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宸回到宿舍時，天已經完全黑了。窗外的風有些大，吹得窗簾輕輕晃動，像是某種無聲的催促。她坐在床邊，把書包放在膝蓋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拉鏈。手機屏幕還亮著，社交平台上那條帖子的熱度絲毫未減，評論還在不斷刷新，每一條都像一根細小的針，紮在她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
    林萱正在洗漱，聽到門響，探出頭來看了她一眼，沒說話，隻是默默地關上了浴室的門。
    水聲響起，江宸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這雙手白皙修長，指甲修剪得整齊幹淨，塗了一層淡粉色的甲油。她還記得自己曾經的手掌是什麽樣子，寬厚、粗糙，指節分明。那時她會打球、會搬東西、會和朋友打鬧，從不覺得自己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可現在，她連照鏡子都要猶豫很久。
    “你吃飯了嗎？”林萱擦著頭發走出來，聲音輕柔。
    江宸搖頭，“不太餓。”
    林萱看了她一眼，沒再勸，而是坐到她對麵的床上，隨手拿起一本書翻了幾頁，又合上。
    “你知道嗎，”她忽然開口，“其實我一直覺得你有點奇怪。”
    江宸怔住，抬頭看她。
    “不是那種惡意的奇怪。”林萱笑了笑，“就是……你總是很小心，好像在隱藏什麽。比如你不愛照相，也不願意去更衣室換衣服，甚至連洗澡都要等到別人都睡了才進去。”
    她頓了頓，語氣緩了下來：“我本來以為你是性格內向，但後來發生的事讓我開始懷疑，是不是還有別的原因。”
    江宸沉默了很久，喉嚨裏像是哽著什麽東西，想說，又怕說了之後一切都會改變。
    林萱沒有逼她，隻是靜靜地看著她，眼神溫和而堅定。
    “你要是不想說，我也不會問。”她說，“但我希望你知道，不管發生了什麽，我不是那種會在背後說人壞話的人。”
    江宸張了張嘴，聲音幹澀：“如果我說了，你會……討厭我嗎？”
    “不會。”林萱毫不猶豫地說，“除非你說你殺了人。”
    江宸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不是那種事。”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緩緩開口：“我……以前不是女生。”
    林萱愣了一下，隨即皺起眉頭：“什麽意思？”
    “我是說……”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我原本是個男生。是在一場意外之後，我才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房間裏一時安靜得可怕，隻有窗外風吹樹葉的聲音。
    林萱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她，目光複雜。
    江宸低下頭，不敢看她的眼睛：“我知道這聽起來很荒謬，我自己到現在都沒能完全接受。但這就是事實。我沒有騙你，也沒有想隱瞞什麽，隻是……我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這一切。”
    她停頓了一下，聲音幾乎要聽不見：“我害怕被人知道，害怕別人用異樣的眼光看我，也害怕自己再也找不到歸屬感。”
    空氣仿佛凝固了片刻。
    然後，她聽見林萱輕輕地歎了口氣。
    “所以你一直都在害怕。”她說，“害怕別人發現你的秘密，也害怕自己無法被接受。”
    江宸點點頭，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但她努力忍住不讓它流下來。
    “可是你知道嗎？”林萱忽然笑了，“你其實比你自己想象的堅強得多。”
    江宸抬起頭。
    “你以為所有人都會排斥你，但實際上，真正了解你的人，早就已經把你當成朋友了。包括我，也包括沈悅。”
    提到沈悅的名字，江宸心頭一顫。
    “沈悅……她不知道吧？”
    林萱搖頭：“當然不知道。但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她會對你那麽執著？為什麽會一次次地追著你跑，甚至不惜和家裏鬧翻？”
    江宸怔住。
    “因為她缺愛。”林萱說，“她從小就在一個極度壓抑的家庭裏長大。她父親對她要求極高，母親早逝，身邊幾乎沒有真正關心她的人。她習慣了用強勢來保護自己，也習慣了用極端的方式去表達感情。”
    她頓了頓，認真地看著江宸：“她對你的喜歡，不是心血來潮，也不是一時衝動。她是真的把你當成了可以依靠的人。”
    江宸聽著這些話，心裏某處像是被輕輕碰了一下。
    她一直以來都覺得沈悅太瘋狂、太強勢、太讓人難以承受。可現在想想，那些近乎偏執的行為背後，或許藏著的是一個渴望被理解、被接納的靈魂。
    “她其實很孤獨。”林萱輕聲說，“就像你一樣。”
    江宸沒有說話，隻是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所以，別再把自己關起來了。”林萱伸手握住她的手，“你可以選擇相信別人，也可以選擇讓別人走進你的世界。尤其是沈悅，她值得你去了解，也值得你去回應。”
    江宸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滴在手背上，溫熱而沉重。
    她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為另一個人掉眼淚。
    不是因為委屈，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終於有人懂她了。
    夜色漸深，宿舍樓外的路燈已經全部亮起，昏黃的光透過窗簾灑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林萱靠在床上，翻開了手機，屏幕上是剛剛那條關於江宸的帖子。
    “你要刪掉它嗎？”江宸問。
    林萱搖頭：“不用。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他們說什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怎麽想。”
    江宸點了點頭，心裏第一次有了一絲輕鬆的感覺。
    “謝謝你，林萱。”她低聲說。
    “謝什麽？”林萱笑著拍拍她的肩膀，“咱們是室友，也是朋友啊。”
    江宸嘴角微微揚起，雖然笑容依舊帶著疲憊，卻比之前多了幾分真實。
    外麵的風還在吹，她卻沒有再覺得冷。
    她知道，接下來的路依然不好走，但至少，她不再是一個人。
    她開始思考，也許，她真的可以試著去回應沈悅的感情。
    也許，她們之間的故事，還沒有結束。
    就在這時，手機震動了一下。
    江宸低頭看了一眼，是一條新消息。
    發件人：未知號碼。
    內容隻有一句話：
    “你以為這隻是個開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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