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6章 會議的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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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煒清晰地看見君淩放在資料上的手,幾秒前翻動時還帶著流暢的力量感,此刻指關節已無聲地繃緊,指腹下那一頁紙的邊緣被壓出細密、幾乎難辨的褶皺。
空氣裏彌漫著冷氣也壓不下的緊繃張力。
陳煒滿意地感到那根無形的權杖,在他這輕描淡寫的敲擊與話語裏。
已重重壓在了對麵那個仍試圖挺直脊梁的年輕人的肩頭,也壓在了這間會議室每一個人繃緊的心弦上。
突然,君淩的咳嗽聲突兀地撕開了會議室的凝固氛圍。
不是那種虛弱的病喘,而是兩聲短促、清晰的“哢、哢”,像是玉石輕輕相碰,帶著一種不容忽略的力度。
常委們所有翻動文件的手指瞬間停滯,散亂的目光如被磁石吸附,“唰”地聚焦在他身上。
他清了清喉嚨,沒有立刻開口,反而讓那寂靜又延伸了一秒,懸在每個人的頭頂。
然後,那聲音才緩緩流淌出來,平靜得像幽穀深潭:
“隻要是為了y市好,”
君淩的目光坦率地掃過全場每一張臉,
最後,那視線毫無避忌地、穩穩地定格在陳煒臉上,短暫卻如磐石落定,
“我都支持。”
這句場麵話從他口中說出,字字清晰,聽不出任何情緒的水紋。
但接下那句的瞬間,空氣驟然收縮,仿佛冷氣機都短暫失靈,溫度刺骨地降了下去:
“但是——”
這一個轉折詞砸下,所有細碎的呼吸似乎都被掐斷了喉管。
“我們不能朝令夕改。”
聲音依舊平緩,字字卻如鉛塊落地,砸在光滑的桌麵上發出沉悶的轟鳴。
沒有任何多餘的停頓,君淩繼續往下說,但所有人的耳朵仿佛都隻捕捉到了這幾個字——朝令夕改。
這幾個字,像一柄精準的柳葉薄刀,猝不及防又幹脆利落地插進了陳煒剛剛鋪開的“網紅經濟快車道藍圖”的接縫處。
刀鋒所向,正是陳煒繞開常規流程、強行改變既定發展路線的決策方式!
陳煒原本挺直的腰背瞬間繃緊,西裝下肩胛骨線條驟然銳利。
握著杯子的手似乎極微地頓了一下,懸在杯沿上方幾毫米處。
能聽見筆尖在紙上洇開的“沙沙”聲驟然消失,能聽見身下皮質座椅被人無意識下壓時發出的微不可聞的“吱呀”呻吟。
下首幾個常委的瞳孔猛地收縮,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幾口冷氣“嘶——”地從他們微張的唇齒間抽入。
那聲音細微卻尖利,如同燒紅的鐵條猝然淬入冷水。
他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帶著一點驚惶和難以置信,飛快地瞟向主席位上的陳煒。
陳煒沒有動。
那副金絲眼鏡片後的目光,如同兩顆冰封的黑色石子。
鏡片清晰地映出頭頂燈光,也映出對麵君淩那張此刻顯得格外沉靜、甚至帶著一點謙遜的麵孔。
那張臉上沒有任何“挑釁”的表情,隻有一種近乎淡漠的“事實陳述感”。
君淩似乎並未察覺那瞬間匯聚又逃離的目光洪流,也仿佛沒看見陳煒鏡片後凝固的、深不見底的光。
他說完“朝令夕改”和後麵看似補充解釋的話語後,視線便自然而然地收了回來,重新落到自己麵前的那遝厚重資料上,仿佛隻是完成了一個微不足道的例行發言。
他甚至慢條斯理地端起手邊半杯早已涼透的清茶,吹了吹——盡管沒有絲毫熱氣。
杯沿湊到唇邊,輕輕地啜了一口。
就在這時候,坐在靠下首位置的江順,突然動了。
他的眉頭極其短暫地皺了一下,像平滑的冰麵裂開一道轉瞬即逝的紋路。
那瞬間的猶豫幾乎微不可察,眼皮下的肌肉細微跳動,指尖原本平穩按在文件上的動作也頓住。
周圍人的注意力剛從陳煒如實質的冰冷注視下艱難抽離,便被江順這細微的異樣牢牢吸住,像嗅到氣流中突變的獵犬。
所有人的神經驟然繃到了極限。
江順喉結突兀地滑動了一下,仿佛咽下了某種艱澀的硬物。
他終於開口,聲音幹澀、平板,沒有任何修飾,徑直衝向幾乎令人窒息的寂靜中心:
“我——”隻一個字,就像生鏽的門軸被強行扳動,艱澀無比,卻成功將全場的目光放在他身上。
他視線低垂,落點似乎是麵前桌麵上那杯水,水麵都不曾晃動半分。
“讚同君書記的意見。”
“噗……”
幾乎是江順“讚同”二字剛落音的刹那,下首另一位一直極力縮小存在感的常委倒抽的冷氣如同漏了氣的聲音,倉促得沒捂住。
他那口氣吸得太急,連帶著胸脯都微不可察地聳起。
而更遠些的幾位,則連呼吸都本能地屏住了,所有的動作、表情都在這一瞬間僵直定格,視線像被磁石吸住般,直直鎖定在風暴的中心點——陳煒身上。
江順的“讚同”,是沉默後投向湖心的第一塊巨石。
陳煒動了。
極其突兀的動作。
他的頭驟然轉向,如同精密的發條驅動,沒有半點預兆和遲疑。
視線瞬間從君淩身上被硬生生抽離,猛地射向江順的位置。
那目光不再是冰,而是淬了火的冰錐,尖端帶著毫不掩飾的、極具穿透力的審視和壓迫,狠狠鑿向江順。
那目光的重量,壓得江順放在桌麵的右手不自覺地抽搐了一下,整個肩膀似乎微微瑟縮,又強行定住。
但他始終沒敢抬眼迎向那道視線,隻是更加用力地盯著自己麵前那片虛無的桌角。
更令人窒息的是,陳煒盯著江順,卻一言不發。
數秒。
空氣重若鉛汞。
隨即,陳煒以一種極其冷靜、甚至算得上刻意的緩慢姿態,重新轉回了頭。
陳煒的目光最終落在了他麵前那份攤開的、燙金封麵的網紅經濟規劃案上。指
在那灼目的封皮上慢慢擦過,發出極低、極緩的“沙……沙……”聲。
這細微的摩擦聲在此刻的寂靜裏被無限放大,像冰冷的沙礫在不斷碾壓,碾過所有尚未表態的神經末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