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骨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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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哨終章)
石頭僵立在弟弟冰冷的小屍體旁,渾身的血都涼透了。那聲自己吹出來的、非人的厲嘯還在耳蝸深處嗡嗡作響,震得他腦仁生疼。地上那枚青灰色的骨哨,哨口那點烏黑的印記,在油燈昏黃的光線下幽幽地泛著冷光,像一隻活過來的、充滿惡毒嘲弄的眼睛,死死盯著他。
門外,村東頭老槐樹方向傳來的嗚咽聲斷斷續續,卻無比清晰,像冰冷的針,一下下紮進他的鼓膜。
“嗚……呃……嗚……呃……”
那聲音,和小滿臨死前死活吹不響的哨音,一模一樣。不,更準確地說,那哨音,本就是這東西在泥土深處發出的呻吟!
一股寒氣,比三九天的冰棱子還要刺骨,猛地從石頭的尾椎骨竄上頭頂。他不是怕,是悔恨和憤怒燒幹了恐懼,隻剩下一種被徹底愚弄、被拽入深淵的暴怒。他死死盯著地上那枚邪異的骨哨,眼睛赤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是它!就是這個鬼東西,吸幹了小滿的魂!
“我操你祖宗——!”
石頭喉嚨裏爆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所有的悲痛和恐懼瞬間化作毀滅的衝動。他猛地彎腰,不是去撿,而是抬起穿著硬底布鞋的腳,用盡全身力氣,朝著地上那枚青灰色的骨哨狠狠跺了下去!
“哢吧!”
一聲極其清脆、又極其令人牙酸的碎裂聲響起!
那枚由不知名指骨磨成的哨子,在石頭暴怒的腳掌下應聲而碎!慘白的骨片四分五裂,帶著哨口那點頑固的烏黑印記,像被碾碎的蟲屍,迸濺開來,散落在冰冷的泥地上。
就在骨哨碎裂的瞬間,門外遠處老槐樹方向那“嗚……呃……”的嗚咽聲,像是被一把無形的剪刀猛地剪斷,戛然而止!
死寂。
一種比之前更沉重、更粘稠的死寂,瞬間籠罩了屋子,也籠罩了整個村子。連油燈的火苗都凝滯了,不再跳動,仿佛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寂靜凍結。
石頭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腳底板還殘留著踩碎骨頭的觸感,冰冷又堅硬。他看著地上那堆碎裂的白骨渣滓,心裏湧起一股短暫的、扭曲的快意。碎了!這害死小滿的鬼東西,碎了!
可這快意隻維持了短短一瞬。
緊接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源自骨髓深處的冰冷,毫無征兆地席卷了他全身。不是屋外的夜寒,而是一種從自己身體內部彌漫出來的陰冷,像無數條冰冷的蛇,瞬間鑽進了他的血管,纏繞著他的骨頭。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巨大的寒顫,牙齒咯咯作響。
更詭異的是,他的右手,那隻剛剛踩碎了骨哨的右手,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不是皮肉傷,而是骨頭裏麵,仿佛有什麽東西正用尖細的指甲,在指骨的內壁上狠狠地刮撓!
“呃啊!”石頭悶哼一聲,下意識地攥緊了右手。可那刮撓感非但沒有停止,反而隨著他攥拳的動作驟然加劇!像是有幾根無形的鋼針,正順著他的指骨縫隙,狠狠地往深處鑽!
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後背。他猛地攤開手掌,借著昏暗的燈光,驚恐地看向自己的右手——五指完好無損,皮膚上連個紅印都沒有。可那鑽心刺骨的刮撓感,卻清晰得如同實質!仿佛他整隻手的骨頭裏,都寄生進了某種冰冷、細碎、充滿惡意的活物!
“嗬……嗬……”石頭喉嚨裏發出破風箱般的抽氣聲,巨大的恐懼終於壓倒了憤怒,重新攫住了他的心髒。他想起了小滿臨死前死死攥緊的右手,想起了那掌心血肉裏摳出的碎骨片……
難道……難道那哨子裏的東西……鑽到自己骨頭裏來了?!
