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0章 不可逆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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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活一世。
這幾個字。
曾經像岩漿一樣在他胸腔裏燃燒,帶著足以焚毀一切阻礙的灼熱。
他以為自己洞悉了先機,避開了陷阱,抓住了關鍵脈絡,能將那個未來徹底扭轉。
半導體集群就是那根改變命運的杠杆,是他灌注了所有血氣和先見之明的傑作。
可如今呢?
窗外工地上重型機械的轟鳴隱隱傳來,像是命運沉悶的擂鼓。
他依舊站在那裏,站在權力博弈的風眼裏。
看著陳煒在聚光燈下意氣風發地塗抹藍圖,看著洪曉如精密的手術刀般切開利益鏈條,看著那個與前世走向驚人重疊的“流量黑洞”飛速成型。
那些需要時間培育的技術和根基的產業,在洪家資本驅動的“快車道”麵前,顯得那麽不合時宜,那麽格格不入,像倔強地矗立在洪水衝擊下的頑石,隨時可能被徹底吞沒。
空氣裏彌漫著舊樓陳年的土腥味和遠處工地的柴油味,混雜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濁流。
楊墨在他身後輕輕地、幾乎難以察覺地,往前挪動了一小步,距離變得更近。那份帶著溫度和油墨氣味的簡報,還被他攥在手裏,紙張的邊角有些發皺。
他什麽也沒說,甚至沒有刻意放輕呼吸。
但他的沉默、他的靠近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表達。空氣仿佛凝固得更沉重了,隻有風聲在嘶鳴。
這凝重的氛圍,直到君淩的目光,終於從窗外那片被吞噬的狼藉上緩緩抽離。
他沒有回頭,似乎也不需要看見那份文件,便開了口。
聲音有些低啞,像是長久不說話後的生鏽,又像是耗盡了力氣後的平淡:
“情況,都摸清了?”
楊墨往前又邁了小半步,將那份攥在手裏已帶了體溫的簡報輕輕放在窗台邊緣的灰塵上。
紙張觸碰到窗台的瞬間,發出細微的沙響。
文件正麵印著醒目的洪石集團ogo和“美食中樞建設全案推進簡報”字樣,像一塊滾燙的烙鐵。
“領導,最新的動態,都在裏麵了。”
他的聲音很輕,壓過了窗外施工機械開始夜間作業的低沉轟鳴。
說完這句,他垂下目光,嘴唇不易察覺地抿緊,喉結滾動了一下,才再次開口,語氣加重了三分:
“洪石那邊……放出了風聲,”
他略作停頓,視線掃過君淩緊繃的側臉線條,
“三個月。揚言三個月,就要讓這條街成型開業。”
每一個字都清晰得像冰雹砸在玻璃上。
隨即,他徹底沉默下去,整個人退後一步,重新沉入身後那片不斷加深的暮色陰影裏,隻留下窗台上那份染了灰的簡報和一段凝固的沉重空間。
君淩的視線終於從窗外那片被巨型探照燈掃亮的忙碌工地上收了回來,緩緩落在那份文件刺目的標題上。
嘴角扯動了一下,沒有任何笑意,更像是一個確認某種荒謬現實的冰冷弧度。
洪家的能量?
他當然知道。
比任何人都知道得更清楚、更痛切。
就在不久前,那份經由特定渠道傳遞、字句斟酌如精密算盤的幹部調整通知,已經清晰地標明了另一個不容忽視的事實——洪峰。
那個在洪家龐大版圖中真正執掌著財經命脈、如同巨獸心跳的核心人物,已然悄然到位。
位置:秀水省!
職務:省上麵排名第一的副省長——這個位置上的人,捏著整個省域經濟動脈的閥門開關。
三個月。
一條街。
對別的集團可能是狂言。
但對擁有洪峰這等重炮壓陣的洪家而言,更像是保守的軍令狀。
窗外工地上陡然亮起一道刺目的強力探照燈光束,雪白的光柱如同一柄巨劍橫掃而過,瞬間映亮了整片被圍擋圈起來的狼藉廢墟,也映亮了君淩眼底深處翻湧的某種深沉的明悟。
那道光來得凶猛,去得也快,卻足夠刺穿所有迷霧。
洪峰的到位……秀水省……三個月開業……這條線的最終走向,像一根冰冷的繩索終於套緊了他的脖頸。
所謂的調整通知,根本就不是什麽常規的人事輪轉。
這是宣告。
是分割蛋糕的終局。
“看來……”
君淩的聲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說給這片沉重的暮色聽。
“林家已經認了。”
尾音輕飄飄地散開,帶著一種塵埃落定後的疲憊和冰冷的了然。
認了。
不是激烈的對抗,不是慘烈的傾軋。
林家最終選擇了——妥協。
或者說,不是選擇,而是被更高維度、更無可抗拒的力量,強行按上了那個“認輸”的簽章。
洪家洪峰坐鎮省府,掌控一省經濟生殺大權;
洪曉資本狂飆突進,三個月要在y市點起一把流量衝天的烈火。
這上下聯動、資本開路、權柄壓陣的組合拳,砸出的已不是簡單的項目落成,而是一張覆蓋全域、牢不可破的關係網絡。
這張網的中心,緊緊扣著陳煒那顆急切需要政績來穩固“主持全麵工作”帽子的頭顱。
林家?
這個曾經盤踞一方、根深葉茂的名字,在這樣步步進逼、環環相扣的權錢巨輪麵前,已然無聲地……潰退了。
無力抵抗。
或者說,任何抵抗,在洪家此刻煊赫的氣勢和手握的通天路條麵前,都隻會加速自身崩解的進程。
那份無力,在洪峰入駐秀水省塵埃落定的一刻,就已被冰冷地書寫完成,如今隻是通過y市這條即將騰空而起的“美食街”,向所有人彰顯出來而已。
認了。
林家的時代,在更龐大的棋局中,悄然焚毀、讓位。
灰燼無聲飄落在權力的棋秤上,成為洪家下一步落子的底色。
君淩抬起右手,拇指和食指無意識地撚了撚邊緣堆積的細小灰塵顆粒。顆粒粗糙冰冷。
窗下工地的巨大噪音如潮水般湧來。
他沒有再去碰那份簡報。
結局已寫在洪峰任職通知和那三個月倒計時的軍令狀裏,那紙頁上的字,不過是些冰冷的回音。
一種浸透了前世記憶與今生搏殺後,麵對龐大慣性終局的無力感,如同窗外漸濃的夜色,將他無聲地籠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