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浦江潮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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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撈金子?”
陳衛國那帶著濃重市井腔調的反問,像一根淬了冰的針,狠狠紮在林默剛剛舒展的心弦上。廠門口的老槐樹在晨風中簌簌作響,幾片殘葉打著旋兒落下。陽光穿過稀疏的枝椏,在陳衛國叼著煙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卻照不透那雙小眼睛裏深藏的算計和粘稠的貪婪。他的視線如同無形的觸手,先是掃過林默明顯鼓脹起來的工裝口袋裝著沉甸甸的獎金和工資),最後,精準地黏在了林默手中那份被攥得有些發皺的《全國鐵路列車時刻表》上。
空氣仿佛瞬間凝固,帶著煙草味的寒意彌漫開來。林默的心髒在胸腔裏猛地一沉,如同墜入冰窟。剛剛掙脫三重枷鎖的輕快感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被毒蛇盯上的冰冷粘膩。陳衛國!這頭貪婪的惡虎,從未真正離開!他隻是在暗處耐心地蟄伏,舔舐著利爪,等待獵物自以為安全、露出破綻的瞬間!
“陳哥說笑了。”林默的聲音平穩得聽不出絲毫波瀾,隻有那捏著時刻表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泛白,“廠裏給了兩天假,家裏有點急事,得回去一趟。看看車次。” 他將時刻表自然地卷起,塞進工裝口袋,動作流暢,試圖掩飾內心的驚濤。這個借口臨時而拙劣,但此刻別無選擇。
“家裏急事?”陳衛國嗤笑一聲,慢悠悠地吐出一個煙圈,眼神裏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譏諷,“林老弟,你這‘家’…不是在南江鄉下嗎?回鄉下…用得著看上海方向的火車時刻表?” 他向前踱了一步,煙頭幾乎要戳到林默臉上,壓低的聲音帶著赤裸裸的威脅和誘捕的粘膩,“別跟哥玩虛的!你那點心思,哥門兒清!上海灘!認購證!發財夢!對吧?”
他精準地點破了林默的目標,如同獵人掀開了陷阱的偽裝!
“哥知道,之前那點小誤會,讓你心裏不痛快。”陳衛國話鋒一轉,臉上又堆起那種市儈的“誠懇”,“但哥是真心想帶你發財!你看,王德發那事,哥是不是出力了?沒哥的路子,張黑臉能那麽快逮住那小子?你能這麽快洗清嫌疑?還白撈了五十塊獎金?” 他刻意強調著自己的“功勞”,試圖將林默綁上他的戰車。
“現在,大好機會就在眼前!”陳衛國的聲音陡然熱切起來,眼中燃燒著貪婪的火焰,“哥在上海的朋友傳信兒了!認購證,火得燙手!銀行門口人山人海!一張紙,轉手就能翻倍!翻幾倍!哥有內部份額的路子!比那些排隊擠破頭的強百倍!隻要你點頭!本錢哥來想辦法!咱們兄弟聯手,殺進上海灘!撈他個盆滿缽滿!”
誘餌再次拋出,裹挾著信息優勢和“內部渠道”的誘惑,比之前更加具體、更具煽動性。但林默心中隻有冰冷的警惕。陳衛國的“內部份額”?九成九是騙局或者需要付出巨大代價的陷阱!他的“想辦法”籌集本錢,更可能意味著更危險、更見不得光的勾當!一旦點頭,就等於將命運徹底交到陳衛國手中,成為他攫取暴利的工具,最終被榨幹價值後無情拋棄!
“陳哥的好意,我心領了。”林默的聲音冷硬如鐵,拒絕得斬釘截鐵,“家裏確實有急事,必須回去。認購證…風險太大,我沒興趣參與。” 他必須切割!立刻!馬上!
