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敲碎?搬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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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後,陳煒剛步出會議室大門, 秘書立刻無聲地跟上他,遞上一個文件夾。走廊的光線有些刺眼。
    “市長,下午兩點是規劃局的年度……”
    “都推掉。”
    陳煒打斷了他,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決絕冷硬。
    他腳步未停,徑直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步履沉得如同在丈量著一道看不見的戰線。
    秘書一怔,立刻道:
    “是。那您……”
    陳煒沒有回答。
    他推開自己辦公室厚重的門,走了進去,反手“哢嗒”一聲輕響將門關緊,順手擰上了鎖。
    秘書被關在了門外,有些錯愕地站在那裏。
    門內,陳煒並沒有走向辦公桌。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對著門口,眺望著遠處那座已經被巨型圍擋圈起來、機械轟鳴聲日夜不休的原西街地塊。
    他沒有動,像一座沉默的山岩。
    隻有微微發抖的、緩緩抬起的左手,暴露了他內心翻江倒海的激蕩。
    陳煒掏出一支煙叼在嘴裏,點燃。
    打火機的火苗跳躍了一下,照亮了他眼底那片冰寒與熾熱搏鬥的戰場,以及緊繃的下頜線。
    煙霧嫋嫋升起,模糊了窗外那片圍擋喧囂。
    門縫裏,幾縷青煙固執地鑽了出來。
    夜晚,y市一家會所,頂層包廂的門無聲滑開,隔絕了外麵震耳欲聾的電子樂和渾濁的香水味。
    裏麵是另一個世界:
    低矮的穹頂,深紫絲絨牆麵包裹著空間,水晶吊燈隻開了一半,光線曖昧地流淌在昂貴的波斯地毯上。
    空氣裏是雪茄、年份威士忌和某種甜膩熏香的混合氣味,濃得化不開。
    洪曉陷在寬大的單人沙發裏,懷裏摟著一個穿著亮片吊帶裙的女人。
    女人妝容濃豔,像一幅精心描繪的工筆畫,正用塗著蔻丹的手指撚起一顆冰鎮葡萄,往洪曉嘴裏送。
    洪曉張嘴接了,順勢在她腰上掐了一把,惹得女人咯咯嬌笑,身體蛇一樣扭動。
    門開的動靜讓洪曉抬眼。
    看到陳煒獨自一人走進來,他臉上那點調笑瞬間淡去,眼神裏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他拍了拍女人的屁股,力道不輕:
    “去,自己玩會兒。”
    女人誇張地“哎喲”一聲,扭著腰肢站起來,經過陳煒身邊時,眼波流轉,帶著職業化的挑逗。
    陳煒眉頭幾不可察地一蹙,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徑直走到洪曉對麵的沙發坐下。
    那女人身上的香水味,混雜著煙草和酒精的氣息,讓他胃裏一陣翻騰。
    侍者無聲地出現,將一杯不加冰的單一麥芽威士忌放在陳煒麵前的矮幾上,又迅速消失。
    陳煒沒碰那杯酒。
    他從西裝內袋掏出煙盒,彈出一支,銀質打火機“叮”一聲脆響,幽藍的火苗舔舐著煙絲。
    他深吸一口,辛辣的煙霧在肺裏滾了一圈,才緩緩吐出。
    灰白的煙霧在昏黃的光線下盤旋上升,模糊了他此刻的表情。
    “局勢不利啊。”
    陳煒的聲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像一塊沉甸甸的石頭,砸進這浮華奢靡的空氣裏。
    洪曉端起自己那杯琥珀色的酒液,晃了晃,冰塊撞擊杯壁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抬眼看陳煒,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近乎嘲弄的弧度。
    他當然懂陳煒的意思。
    什麽“暫時主持全麵工作”?那不過是省裏給的一塊吊在驢子眼前的胡蘿卜!
    期限?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短則三月,長則半載!
    拿不出足以堵住悠悠眾口、更要緊的是能讓上麵那幾位大佬點頭的硬邦邦的政績。
    這個“暫時”,就永遠隻能是“暫時”!
    陳煒屁股底下那把椅子,永遠也別想坐實!
    “文銘……”
    洪曉啜了一口酒,喉結滾動,聲音帶著酒液的醇厚和一絲冰冷的玩味。
    “是個狠角色。一周,就一周!在那種場合,當著所有人的麵,把旗子插得那麽直,那麽硬!”
    他放下酒杯,身體微微前傾,那雙被酒色浸染得有些渾濁的眼睛裏,此刻卻射出鷹隼般銳利的光。
    “他這不是在表態,是在劃界!是在告訴所有人,尤其是告訴你陳市長,他文銘來y市,不是來給你陳煒當副手、搭台子的!”
    陳煒夾著煙的手指微微一頓,煙灰無聲地飄落在水晶煙灰缸裏。
    他沉默著,又吸了一口煙。
    文銘那張在市政府會議室裏沉靜卻鋒芒畢露的臉,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讓他心悸的是,文銘選擇的時機和場合——市政府經濟會議!
    那是他陳煒名義上主持全麵工作後,第一次重要的公開亮相場合!
    文銘此舉,無異於當眾抽他耳光,宣告分庭抗禮!
    “還有君淩。”
    洪曉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冷酷。
    “文銘那番話,句句都戳在君淩的心窩子上。這兩個人,一個空降猛龍,一個過江龍,一個快刀斬亂麻,一個根基深厚……哼,現在湊到一塊去了。”
    他嗤笑一聲,帶著濃濃的不屑,卻又難掩一絲忌憚,
    “陳市長,你那個‘暫時’,現在可是被兩把刀架在脖子上了。一把快刀,一把鈍刀,鈍刀磨久了,割起肉來更疼!”
    包廂裏隻剩下雪茄煙霧無聲地繚繞和冰塊在杯底緩慢融化的細微聲響。
    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
    陳煒依舊沉默,隻是指間的香煙燃燒得更快了些,煙頭的火光在昏暗裏明滅不定,映著他眼底深處翻湧的、被強行壓抑的驚濤駭浪。
    洪曉看著他,忽然咧嘴一笑,那笑容裏卻毫無暖意,隻有赤裸裸的算計和一種居高臨下的施壓:
    “上麵要‘水花’,要快。我們洪家的錢、資源、‘頭雁’,都已經就位,風口也給你造起來了。現在。”
    他身體向後靠進沙發深處,眼神卻像釘子一樣釘在陳煒臉上。
    “不是講什麽‘穩’、‘長遠’的時候!你拖不起,我也拖不起!”
    他頓了頓,拿起酒杯,將剩下的酒液一飲而盡,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再放下杯子時,聲音陡然壓低,帶著一種毒蛇吐信般的陰冷:
    “擋路的石頭,要麽搬開,要麽……”
    洪曉的舌尖舔過有些幹澀的嘴唇,眼神裏掠過一絲殘忍的厲色。
    “直接敲碎!”
    “敲碎”兩個字,如同兩把冰錐,狠狠刺入陳煒的耳膜!
    陳煒夾著煙的手指猛地一顫,一截長長的煙灰無聲斷裂,簌簌落在深色的地毯上,瞬間被昂貴的纖維吞噬,不留一絲痕跡。
    他緩緩抬起眼,看向洪曉。
    煙霧繚繞中,他的眼神晦暗不明,像深不見底的寒潭,映著洪曉那張寫滿資本傲慢與冷酷的臉。
    包廂厚重的門隔絕了外麵所有的喧囂,也隔絕了這座城市的萬家燈火。
    敲碎?搬開?
    陳煒的指尖無意識地碾過那支即將燃盡的香煙,滾燙的灼痛感從指腹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