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回到雲霞峰。
    他看著顏若雪正俯身在花圃中，細心地修剪著一株開得正盛的冰晶玉蘭。
    陽光灑在她專注的側臉上，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美好得如同一幅靜謐的畫卷。
    他站在不遠處，一時竟不知該如何開口。
    這幾年，聚少離多，每一次重逢都伴隨著下一次更久的離別。那份虧欠，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顏若雪似有所感，抬起頭來。
    看到陳默站在那裏，神色間帶著一絲罕見的猶豫。
    她放下手中的花剪，款款走來：“夫君，怎麽了？有心事？”
    陳默搖頭：“沒什麽，隻是看你侍弄花草的樣子，一時看呆了。”
    顏若雪卻並未被他敷衍過去。
    她伸出手，輕輕撫平他微蹙的眉頭，柔聲道：“夫君，你我夫妻一體，還有什麽不能對我說的？是不是…又要離開了？”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洞悉一切的敏銳。
    陳默微微一怔，對上她那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眸子，心中歎息一聲。
    終究是瞞不過她。他不再猶豫，握住她的手，將打算前往中州尋求突破機緣的想法，以及可能耗時很久的打算，和盤托出。
    亭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顏若雪靜靜地聽著，她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遮掩住了所有的情緒，隻是那微微顫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內心的不平靜。
    陳默看著她這副模樣，用力將她擁入懷中，聲音帶著歉疚和保證：“若雪，你若不舍，我便不去！不過是一個瓶頸，我再閉關幾年，總能突破的！我留下來好好陪你…”
    “不。”顏若雪卻猛地抬起頭，打斷了他的話。
    她眼中雖仍有水光，卻已換上了堅定與理解。她抬手，輕輕捂住陳默的唇，搖了搖頭。
    “夫君，你是九天之上的雄鷹，注定要翱翔於更廣闊的蒼穹。冰羽宮太小，雲州太小，隻有中州那樣的風雲際會之地，才是你施展抱負、追尋更高境界的舞台。”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卻異常清晰，“我隻是…我隻是氣惱自己，為何修為如此低微，不能像莫前輩、像宮主那樣，陪你並肩作戰，闖蕩天涯…隻能在這裏，遙遙相望，默默等待…”
    “傻丫頭！”
    陳默心頭劇震，將她擁得更緊，“不許你妄自菲薄！你才多大？金丹中期，已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境界！假以時日，元嬰、化神，對你而言絕非難事！你在我心裏，永遠是最好的！”
    顏若雪在他懷中用力點頭，汲取著他身上的溫暖和力量：“嗯！我會努力修煉！一定會的！夫君，”
    她從他懷中抬起頭，眼神已恢複平靜，“你打算何時動身？”
    感受到她強忍的不舍與全力的支持，陳默心中滿是憐惜：“不急。一個月後吧。這一個月，我哪裏都不去，隻陪著你。”
    顏若雪眼中瞬間迸發出驚喜的光芒，用力回抱住他：“嗯！說好了！”
    接下來的一個月，成了兩人心照不宣的蜜月。
    他們攜手走遍了雲州重建後的秀麗山川，看遍了青州新開辟的繁華城池。在無人打擾的山巔看雲卷雲舒，在靜謐的溪邊聽流水潺潺，在熱鬧的坊市中品嚐各種新奇靈食。
    如同最尋常的道侶，享受著難得的靜謐時光。
    仿佛要將未來可能缺席的漫長時光，都濃縮在這短短的一個月裏。
    他們還特意去了一趟青州，探望了坐鎮在那裏的百裏千柔。青州大地已從戰火中複蘇，在冰羽宮的治理下，顯露出蓬勃的生機。
    這期間陳默也把九霄劍訣也傳給了顏若雪，一並也把天罡劍陣和九把小劍也給了她，讓她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期間陳默又薅了一次九曲靈參的幾根根須，煉製了三枚破嬰丹給顏若雪，並囑咐她留給自己和身邊親近的人用。
    又把之前煉製的很多丹藥也給了她很多，足夠她修煉到了元嬰。
    一個月後，奇霞峰頂。
    一場小小的家宴再次舉行。莫無垢和淩歆也受邀前來。
    氣氛看似依舊歡樂。
    楊梅準備了一桌豐盛的佳肴，南小芸嘰嘰喳喳地說著自己引氣入體的心得，沈心月也出關了，與淩如霜鬥著嘴。
    顏若雪安靜地坐在陳默身邊，臉上帶著溫婉的笑意，不時為他布菜添酒。
    然而，歡笑的背後，卻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離愁別緒。
    每個人都心知肚明這場宴會的意義，卻都默契地不去點破，隻將那份不舍藏在眼底，融入酒中。
    莫無垢看著陳默與顏若雪交握的手，眼中帶著長輩的慈和。
    淩歆則顯得格外沉默，隻是低頭小口抿著酒，偶爾看向陳默的目光，複雜難明。
    夜深，宴終人散。
    雲霞峰的小樓內，紅燭搖曳。顏若雪仿佛要將所有的眷戀與不舍都融入這最後的纏綿，前所未有的主動與熱情。
    陳默亦全力回應，抵死纏綿，仿佛要將彼此的靈魂都烙印進對方的身體深處。
    這一夜，春光無限，情意繾綣，直至東方既白。
    奇霞峰頂，晨霧未散。
    顏若雪緊緊抱著陳默，將臉埋在他胸前，肩膀微微聳動。
    許久，她才抬起頭，眼眶微紅，卻努力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
    她仔細地為陳默整理好衣襟，撫平每一道褶皺，動作輕柔而珍重。
    “夫君，”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異常堅定，“此去中州，山高水遠，前路莫測。答應我，一定要萬事小心，保全自身。我會在冰羽宮，在雲霞峰上，等你回來。無論多久，我都等。”
    陳默深深地看著她，仿佛要將她的容顏刻入靈魂深處。
    他抬手，拭去她眼角將落未落的淚珠，聲音沉穩而有力：“放心。以我如今的修為，自保無虞。你安心修煉，等我回來。”
    兩人目光膠著，無聲的誓言在目光交匯中傳遞。
    千言萬語，盡在不言。
    最終，陳默深吸一口氣，猛地轉身，一步踏出。
    身形化作一道快如閃電的流光，撕裂晨霧，瞬間消失在天際盡頭，隻留下一道久久不散的空氣漣漪。
    顏若雪站在原地，癡癡地望著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動。
    晨風吹動她的裙裾和發絲，背影顯得孤單而堅定。
    與此同時。
    紫霞峰大殿高高的飛簷之上，一身紫衣的淩歆悄然獨立。
    她遙望著那道轉瞬即逝的流光，眼神複雜難辨，有失落，有悵惘，最終化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歎，融入了清晨的微風裏。
    後山竹林精舍前，莫無垢負手而立，渾濁而睿智的目光追隨著那道遠去的流光。
    她的麵容上，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感慨，低聲自語，聲音隨風飄散：
    “蛟龍終入海…中州那片汪洋，怕是要因你…再掀驚濤駭浪了。”
    陳默的離去，悄無聲息。
    冰羽宮對外宣稱，太上長老陳默再次閉關，以求突破。
    唯有最高層的寥寥數人，才知曉這位年輕的傳奇，已如潛龍出淵，奔向那更加波瀾壯闊的天地。
    他留下的威名與無形的震懾，如同定海神針，繼續守護著這片他深愛的土地，和他牽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