這個念頭如同毒蛇噬心,讓他魂飛魄散!他想跑,想離開這間充滿了死亡和邪氣的屋子,可雙腿卻像灌滿了冰冷的鉛塊,沉重得抬不起來。那股從骨頭縫裏滲出的寒意,正迅速蔓延,凍結著他的力氣。
就在這時,門外濃稠的夜色裏,毫無征兆地,響起了另一種聲音。
篤……篤……篤……
沉悶,短促,帶著一種濕泥被擠壓的黏膩感。
不是腳步聲。
更像是……一根沉重的、裹滿了濕泥的木棍,一下一下,敲打在堅硬的地麵上。
聲音由遠及近,緩慢而固執,正堅定不移地朝著他家門口的方向移動!
篤……篤……篤……
每一下,都像敲在石頭緊繃的神經上。他猛地抬頭,充血的眼睛死死盯向那扇被他踹開、此刻洞開著如同怪獸巨口的破木門。門外的黑暗濃得化不開,像翻滾的墨汁,什麽也看不見。但那令人心悸的敲打聲,卻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
是那東西!槐樹底下埋著的鬼東西!它來了!哨子碎了,它自己爬出來了!
石頭的心髒狂跳得幾乎要衝破胸膛。他想去關門,身體卻僵在原地動彈不得。他想喊爹娘,喉嚨卻被恐懼死死扼住,隻能發出“嗬嗬”的抽氣聲。
篤…篤…篤…
聲音停在了門外。
近在咫尺!
濃重的黑暗仿佛凝固了,連空氣都停止了流動。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混合著濃烈的土腥味、棺木朽爛的黴味,還有一股……若有若無的、類似鐵鏽般的血腥氣,如同實質的潮水,猛地從門外湧入,瞬間充斥了整個狹小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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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被這股惡臭嗆得一陣眩暈,胃裏翻江倒海。
下一秒,一個影子,緩緩地、一點一點地,從門外濃墨般的黑暗中,挪了進來。
石頭全身的血液瞬間衝上頭頂,又在刹那間凍結成冰!
那不是人!
甚至不能稱之為一個完整的形體。
那更像是一大團勉強粘連在一起的、濕漉漉的、不斷往下滴淌著黑黃色泥漿的……爛泥!泥漿包裹下,隱約可見一些扭曲斷裂的白骨茬子刺破出來,像亂葬崗裏戳出泥土的墓碑。沒有頭顱,或者說,本該是頭顱的位置,隻有一團更加濃稠、不斷蠕動翻滾的汙泥,勉強勾勒出一個凹陷的、類似麵部的輪廓。
它沒有腿,支撐著這團不斷滴落泥漿的汙穢之物的,是一根粗壯、扭曲、同樣裹滿泥漿和苔蘚的……樹根!那樹根深深紮入地麵,每一次移動,都伴隨著“篤”的一聲悶響,正是先前聽到的敲打聲的來源!
那根粗壯的、濕漉漉的樹根支撐著那團不斷滴淌泥漿的汙穢之物,緩慢而堅定地挪進了門檻。一股混合著腐爛植物、朽木和血腥的惡臭如同實質的拳頭,狠狠砸在石頭的臉上,讓他眼前發黑,胃裏翻江倒海。
那團勉強勾勒出麵部輪廓的泥漿頂端,緩緩裂開了一道不規則的縫隙。沒有牙齒,沒有舌頭,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蠕動的漆黑。一股更加濃鬱的、帶著鐵鏽味的腥氣從縫隙裏噴湧而出。
“嗬……”
一聲悠長、空洞、仿佛從萬丈深淵底部刮上來的歎息,帶著濃重的濕土氣息,從那道漆黑的縫隙裏擠了出來。這聲音直接鑽進石頭的腦子,震得他靈魂都在顫抖。
石頭想後退,想尖叫,想抓起任何東西砸過去!可他的身體像是被凍在了原地,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隻有骨頭裏那股冰冷尖銳的刮撓感越來越劇烈,尤其是右手,仿佛裏麵的骨頭正在被無形的銼刀狠狠打磨,痛得他幾乎要暈厥過去。
那團泥漿怪物似乎“嗅”到了什麽。它那由汙泥構成的、沒有五官的“臉”,緩緩地、極其僵硬地轉向了石頭右手的方向。支撐身體的樹根挪動了一下,發出一聲沉悶的“篤”。它朝著石頭,極其緩慢地“蠕動”了一小步。
惡臭撲麵而來。
石頭感到自己骨頭裏的寒意和那刮撓的劇痛瞬間暴漲!仿佛有什麽東西在他骨髓深處瘋狂地呼應著外麵的怪物!他再也無法忍受這種非人的折磨和極致的恐懼,喉嚨裏爆發出瀕死野獸般的嘶吼:“滾開!別過來!”
