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的風裹著濕潤的暖意掠過市政府廣場，羅鳴站在台階上，解開藏青色西裝的第一顆紐扣，露出淺藍襯衫領口。
    遠處的玉蘭花苞已在枝頭攢動，他望著那輛銀灰色轎車駛入大院，鞋麵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今早特意讓人擦了三遍，鞋油的檸檬香還隱約可聞。
    “君市長，可把您盼來了！”
    羅鳴迎上前時，春風掀起他精心梳理的鬢角發絲，笑容裏帶著開春的爽朗。
    他伸手與君淩相握，掌心的溫度恰到好處，既不灼人也不冰冷，拇指指腹輕輕蹭過對方虎口，那是常年與各級幹部握手形成的習慣性動作。
    君淩身著深灰風衣，領口別著枚細小的黨徽，在晨光中微閃。
    “羅秘書長辛苦了，”
    他的目光掃過羅鳴身後的大理石柱，上麵還殘留著春節前掛燈籠的鐵鉤。
    “這春風一吹，感覺整座城市都醒了。”
    楊墨緊隨其後，公文包肩帶壓在肩頭，觸感比冬日時輕便許多。
    他注意到羅鳴西裝左袖內側有塊淡色汙漬，形狀像極了茶杯底——或許是今早趕時間喝咖啡灑的。
    “辦公室剛換了植物，”
    羅鳴側身引路，皮鞋跟在台階上敲出輕快的節奏，
    “原先的臘梅撤了。”
    他說話時，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在楊墨胸前的工作證上。
    君淩邁上最後一級台階，風衣下擺被風掀起優美的弧度。
    “發改委的同誌在第三會議室，”
    羅鳴推開玻璃門，指尖在門禁係統上快速劃過，
    “匯報內容主要涉及醫療基建項目，我讓他們重點準備了...”
    他忽然停頓，目光落在君淩風衣口袋露出的一角文件——那是今早從s縣帶來的醫療人才培養方案，封麵上有君淩用紅筆寫的“加急”二字。
    春風穿過走廊盡頭的落地窗，吹得廊壁上的“為人民服務”標語微微揚起，與君淩胸前的黨徽遙相呼應。
    這場帶著春天氣息的會麵，如同解凍的溪流，在看似平順的流動中，暗藏著每一塊石頭的棱角。
    君淩知道，自己即將踏入的，是比s縣更複雜的水域，而身邊這位羅秘書長，就像水麵上的浮萍——看似柔軟，卻深諳每一寸水流的方向。
    辦公室門在羅鳴身後輕輕合上，發出“哢嗒”一聲輕響。
    君淩摘下風衣掛在衣架上，深灰麵料在陽光下泛著細膩的紋路。
    楊墨上前半步，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公文包帶扣，喉結滾動了兩下，才終於開口：
    “謝謝書記，哦不，市長。”
    聲音裏帶著破繭般的青澀與鄭重。
    君淩在真皮辦公椅上坐下，椅背貼合脊柱的弧度讓他微微放鬆。
    聽見這聲慌亂的稱呼轉換，他抬眼看向這個跟隨自己多年的年輕人——鏡片後的眼睛亮得驚人，像初燃的燭火，鬢角還沾著方才趕路時的薄汗。
    “無妨，”
    君淩擺擺手，指尖劃過桌麵的電腦，調出楊墨的人事檔案，職級變動欄的“副科”二字剛蓋完公章。
    “稱呼而已，你還是你。”
    楊墨感到掌心微微發潮。
    他想起三年前在s縣初次見到君淩時，自己還隻是個整理卷宗的新手，連匯報案情都會緊張到忘詞。
    此刻辦公桌上的“副市長”銘牌折射著暖光。
    “是，”
    他挺直脊背，公文包帶扣在指間轉出規律的輕響，
    “我會盡快適應新崗位。”
    君淩注意到他的小動作，想起這年輕人每次緊張時都會無意識轉筆。
    “不用急，”
    他點開抽屜裏的茶葉罐，取出一撮紅茶——還是過年樂縣的人送的。
    “職級升了，擔子重了，但本質還是做事。”
    熱水注入茶杯的聲響裏。
    “明天跟我去市醫院。”
    君淩將茶杯推過去。
    楊墨點頭時，他看見年輕人鏡片上的水霧——不知是茶香熏的，還是情緒使然。
    “去把窗簾拉開。”
    君淩指了指落地窗外的香樟樹，新芽正從枝頭探出來，
    “讓陽光照進來。”
    楊墨轉身時，突然意識到這個總被自己當作“年輕人”的秘書，早已在反腐風暴和改革浪潮中悄然蛻變。
    職級的提升不過是水麵的漣漪，真正重要的，是藏在水下的根係是否足夠深穩。
    窗外的春風卷起幾片新葉，楊墨將百葉窗調至45度角，金色的光斑在辦公桌上織出整齊的格子。
    “先去熟悉辦公係統。”
    君淩揮了揮手，嘴角揚起微不可察的笑意。
    楊墨點頭退下時，陽光正落在他肩章的新徽章上，那抹紅色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鮮豔。
    次日，君淩的黑色轎車駛入市醫院地下車庫時，正午的陽光正透過通風口在地麵畫出斑駁的光影。
    楊墨提前半步下車，替君淩打開車門，注意到院長張恪然已帶著一行人等在電梯口，白大褂下的領帶係得規規矩矩，卻掩不住眼底的緊張。
    “君市長，歡迎指導工作！”
    張恪然的握手略顯用力，消毒水味混著古龍水氣息撲麵而來。
    君淩微笑頷首，目光掃過他身後的副院長們——有人拿著智能平板，有人攥著紙質匯報提綱。
    電梯上行時，張恪然指著監控屏介紹：
    “君市長......”
    話音未落，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
    藥房大廳裏，穿粉色馬甲的誌願者正在指導老人操作取藥機。
    君淩放慢腳步，看著一位老太太對著屏幕發愁。
    他徑直走過去，接過老人顫抖的醫保卡，輕輕刷了下讀卡器，屏幕上立即跳出清晰的取藥指引。
    “您看，這是科室，這是窗口，”
    他的聲音放得很慢，
    “等叫到名字就去拿藥，很簡單的。”
    張恪然的額頭滲出細汗。
    君淩轉身時，恰好看見剛才那位護士正躲在柱子後玩手機，白大褂口袋裏露出半截外賣單。
    “張院長，”
    君淩的聲音突然冷下來。
    “市醫院作為智慧醫療試點，硬件上去了，軟件也要跟上。”
    他指了指護士的方向，張恪然臉色驟變，立刻示意副院長去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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