“沒興趣?”陳衛國的臉色瞬間陰沉如水,眼中那點偽裝的“熱忱”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陰鷙的寒光,“林默!你他媽別給臉不要臉!哥把話撂這兒!上海灘這趟水,你蹚也得蹚,不蹚…也得蹚!” 他猛地將煙頭摔在地上,用腳狠狠碾碎,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你以為王德發那事就完了?你以為你郵市那點破事,真沒人知道?老子手裏捏著的東西,隨時能讓你再進去喝一壺!還有昨晚…你主動來找哥‘獻計’…嘿嘿,這事要是讓張黑臉知道,你說他會怎麽想?嗯?”
圖窮匕見!
赤裸裸的威脅!陳衛國終於撕下了所有偽裝,亮出了他精心準備的獠牙!郵市交易甚至可能包括市場管理辦的備案)、昨晚主動“獻計”驅虎吞狼的行為,都成了他手中足以致命的把柄!如果林默不合作,他隨時可以引爆這些炸彈,將林默重新拖回深淵,甚至扣上“勾結指使”的帽子!
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的潮水,將林默徹底淹沒。他感到呼吸都有些困難。陳衛國這條毒蛇,遠比想象中更陰險、更致命!他不僅洞悉了自己的計劃,更早已在暗中編織好了束縛的羅網!
時間!時間在無聲的僵持中飛速流逝!每一秒,都意味著距離認購證風口更遠一步!每一秒,都讓陳衛國的威脅更具壓迫感!
林默的大腦在極限高壓下瘋狂運轉!硬抗?魚死網破?概率為零!屈服?成為傀儡?生不如死!他需要第三種解法!一個能在陳衛國眼皮底下金蟬脫殼、又能為自己爭取到寶貴時間的緩兵之計!
電光火石之間,一個極其大膽、近乎瘋狂的念頭閃過!利用陳衛國的貪婪和信息差!給他一個“無法拒絕”的“短期承諾”,換取暫時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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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哥!”林默的聲音突然拔高,帶著一絲被逼到絕境後的“無奈”和“破釜沉舟”的狠勁,“你贏了!我服了!”
陳衛國眼中閃過一絲得逞的獰笑。
林默深吸一口氣,語速極快,仿佛在孤注一擲地攤牌:“行!我跟你幹!認購證!我幹了!但有一點!”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陳衛國,“我家裏這事,火燒眉毛!必須今天回去處理!最多兩天!兩天後,我處理完家裏的事,立刻帶著本錢去上海找你!匯合地點你說!絕無二話!你要是信不過我…” 他猛地從口袋裏掏出那份時刻表,連同剛領到的五十元獎金信封隻留下一點零錢),啪地一聲拍在旁邊老槐樹粗糙的樹幹上,“這個押你這兒!時刻表證明我去哪!五十塊算是押金!兩天後上海見不到我,這錢歸你!我林默認栽!隨你處置!”
緩兵之計!金蟬脫殼!
林默的策略極其大膽:
1. 假意屈服: 滿足陳衛國脅迫入夥的核心訴求,暫時穩住他。
2. 製造緊迫性: 強調“家裏火燒眉毛”,必須立刻離廠,理由充分且難以證偽。
3. 設定時間錨點: “兩天後上海匯合”,給出明確的時間承諾,降低陳衛國的即時逼迫。
4. 設置抵押物: 時刻表證明“回家”方向) + 五十元巨額押金! 這是核心!五十元押金是巨大的誠意和沉沒成本!足以讓貪婪的陳衛國相信林默“不得不”履約!而時刻表作為“回家”的“證據”,則巧妙掩蓋了林默真實的上海之行!
5. 轉移矛盾: 將壓力從“是否合作”轉移到“兩天後是否履約”上,爭取到寶貴的48小時自由行動時間!