吼聲在死寂的屋子裏顯得格外淒厲。他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彎腰,不顧右手那撕心裂肺的劇痛,一把抄起地上那個墊桌腳用的、足有小孩腦袋大小的粗糙石鎖!這石鎖死沉,平日裏他扛著都費勁,此刻在極度的恐懼和暴怒下,竟被他單手掄了起來!
“我砸死你個鬼東西——!”
石頭雙目赤紅,額頭上青筋暴跳,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沉重的石鎖朝著那團挪到屋子中央的、不斷滴淌泥漿的怪物,狠狠砸了過去!
呼!
石鎖帶著沉悶的破空聲,精準地砸中了那團蠕動的泥漿中心!
“噗嗤!”
一聲極其怪異的悶響!
沒有想象中骨骼碎裂的聲音,也沒有砸中實物的沉重感。那感覺,就像是一塊大石頭砸進了一灘深不見底的、粘稠無比的爛泥潭!
石鎖深深地陷了進去,瞬間被那蠕動的、散發著惡臭的泥漿包裹、吞噬!隻在泥漿表麵留下一個迅速合攏的凹陷,以及一圈被擠壓出來的、黑黃色的泥漿漣漪。
那怪物隻是微微晃動了一下,支撐它的粗大樹根穩穩地紮在地麵上,紋絲不動。它“臉”上那道漆黑的縫隙無聲地咧開了一些,仿佛在嘲弄石頭的徒勞。
一股冰冷的絕望瞬間淹沒了石頭。他最後的反抗,像投入深淵的石子,連一絲漣漪都沒能真正激起。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那吞噬了石鎖的泥漿怪物,身體內部猛地傳來一陣劇烈的、沉悶的攪動!仿佛有什麽沉重的東西在裏麵瘋狂地翻滾、衝撞!泥漿構成的表麵劇烈地起伏、變形,凸起一個個尖銳的棱角,又瞬間塌陷下去!
“咕嚕…咕嚕嚕…”
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沼澤冒泡的聲音從怪物體內傳出。緊接著,那怪物支撐身體的粗大樹根,劇烈地顫抖起來!包裹著樹根的泥漿和苔蘚簌簌剝落,露出了底下虯結扭曲、如同巨蟒般的木質紋理。那樹根像是突然擁有了生命,又像是被某種巨大的痛苦折磨著,瘋狂地扭曲、抽打地麵!
篤!篤篤篤!篤篤!
沉悶的敲打聲變得密集而狂亂,不再是移動,而是痛苦的掙紮!整個泥屋的地麵都在隨之震顫,牆角的灰塵簌簌落下。
怪物那泥漿構成的身體扭曲得更厲害了,那道漆黑的縫隙裏發出一連串意義不明的、尖銳又嘶啞的“咯咯”聲,充滿了混亂和痛苦。
石頭驚呆了,看著眼前這怪物突然失控般的異狀。難道……難道是那石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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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對!
他的目光猛地釘在怪物那瘋狂扭動的巨大樹根上!那虯結的木質紋理,那深紮入土、仿佛連接著大地的姿態……村東頭!老槐樹!
