、龐大的全球性邪惡組織。其規模和滲透力,恐怕遠超他之前最大膽的想象。
    問話結束後,那名使徒眼中的那一絲理智之光,如同風中殘燭,終於徹底熄滅。他的靈魂,在葉絡那溫暖的光屬性力量的最後淨化下,沒有被拖入黑暗,而是如同解脫般,化為點點溫柔的光塵,獲得了最終的、也是唯一的安息。
    葉絡站起身,麵色凝重地走向下一個目標。他將目光投向了那把被管理員的規則鎖鏈,從物理與法則雙重層麵徹底撕碎的、屬於使徒首領的那柄漆黑巨鐮的殘骸。
    這把鐮刀的碎片,散落一地,每一片都如同由最深沉的噩夢物質凝結而成。即便已經破碎,上麵依舊纏繞著濃鬱得化不開的、充滿了褻瀆與混亂氣息的能量。葉絡催動“記錄者之手稿”,那支黑色鋼筆的筆尖,懸浮在這些碎片之上,並未直接接觸,而是從中引出了一縷縷肉眼不可見的、黑色的能量印記。
    手稿的紙頁上,自動浮現出了一連串扭曲、混沌、充滿了強烈精神汙染的符號。這些符號根本不屬於人類已知的任何一種語言體係,它們仿佛是活的,在紙頁上不斷地蠕動、變化,僅僅是注視著它們,就足以讓一個心智不堅的人瞬間陷入瘋狂。
    經過“記錄者之手稿”的艱難解析和轉譯,那些扭曲的符號,終於被還原成了幾個能夠被葉絡所理解的、充滿了無邊宇宙恐怖意味的名諱。那是那名使徒首領在戰鬥最激烈、最狂熱時,反複吟誦、呼喚的、他所侍奉的“神”的名字。
    “虛空之主”——這個名字本身,就充滿了吞噬一切光明、物質與希望的、冰冷而絕對的虛無感。僅僅是念出這幾個字,就仿佛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正在被稀釋、被抹去。
    “萬門之門”——這並非一個具體的名字,更像是一個概念的描述。它似乎暗示著某個能夠連通無數維度、無數時空、無數可能性的、不可名狀的終極存在。所有的門,都通向它;它,就是所有門本身。
    “混沌蠕蟲”——而最後一個被解析出的名諱,則充滿了最原始、最野蠻、最汙穢的、不斷增殖與腐爛的意味。它象征著無序的生命、盲目的吞噬、以及永無止境的、毫無意義的繁衍與凋亡。
    一個讓葉絡感到遍體生寒的驚人結論,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的腦海:他們所信仰的“外神”,可能並非一個單一的存在!
    “永恒秘約”,很可能是一個侍奉著多個、甚至無數個不同“外神”的、龐大的、如同邪神萬神殿般的邪教集合體!每一個“外神”,都代表著一種不同的、與這個世界現有規則相悖的扭曲法則,一種不同的宇宙恐怖。而這些不同的教派之間,是合作,是競爭,還是彼此吞噬?這無疑讓未來的對抗,變得更加複雜、更加艱險,也更加……令人絕望。
    最後,葉絡在一處被能量洪流徹底炸毀的角落裏,從一具被燒成焦炭的使徒屍體懷中,找到了一本由某種未知生物的、柔韌的人皮裝訂而成的、殘破不堪的儀式手冊。
    這本手冊在如此劇烈的戰鬥中幸存了下來,本身就說明了它的不凡。手冊的封麵之上,沒有任何文字,隻有一個用鮮血烙印上去的、由無數隻眼睛和觸手糾纏而成的詭異徽記。翻開書頁,上麵用某種扭曲的、仿佛是由無數隻活著的、正在痛苦蠕動的蟲子所構成的文字,詳細記錄了他們進行某種褻瀆儀式的基本流程。
    葉絡強忍著精神上的不適與惡心感,用“記錄者之手稿”艱難地解讀著上麵那些足以逼瘋任何語言學家的內容。
    手稿中提到了,想要成功舉行一場能夠撕裂世界屏障、與“神”建立有效連接的儀式,需要幾個缺一不可的關鍵要素:
    首先,需要“特殊的祭品”——手冊上用極為模糊、卻又充滿了暗示性的筆觸,描繪了不同儀式所需要的祭品特征。它們往往是擁有特殊靈魂本質的人,比如天賦異稟的孩童;或是承載著強烈執念的物品,比如那些頂級或唯一的靈魂遺蛻;又或是與世界規則本身有著某種特殊聯係的事物,比如凜冬之地那樣的“平衡節點”。
    其次,需要“特定的時間節點”——比如蒼穹之上的星辰排列成某種不祥的、被古代占星師稱為“群星歸位”的圖案時;或是世界規則屏障因為某些宇宙規律,而出現周期性、區域性薄弱的時刻。
    以及最重要的,需要吟誦“與世界規則相悖的咒文”——這些咒文的結構和發音方式,完全是在挑戰、甚至是在否定這個世界最基礎的物理和能量法則。它們的每一個音節,都是對世界現有秩序的一種攻擊。其最終目的,就是為了在世界那層由“化塵之神”犧牲自己所構築的保護膜上,打開一個足夠穩定的“蟲洞”,從而與“外麵”那個充滿惡意與混亂的世界,建立起雙向的連接。
    這些零星但又至關重要的情報,在“記錄者之手稿”那無與倫比的整合與分析能力下,如同無數塊散落在黑暗中的、沾著血跡的拚圖,為葉絡緩緩地、一點點地,拚湊出了一幅關於“永恒秘約”的、雖然依舊模糊,但卻無比駭人的整體輪廓。
    他終於深刻地、無可辯駁地意識到了。這次發生在“阿卡夏記錄館”的慘烈戰鬥,絕非一次偶然的、孤立的襲擊事件。
    它僅僅是那座潛藏在人類文明海麵之下的、無比龐大的、名為“外神入侵”的冰山,在經過了無數個紀元的漫長潛伏之後,終於第一次,真正地、完全地,浮出水麵的那一角。
    一個龐大的、以毀滅世界、將一切歸於虛無為己任的邪惡網絡,已經如同最致命的病毒,悄無聲息地,籠罩了整個世界,感染了無數的組織與個人。
    而他,以及莫黎,以及所有還熱愛著這個世界、還相信著光明與希望的人,都早已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卷入了這場關乎文明存續的、最終的棋局。
    他們,都已身在局中,退無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