陳衛國愣住了。他顯然沒料到林默會玩這一手!假意屈服?他盯著林默臉上那副“被逼無奈、破罐破摔”的表情,又看看樹幹上那份卷起的時刻表和那個厚厚的、裝著五十元巨款的信封。貪婪的本性開始劇烈掙紮。
五十塊!唾手可得!而且這小子押上了“回家”的證據時刻表)和幾乎全部身家獎金)作為抵押!這誠意…似乎夠足了?兩天…就兩天!諒他也翻不出什麽浪花!上海那邊認購證的火爆程度,多等兩天份額也不會飛!而且,有這五十塊押金在手裏,怎麽算都不虧!這小子要是敢跑,自己拿著這些把柄和五十塊錢,再去找張黑臉“聊聊”,照樣能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貪婪最終壓過了疑慮。陳衛國的臉色由陰轉晴,甚至露出一絲“算你識相”的笑容。他伸手,一把抓起樹幹上的信封和時刻表,捏了捏厚度,滿意地揣進自己鼓鼓囊囊的夾克內袋。
“行!林老弟!痛快!”陳衛國拍了拍鼓起的口袋,笑容滿麵,“哥就信你這一回!兩天!就兩天!後天這個時候,哥在上海火車站出站口等你!不見不散!記住!帶足本錢!別讓哥失望!” 他伸出油膩的手指,用力點了點林默的胸口,留下一個帶著煙草味的警告,然後哼著不成調的小曲,轉身,邁著八字步,晃晃悠悠地消失在廠門外的人流中。
林默站在原地,直到陳衛國的背影徹底消失,才緩緩地、無聲地吐出一口壓抑在胸腔許久的濁氣。後背的工裝,已被冷汗浸透,緊貼在皮膚上,帶來一陣冰涼的戰栗。一場刀尖上的豪賭,他險勝了第一回合!用五十元巨款和一份精心設計的“證據”,買來了至關重要的四十八小時自由!
他不再耽擱,立刻轉身,衝向廠內小賣部。用僅剩的零錢買了十個最硬實的饅頭和一大包鹹菜疙瘩。然後,邁開大步,朝著南江市火車站的方位,疾行而去!步伐堅定,帶著一種掙脫樊籠、奔赴戰場的決絕。
南江火車站彌漫著九十年代特有的喧囂與混亂。巨大的穹頂下回蕩著夾雜著各地方言的廣播聲、小販的叫賣聲、行色匆匆的旅客的交談聲和列車進出的汽笛轟鳴。空氣裏混雜著汗味、煤煙味、廉價香煙味和食物蒸騰的熱氣。
林默如同一條靈活的遊魚,穿過擁擠的人潮。他目標明確,直奔售票窗口。排隊,遞上工作證和錢:“kxxx次,南江到上海,硬座,今晚發車的那班,一張。” 售票員頭也不抬,啪嗒啪嗒敲打著老式鍵盤,撕下一張淺粉色的硬板車票,連同找零一起遞出。票價:18.5元。
握著這張通往風暴中心的憑證,林默的心跳再次加速。他小心翼翼地將車票和剩餘的錢貼身藏好。此刻,他手中的全部資產是:車票一張 + 現金約30元工資+牌局贏利幹糧錢) + 牡丹小型張一張。寒酸,卻是他此刻全部的賭本。
距離發車還有大半天時間。他沒有在喧囂的候車大廳停留,而是找了一個相對僻靜的角落,席地而坐,背靠冰冷的廊柱。他需要利用這寶貴的時間,進行最後的推演和準備。大腦如同高速運轉的超級計算機,開始處理關於上海、關於郵票市場、關於認購證的一切已知和未知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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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目標一:牡丹小型張變現!
價值估算: 根據老周在郵市收購齊白石小型張25元)以及陳衛國、王大壯等人對“老紀特票”價值的模糊吹噓,結合自己對牡丹題材、發行時間1976)、小型張稀缺性的認知,保守估計其價值在4080元區間。若能找到真正識貨的收藏家或急於收購的販子,衝擊100元也有可能!這將是認購證本錢的核心來源!