一個冰冷刺骨的念頭如同閃電劈進他的腦海——這怪物,根本就是老槐樹那龐大根係的一部分!是那口黑棺材裏埋著的東西,借著槐樹的根,爬了出來!它和槐樹,是一體的!
它怕的不是石鎖!是槐樹的根在劇痛!
石頭猛地想起自己踩碎骨哨時,老槐樹方向那戛然而止的嗚咽!哨子是它的一部分,哨子碎了,它的一部分被毀了!而自己剛才那拚盡全力砸過去的石鎖,不偏不倚,正好砸進了它由泥漿和怨念構成的核心,那沉重的撞擊和其中蘊含的、石頭暴怒絕望的意誌,順著這怪物與槐樹根係的神秘連接,狠狠地傳遞了過去!
它在承受雙重的反噬!
機會!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石頭不知道這混亂能持續多久,他隻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他必須離開這裏!離開這口“活棺材”!
他強忍著骨頭裏那鑽心的劇痛和刺骨的寒冷,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猛地朝著那扇敞開的破門衝去!他要衝進外麵的黑暗裏,離這鬼東西越遠越好!
就在他即將擦著那團瘋狂扭動、不斷滴落泥漿的怪物身體衝過門口的瞬間——
“嗚——!”
一聲比之前更加淒厲、更加絕望、仿佛無數冤魂同時尖嘯的嗚咽,猛地從那怪物漆黑的“嘴”裏爆發出來!這聲音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瘋狂!
與此同時,石頭右手骨頭裏那股尖銳的刮撓感,驟然變成了瘋狂的、撕裂般的劇痛!仿佛他整隻右手的骨骼,正在被無數細小的、冰冷的利齒從內部啃噬、撕扯!
“啊——!”石頭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衝勢驟停,整個人因為右手的劇痛和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前撲倒!
就在他撲倒的刹那,那怪物瘋狂扭動的身體,尤其是那根粗大的、如同痛苦巨蟒般狂舞的樹根,猛地朝他抽打過來!速度並不快,卻帶著一種山崩般的沉重!
石頭眼睜睜看著那裹挾著濕泥和腐朽氣息的巨大陰影當頭壓下,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噗!”
一聲沉悶的撞擊。
預想中的粉身碎骨並未到來。那根巨大的樹根並未直接砸在他身上,而是帶著萬鈞之力,狠狠地抽打在他身體左側不到半尺的地麵上!
“轟隆!”
泥土地麵被硬生生抽開一道深深的溝壑!破碎的土塊和泥漿四散飛濺!
巨大的衝擊力震得石頭五髒六腑都移了位,耳朵裏嗡嗡作響。他被震得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才勉強停下,灰頭土臉,渾身劇痛。
他驚魂未定地抬頭,隻見那根巨大的樹根深深地嵌在被他砸開的泥地裏,暫時被卡住了,正瘋狂地扭動掙紮,試圖拔出來。而那團泥漿怪物,也因為這全力一擊的落空和樹根被卡,陷入了更劇烈的混亂和嘶鳴。
怪物離他很近,近得幾乎能聞到那泥漿裏散發出的、更加濃鬱的屍骸腐臭。
石頭的心髒幾乎要跳出嗓子眼。他連滾爬爬地想要站起來繼續跑,可全身的骨頭都像是散了架,尤其是右手,那內部的啃噬感非但沒有減輕,反而因為剛才的震動而變得更加狂暴,痛得他眼前發黑,幾乎窒息。
完了……跑不掉了……
就在這絕望的念頭升起的瞬間,石頭眼角的餘光,猛地瞥見了門口牆角陰影裏的一樣東西!
是老於頭!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那扇破門的陰影裏。依舊是那副幹癟如骷髏的模樣,裹著一件破爛的舊棉襖,像一截被遺忘在角落的枯木。渾濁發黃的眼珠子,此刻卻異常地亮,死死地盯著屋裏那團瘋狂扭動的泥漿怪物,以及怪物身下那根被卡住的巨大樹根。
老於頭那如同樹皮般幹裂的嘴唇,極其輕微地翕動了一下。
沒有聲音發出。
但就在他嘴唇翕動的刹那,那根深深紮在怪物身下、正瘋狂扭動試圖掙脫的粗大樹根,其虯結的木質紋理上,突然毫無征兆地浮現出幾道極其細微、卻異常清晰的裂痕!
