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知睿剛踏進邵家的書房，便瞧見對麵的紅木高束腰冰淩紋半圓桌，上麵擱著一個青釉五彩鏤空梅花瓶。
    但是，瓶裏是空的。
    那半圓桌後麵的那牆上懸掛著一幅人物畫，圖中有個老人騎著青牛，雲淡風輕，款款而來。
    再往左一瞧，北麵有黃花梨無束腰攢牙子方桌，設著筆硯。
    後麵擺著三個大書架，緊靠著牆麵。
    那書架子上麵，滿滿當當的都是書冊，還有字畫。
    皆因邵耘豪的父親，祖父，以及曾祖父都是讀書人。
    所以，這些書曆經四代人的收集，方有這般可惜的規模。
    馬知睿歎道：“邵先生，您的書好像又多了呢！”
    邵耘豪道：“最近，我將我祖父的藏書翻出來，曬太陽，然後就擱到書架上麵，瞧著像是多了不少呢！實則不然，還是一樣呢！”
    馬知睿道：“令祖父的藏書還在，真好啊！”
    邵耘豪道：“嗯。我祖父生前愛收集字畫啊！”
    馬知睿深知邵家的家境，往上數三輩，都是教書為生，奇道：“可大師的字畫價值千金啊！”
    邵耘豪道：“是啊！可我祖父愛字畫，偏偏沒那個錢，他老人家就想了個法子。”
    馬知睿問道：“什麽法子啊？”
    邵耘豪道：“很簡單啊！既然真跡難求，那就退而求其次吧！他老人家就時常到書齋逛逛，順便看看有沒有合他意的畫冊啊！”
    馬知睿道：“可那些畫冊隻是臨摹的本子，徒有其形而已。根本就是缺了那個神韻啊！”
    邵耘豪道：“因為是退而求其次啊！有，總好過無啊！再說了，真跡是唯一的，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馬知睿點頭道：“也對！”
    邵耘豪道：“但是，我祖父素來目光如炬，畫工粗糙的畫冊難以入他老人家的法眼啊！”
    馬知睿道：“邵先生，我想看看啊！”
    邵耘豪道：“好！”
    馬知睿道：“可我剛才說了，我要幫您整理字畫呢！”
    邵耘豪道：“你與我一同鑒賞字畫，就算是幫我的忙啊！”
    馬知睿道：“可我覺得，我好像是說了承諾，但沒做什麽實事啊！”
    邵耘豪道：“陪我鑒賞字畫，就是做了實事啊！”
    馬知睿道：“鑒賞字畫是樂意呢！”
    邵耘豪道：“是啊！鑒賞字畫是雅事，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啊！然而，知己難尋啊！我觀賞這些字畫時，也想尋個人來討論一二啊！”
    馬知睿道：“邵先生，您是高手，高處不勝寒啊！”
    邵耘豪笑道：“我算是什麽高手啊？不過是愛字畫的老頭子啊！”說著，便走到書架前麵，小心搬出幾個畫軸。
    馬知睿道：“這是令祖父買的字畫麽？”
    邵耘豪道：“不，這是他老人家自己畫，嗯，應該是臨摹。”說著，便將一幅畫擱在長桌上麵，徐徐展開。
    畫的是梨花。
    那枝頭有五簇梨花，潔白的花瓣，青綠的葉子，一隻白頭黑背的大鳥停歇在中央，筆法細膩，恍若眼前。
    馬知睿仔細端詳一番，歎道：“邵先生，如果你不說這是臨摹，我以為是名家之作呢！”
    邵耘豪道：“我祖父擅長丹青啊！”
    馬知睿道：“這就奇了啊！我不曾聽過本地有位邵姓的大畫家啊！”
    邵耘豪道：“其實，主要是因為我祖父喜歡看畫多於作畫啊！”
    馬知睿道：“如果當初，令祖父願意在繪畫方麵大展身手，肯定會名利雙收啊！”
    邵耘豪道：“我祖父說過，繪畫，最要緊的是心境平和。若是隻顧著謀取名利，隻怕心裏混沌，下筆無神啊！”
    馬知睿道：“隻要是名副其實，何須怕什麽非議呢？令祖父有繪畫之才啊！憑著自己的才華，換來名利，那是名正言順的事兒啊！”
    邵耘豪道：“你說得對！可我祖父就是這般固執啊！再說了，他老人家說了，他學畫全是臨摹加上揣測，若是掛在外麵出售，隻怕會惹那些專職畫師笑話呢！”
    馬知睿道：“不，我覺得，無師自通就是有天賦啊！凡是有天賦的人，筆法渾然天成，可比那些苦學出道的畫師有靈氣多了啊！”
    邵耘豪道：“嗯，這靈氣素來是可遇不可求啊！”
    馬知睿道：“令祖父嚐試賣過一幅畫麽？不然的話，他怎麽擔心惹人笑話呢？”
    邵耘豪道：“據我所知，我祖父未曾賣過一幅畫。想當年，我父親曾經想過將我祖父偷偷拿到外麵出售呢！”
    馬知睿道：“獲得一個高價，是麽？”
    邵耘豪道：“不，薑還是辣的，我父親那些伎倆逃不過我祖父的法眼啊！然後，我祖父嚴令禁止我父親這類行徑。”
    馬知睿道：“如此說來，令祖父打算一輩子隱藏才學咯！”
    邵耘豪道：“嗯。他老人家就是這個古怪性子。”
    馬知睿瞅了他一眼，又瞅著那幅梨花圖，道：“令祖父喜歡梨花麽？”
    邵耘豪道：“他老人家喜歡吃雪梨呢！”
    馬知睿愣了，道：“這是梨花……”
    邵耘豪道：“所以，我想他老人家應該也喜歡梨花吧！”
    馬知睿點了點頭，道：“因為梨花有個美好的寓意啊！”
    邵耘豪道：“嗯。梨花在春末夏初時節盛開，那梨花是雪白的，就像北方的冰雪，既純潔，又雅致！古時，文人墨客多次吟詩作對，就是頌揚梨花的潔白無瑕。至於丹青，曆代名家對梨花也是諸多描繪啊！”
    馬知睿道：“其實，梨花很好看啊！我記得有句古詩，就是‘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多好……”
    邵耘豪道：“那句古詩說的是雪花啊！不過，用梨花來比喻那鵝毛大雪，確實是很恰當啊！”
    馬知睿道：“邵先生，我覺得，梨花與雪花可以互為比喻呢！隻是雪花冰冷，梨花卻是帶著濃鬱的香啊！”
    邵耘豪道：“嗯。說到底，還是梨花更勝一籌啊！那一簇簇梨花在枝頭，嫵媚柔和，不僅值得觀賞，其寓意也不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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