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字“妙心”初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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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堅醫者之心,行懸壺濟世之職。
    初家世代行醫,以兼救天下人為己任,家中正廳懸掛一字幅,正是年皇帝親手所寫的“妙手回春”。
    初家人格守規矩,墨守了幾代人,卻不料出了一位大逆不道的孩子。
    作為這一輩的長孫,初莞是懷著家中爺爺奶奶,祖父祖母、親爹親娘、叔叔嬸嬸、伯父伯母……一大堆掰著手指頭都數不過來的親戚的期望中出生的。
    在這樣一個醫藥世家出生,那就注定了初莞是要跟著行醫的。據說當夜年抓周時他伸手就抓了藥包,讓那初老爺子都感動得意落淚,抖著手說這孩子未來必定大有所作為。
    然後扭頭就給他取了表字:妙心。
    難聽。
    分明是個姑娘家的名字。
    於是初莞上了學堂後,不論是不是家中人,都堅決不允許他們喊他表字,誰喊他就跟誰急眼,一急眼就君子動口也動手,惡語相對拳腳相加,不論輸贏,麵子與尊嚴最重要。
    但是行醫者哪有致使他人傷殘的?
    初莞打人打得爽了,爹娘那頭又說不過去了。
    罰跪正廳中,他娘指著掛著的那幅字畫,問那是什麽。
    初莞閉著眼睛回答:“辣手摧花。”
    他娘:“……”
    他爹:“……哎!哎哎哎孩子他娘!打得啊打不得啊!”
    他爹一個飛身上前攔腰把他娘抱住,他娘嘴裏還在罵:“屁的辣手摧花!那叫妙手回春!讓你不去學堂上課去了也是在那睡覺!你——”
    “打不得啊!”
    初莞打了個哈欠. 剛跟人打完架他現在鼻青臉腫的,看著瘋狂的娘和苦臉的爹,懶懶散散地說:“你看,你現在就想辣手摧花。”
    他娘:“初妙心!”
    初莞:“……”
    初莞扭頭就跑了,還不忘扭回頭大吼一聲:
    “你才妙心!”
    初莞其實不愛醫藥,他是後來才知道他抓周之所以會抓到藥包,是因為——抓周的那一堆東西裏,沒有除藥包以外的東西。
    真狡詐。
    在他七歲那年,王爺那嫡子出生了。
    初家醫術遠近聞名,初莞他娘就被花重金請去當接生婆。他本來都不想去,但他娘踢了一腳他的屁股,說他不去就把他耳朵擰下來,於是他不得不屈服。
    你看,這人又在辣手摧花。
    那小世子出生,初莞在外頭蹲了半天著實是無趣得很,那門一開,他看其他人圍上去了自己也跟著去湊熱鬧,他瞅了一眼。
    難評。
    這小世子長得真難評。
    初莞還什麽都沒說呢,就被他娘踢了一腳。
    “滾一邊兒去,”他娘說,“你的表情太明顯了。”
    初莞:“……哦。”
    他真心實意地誇了一句:“這小世子長得真俊俏。”
    說完他又被踢了一腳。
    好吧,其實也沒有多真心實意。
    不過好在王爺滿心病眼都是妻兒,壓根沒搭理他。
    等初莞十歲生辰那日,初老爺子十分鄭重地告訴他:大孫兒啊你一展拳腳的時候了。
    初莞問:“爺爺,要我去打誰?你吱一聲,我二話不說,就去幹。”
    初老爺子:“……”
    他娘衝過來擰他耳朵:“讓你準備開始學醫,打什麽打?幹什麽幹?!”
    初莞:“嗷!不能怪我!誰家學醫叫做一展拳腳啊!”
    一眾長輩們都趕忙上前來把人給拉開。
    初莞揉了揉耳朵,仰臉看老爺子:“爺爺。”
    初老爺子:“耳朵疼?沒事,回頭讓你爹拿藥來給你敷敷。”
    “不是,”初莞說,“我不想學醫。”
    初老爺子:“……?”
    當晚,初莞在正廳裏對著“妙手回春”跪了半個時辰和被罰抄書——原本是要跪一晚上的,但他嫌膝蓋疼,沒一會兒就坐下了,當然,那醫書他肯定也沒抄,被他拿去當枕頭,湊合著在正廳裏睡了一晚。
    翌日一早,他就被他娘拉起來,說那些長輩們要開導開導他。
    什麽開導啊,分明是想給他洗腦。
    “娘,”初莞說,“我真不想學醫。”
    他娘沉默了一會兒,難得沒有罵他,而是問:“為什麽?”
    “這哪有什麽為什麽,不想便是不想唄,”初莞枕著那醫書一晚上,現在脖子有些不舒服,他伸手按了按脖子,“就像爺爺不喜歡大伯養的那隻學舌鳥,你不喜歡吃甜食,阿爹不喜歡吵架不喜歡髒亂一樣,哪有那麽多為什麽?”