哢嚓…哢嚓…
微不可聞的碎裂聲,在怪物痛苦的嘶鳴和樹根掙紮的巨響中,顯得那麽微不足道。
可那怪物由泥漿構成的“身體”,卻猛地一僵!連帶著那瘋狂的嘶鳴也卡在了喉嚨裏,變成一種驚恐的“咯咯”聲。它似乎感覺到了某種源自根基的、致命的威脅!
老於頭渾濁的眼珠轉向了撲倒在地、滿臉血汙泥漿、眼中隻剩下絕望的石頭。那眼神極其複雜,有漠然,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但更多的,是一種近乎冷酷的了然。他枯瘦如同鳥爪的手,極其緩慢地抬了起來,指向村東頭老槐樹的方向。
他的嘴唇再次翕動,這一次,石頭在怪物混亂的嘶鳴和樹根掙紮的轟響中,捕捉到了一絲微弱得如同歎息的氣音:
“…根…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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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老於頭的身影如同被風吹散的青煙,悄無聲息地融入了門外的黑暗裏,消失不見。
根…斷?
斷根?!
這兩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石頭混沌的意識上!一個近乎瘋狂的念頭瞬間點燃了他眼中最後的光芒!
這鬼東西和老槐樹是一體的!毀了它的根,或許……或許就能毀了它!
石頭猛地扭頭,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那根卡在泥地裏、正在瘋狂扭動掙紮的粗大樹根!樹根表麵虯結的紋理上,那幾道剛剛浮現的細微裂痕,在劇烈的掙紮下,似乎正在極其緩慢地擴大!
就是那裏!
求生的欲望壓倒了所有的劇痛和恐懼!石頭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如同受傷的野獸!他不再試圖逃跑,而是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手腳並用地朝著那根被卡住的樹根撲了過去!他的目標,正是那幾道細微的裂痕!
右手骨頭裏那瘋狂的啃噬劇痛此刻仿佛化作了燃料,燒得他隻剩下一個念頭:毀了它!
他撲到樹根旁,不顧那樹根表麵濕滑粘膩的泥漿和苔蘚,也不顧那巨力掙紮帶來的劇烈震動。他伸出左手,死死摳住樹根上一塊凸起的、相對堅硬的木瘤,固定住自己搖晃的身體。然後,他高高揚起了那隻如同被萬蟻啃噬、劇痛鑽心的右手!
那已經不是一隻完整的手。劇烈的痛苦和內部無形的破壞,讓他的手指痙攣扭曲,指甲縫裏滲出了暗紅的血絲,皮膚下的骨頭似乎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但此刻,這隻手成了他唯一的武器!
石頭眼中燃燒著瘋狂的火焰,喉嚨裏發出野獸般的低吼,將全身的力量,連同那骨頭裏燃燒的劇痛,全部灌注到這隻殘破的右手上,握緊成拳!然後,用盡畢生的力氣,朝著樹根上那幾道細微裂痕交匯的、最脆弱的一點,狠狠砸了下去!
“給我——斷啊——!!!”
砰!!!
一聲沉悶到極致的巨響!
那不是拳頭砸在木頭上的聲音,更像是兩塊沉重的巨石在深淵底部猛烈相撞!一股肉眼可見的衝擊波以拳頭落點為中心猛地擴散開來,震得整個泥屋簌簌發抖!
“哢嚓嚓——!!!”
緊跟著,一聲清晰無比、令人頭皮炸裂的恐怖斷裂聲驟然響起!
那根粗壯如巨蟒的樹根,在石頭這蘊含了所有絕望、憤怒、痛苦和生命力的最後一擊下,在它最脆弱、最要害的節點上,硬生生被砸斷了!
斷裂處並非整齊的切口,而是呈現出一種恐怖的、如同朽木被巨力撕裂般的參差破碎!斷裂的瞬間,一股粘稠的、散發著濃鬱土腥和腐朽氣息的暗紅色液體,如同噴泉般猛地從斷口處激射而出,劈頭蓋臉地澆了石頭一身!
“嗷嗚——!!!!”
那團由泥漿和白骨構成的怪物,在樹根斷裂的瞬間,發出了一聲無法形容的、混合了極致痛苦和徹底毀滅的淒厲尖嚎!那聲音尖銳得仿佛能撕裂空間!它整個“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撐的爛泥,猛地向內塌陷、潰散!包裹在泥漿裏的那些斷裂的白骨茬子劈裏啪啦地爆裂開來,化作慘白的粉末!
支撐它的樹根斷口處,噴湧的暗紅液體並未停止,反而像是有生命般瘋狂扭動、回縮,帶著一種不甘的怨毒,順著斷口處殘留的木質纖維,如同無數條細小的血蛇,朝著老槐樹本體的方向,瘋狂地倒流回去!
同時,一股冰冷刺骨、充滿了無盡怨毒和不甘的意念,如同無形的洪流,順著那斷裂的連接,狠狠地倒灌進了石頭砸斷樹根的右手!
“呃啊——!”石頭發出一聲淒厲到變調的慘叫,如同被萬鈞高壓擊中!他感覺自己的右手,從指尖到肩膀,每一寸骨頭、每一條神經,都在瞬間被這股冰冷的怨毒洪流徹底凍結、撕裂!那股力量蠻橫地衝進他的身體,直搗心髒!
噗通!
石頭眼前一黑,身體如同斷了線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後栽倒,重重地摔在冰冷粘膩的泥地上,失去了所有意識。
在他徹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他渙散的瞳孔裏,最後映出的畫麵是:那團泥漿和白骨構成的怪物,如同陽光下迅速融化的雪人,徹底潰散成一灘散發著濃烈惡臭的黑黃色泥水,緩緩滲入地麵。而遠處,村東頭那棵巨大的老槐樹方向,似乎傳來了一聲沉悶悠長、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痛苦呻吟,伴隨著一陣令人心悸的、如同巨木傾倒般的吱嘎斷裂聲……
黑暗徹底吞噬了一切。
……
石頭的意識像是沉在冰冷渾濁的河底。四周是粘稠的、無聲的死寂。骨頭縫裏的劇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寒冷和麻木。他感覺自己像一截被丟棄的朽木,在無邊的黑暗裏漂浮。
不知過了多久,一絲微弱的光感刺破了黑暗。眼皮沉重得像壓著千斤巨石,他費盡力氣,才勉強掀開一條縫隙。
模糊的視野裏,是自家低矮發黑的屋頂房梁。油燈已經熄了,隻有窗外透進來慘淡的晨光,在屋子裏投下朦朧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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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活著?
這個念頭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茫然。他想動,卻發現身體沉重得不聽使喚,尤其是右半邊身子,從肩膀到指尖,都像是凍僵了,冰冷、麻木,完全失去了知覺。
他艱難地轉動眼珠,看向自己的右手。
那隻手無力地攤在身側的泥地上。皮膚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灰色,像是蒙上了一層薄薄的、冰冷的霜。五指僵硬地蜷曲著,保持著一種古怪的、類似抓握的姿勢。最讓他心頭一寒的是,那青灰色的皮膚下,隱隱約約,似乎能看到一些極其細微的、深色的脈絡在緩慢地……蠕動?像是幹涸河床下即將斷流的細流。
一股濃烈的土腥味混雜著朽木的氣息,正絲絲縷縷地從這隻僵冷的手上散發出來,鑽進他的鼻孔。
不是幻覺。那味道真實得令人作嘔。
“呃……”他想開口,喉嚨裏卻隻發出嘶啞的、如同破舊風箱般的聲音。
“石頭!石頭!你醒了!老天爺啊!”他娘帶著哭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一張憔悴枯槁的臉龐擠進了他模糊的視野,紅腫的眼睛裏滿是血絲和驚恐,“你可嚇死娘了!你…你都昏死三天了!”