    他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初莞警覺地抱頭:“不許擰我耳朵!還疼著呢!”
    他娘伸手拍了下他的後腦勺:“臭小子。”
    初莞眼睛一亮:“娘,你同意了?”
    “同意個屁,”他娘翻了個白眼,“你的表字可不是我給你取的。”
    初莞:“行吧。”
    初莞被抓去好一通洗腦,最後當然是抗議無效,他照樣得被去學醫,學堂同藥房兩頭跑,那段時間簡直就是他的噩夢。
    一—識藥辨毒不得出錯,錯一次他娘就追著他打,雞飛狗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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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莞在那被迫學生的日子裏無數次暗下決心:
    等他熬過幾年及冠了,就跑去外頭徜徉山水,誰也阻不了他。娘親也就是嘴硬心軟,屆時突然不會攔他。
    但十二歲那年,城中忽然鬧起了瘟疫。
    瘟疫來勢洶洶,席卷城中百戶人家,初莞被留在家中,看著娘親他們提著藥箱出去。
    “娘!”
    他娘一步都邁出門檻了,聽見他喊這一聲,又停住,轉身看他:“幹什麽?這幾日都別出門啊,老實給我待著。學課作業該寫便寫,醫書該看便看,回來一問你還屁也不會,耳朵都給你擰下來。”
    初莞卻心中不安,他第一回遇到瘟疫:“娘,我跟你一起去。”
    他娘還沒有說話,一旁的大伯就皺眉嗬斥他:“胡鬧!且先不說你年歲小,就算你到了能擔住事的年紀,你那點醫術能幫到什麽?平日裏胡鬧也就算了,眼下這種情況,你竟還分不開場合嗎!”
    大伯的話說得沒錯,但初莞盯著他娘,不吭聲,也不挪步。
    他娘靜靜地看著他,然後說:“沒事,娘回來就教你醫術,你爸裏頭那一堆醫書還沒讓你背呢。別跟來,省得淨添倒忙。”
    初莞:“我……”
    “妙心,”他娘說,“乖。”
    “……"
    家中等待兩月,他娘離世了。
    瘟疫未除,初莞不顧家丁阻攔衝出去,卻又被抓回來關在屋中,直到娘親的屍身被火化,他連最後一麵都沒瞧見。
    他大病一場,久久難愈,爹後來上山為他采藥,失足落崖,屍骨尋回,手中還緊緊地攥著那棵生於陡崖之上,極難尋得的藥草。
    初家的白綾掛了數日,喪哭之聲不絕於耳,初莞披麻戴孝跪在多靈堂,沒有人會來打擾他。
    但他其實希望有人來陪他說話,能夠一巴掌拍醒他。
    他想大哭一場。
    但情緒鬱結著堵在胸口,難受,卻又哭不出來。
    來人幫幫他吧。
    “哥……哥哥。”
    稚嫩的聲音響起,一個小小的身影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在他的旁邊跪下先十分恭敬地對靈棺磕了幾個頭,然後才小心翼翼地去牽初莞的尾指。
    “哥哥,”他說,“莞哥哥,我陪著你。”
    初莞扭頭看過去,那是王爺家的小世子,從小就愛穿紅衣,此刻換著白服,仰臉朝他淺淺地一笑。
    堵在胸口的情緒頃刻便決堤。
    小世子陪了他幾日,待他情緒穩定後,他去了一趟阿爹的藥房。
    那裏擺著許多醫書,初莞在門口站了片刻,才走過去一本接一本地翻看,初家的醫術多為安全之法,但當他翻到最後一本時,那是——劍走編鋒,險中求安的醫藥之術。
    阿爹同娘親其實在家中並不被看重。
    但是依著爺爺所說,阿爹是家中天賦最高的孩子,隻是他所行的醫道在家行不通,所以初莞的出生就成了他們新的期望。
    初家人墨守成規一輩子,他同阿爹可謂異類,隻有娘親,有娘親用自己的醫術將他們護到麾下,否則他怎麽可能可以胡鬧如此之久?
    初家容不下的。
    這本醫書是阿爹寫的,但書翻到最後一頁,有娘親留下的娟秀字跡——
    堅臣者之心,行懸壺濟世之職。
    初宿蘭,你又瞎寫這些東西。
    底下,是阿爹留的字:
    噓,咱偷偷寫,這能救人。
    十四歲時,初莞在王妃的幫助下離開初家自立門戶,婉拒了王妃給安排的住處,向他們借了一筆銀子並立下字據,去到那極偏的巷中住在那小木屋裏。
    伴他身側的是諸多醫書,還有一卷爹娘留下的細刀。
    他學救人之術,但他極少救人。
    那小世子日日會來,在他眼前年年長大。
    後來許多年,無人再喚他一聲——
    “妙心”。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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