三天?
石頭腦子一片混沌。他最後的記憶,是砸斷那樹根時噴湧的暗紅液體,是那怪物潰散的尖嚎,是倒灌進右手的冰冷怨毒……
“小滿…小滿呢?”他艱難地擠出幾個字,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
他娘的臉色瞬間灰敗下去,嘴唇哆嗦著,眼淚撲簌簌地掉下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旁邊的爹重重地歎了口氣,背過身去,肩膀微微聳動。
石頭閉上了眼。心底最後一絲僥幸也熄滅了。冰冷的絕望如同潮水,再次淹沒了他。
“那…那槐樹…”他喉嚨滾動著,發出嗬嗬的聲響。
“塌了!”他爹猛地轉過身,臉上帶著一種混雜著恐懼和後怕的神情,“前天夜裏!好端端的,一點風都沒有,村東頭那棵老槐樹,靠西邊那根最大的樹杈子,哢嚓一聲就斷了!砸塌了孫寡婦家的半邊豬圈!斷口…斷口那地方…”他爹的聲音抖得厲害,“黑黢黢的,爛得跟朽了幾百年似的!還…還滲著些暗紅色的水…邪性!太邪性了!”
果然。石頭的心沉到了穀底。那鬼東西,那怨念,順著斷根回去了。它傷了根基,甚至可能死了。但他呢?
他娘這時才注意到石頭那隻僵冷的、散發著土腥味的右手,嚇得倒抽一口冷氣:“石頭!你的手!你的手咋了?!怎麽這麽冰?!這顏色…”她想去碰,指尖剛觸到那青灰色的皮膚,又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了回來,臉上血色盡褪,“這…這味道…”
石頭疲憊地閉上眼,連搖頭的力氣都沒有。他能感覺到,那股倒灌進他身體的冰冷怨毒,並未消失。它蟄伏在他麻木的右半邊身體裏,像冬眠的毒蛇,正一點點地侵蝕著他殘存的生命力。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帶著泥土的腥氣。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如同被濕泥包裹。
他成了什麽?一個活著的容器?一個被那鬼東西殘存怨念寄生的軀殼?
屋子裏彌漫著死寂和恐懼。爹娘守在他旁邊,手足無措,眼神裏充滿了驚惶和絕望。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輕微、卻又異常清晰的腳步聲,停在了他家那扇被踹壞、隻用草簾子勉強遮擋的破門外。
草簾子被一隻枯瘦如同鳥爪的手掀開了一角。
村尾瘸子老於頭那張幹癟得隻剩皮包骨的臉,出現在門口昏暗的光線裏。他渾濁發黃的眼珠子,像兩顆蒙塵的玻璃球,直勾勾地穿過爹娘,落在了土炕上形如槁木的石頭身上。
尤其是石頭那隻僵冷青灰、散發著不祥氣息的右手。
老於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幹裂的嘴唇緊緊抿著。他站在門口陰影裏,沒有進來,隻是那麽靜靜地看著。看了很久。
就在石頭被他看得心底發毛,他爹娘也緊張得大氣不敢出的時候,老於頭那如同樹皮般幹裂的嘴角,極其緩慢地、極其詭異地向上扯動了一下。
那不是笑。
更像是一種了然的、冰冷的……嘲弄。
然後,他喉嚨裏發出一聲極其輕微、如同砂紙摩擦的“嗬”聲,像是歎息,又像是某種古老的、無法理解的咒語的回響。
他沒有再看任何人,放下草簾子,拖著那條瘸腿,一深一淺,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門外的晨光裏。
屋子裏重新陷入死寂。
隻有石頭那隻僵冷的右手,在昏暗的光線下,皮膚下那些細微的、深色的脈絡,似乎極其緩慢地……蠕動了一下。像沉睡的根係,在黑暗的泥土裏,悄然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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