交易地點選擇:
傳統郵市如盧工郵市): 專業度高,買家集中,但魚龍混雜,容易被壓價,且可能麵臨市場管理風險類似南江經曆)。
銀行認購證排隊點周邊: 人流量巨大,三教九流匯聚!投機熱潮下,必然吸引嗅覺靈敏的郵幣販子前來“淘金”或“兌換”民間收藏品以籌集認購資金!信息極度不對稱,溢價可能更高!但環境混亂,安全風險極大。
決策: 優先嚐試銀行排隊點周邊! 利用認購證熱潮帶來的臨時性、高流動性“邊緣市場”!時間窗口短,必須快進快出!
策略: 抵達上海後,立刻前往認購證最火爆的銀行網點如工行、交行在浦西的核心網點)。觀察人群,尋找那些眼神遊離、不專注排隊、反而頻繁打量他人、或攜帶郵冊、錢幣冊的人。主動、低調、快速接觸,報價果斷,不戀戰!目標:當日成交!現金為王!
核心目標二:認購證信息收集!
一手信息: 發行規則、購買流程、中簽率傳聞、黑市價格、銀行內部放號情況…這些信息將決定他是否有能力、有膽量參與這場豪賭。
收集渠道: 排隊人群的議論、黃牛的叫賣、銀行工作人員的隻言片語、甚至公告欄的告示。需要像海綿一樣吸收所有碎片信息,並用數學大腦進行交叉驗證和概率分析。
關鍵點: 計算不同銀行、不同認購證的中簽概率與潛在收益比!尋找被市場低估的套利機會!這需要現場極強的信息捕捉和心算能力!
時間在推演中悄然流逝。候車大廳的廣播再次響起,開始檢票。林默背起裝著幹糧的簡單行囊,隨著洶湧的人潮,湧向站台。
綠皮火車如同鋼鐵巨龍,匍匐在鐵軌上,噴吐著白色的蒸汽。硬座車廂裏早已人滿為患,汗味、腳臭味、食物味混雜在一起,令人窒息。林默擠在狹窄的過道裏,靠著冰冷的車廂連接處,勉強找到一絲立足之地。窗外,南江城的輪廓在暮色中迅速後退。
火車發出沉重的喘息,緩緩啟動。車輪碾壓鐵軌,發出有節奏的“哐當、哐當”聲,如同奔赴戰場的鼓點。
林默閉上眼睛,卻毫無睡意。大腦依舊在高速運轉,模擬著抵達上海後可能遇到的無數場景和應對策略。牡丹小型張被汗水浸濕的紙張觸感,隔著工裝內袋隱隱傳來。那不僅僅是一張紙片,更是他撬動命運的第一根杠杆。
一夜顛簸。車廂裏鼾聲四起,夢囈不斷。林默始終保持著一種半清醒的狀態,如同潛伏在暗夜中的獵豹。當窗外的天色由墨黑轉為深藍,再透出灰白,地平線上開始浮現出連綿起伏的、與內地截然不同的建築輪廓時,他知道——
清晨的上海火車站,如同一個沸騰的巨大漩渦。人流比南江洶湧十倍、百倍!來自全國各地的口音在這裏碰撞、交織。扛著編織袋的民工、穿著西裝拎著公文包的“老板”、神色亢奮的年輕人、目光警惕的黃牛…形形色色的人潮,在巨大的站前廣場上湧動、分流,匯入這座即將被金融狂熱點燃的不夜城。
空氣裏彌漫著大都市特有的、混合著海腥味、汽車尾氣和早點攤油煙的氣息。巨大的廣告牌上,已經開始出現認購證的宣傳語和銀行標識。
林默隨著人流擠出出站口,如同一條溪流匯入奔騰的大江。他深吸了一口微涼而濕潤的空氣,試圖壓下因睡眠不足和高度緊張帶來的眩暈感。時間緊迫!必須在陳衛國約定的後天之前,完成郵票變現和初步信息收集!
他迅速在腦海中調出昨晚推演的地圖。目標:認購證發售最火爆的網點——工商銀行南京東路支行!那裏是風暴的中心!
沒有錢坐公交車。林默邁開雙腿,憑借著方向感和路牌的指引,在迷宮般的街道上疾行。高樓大廈的玻璃幕牆反射著初升的陽光,晃得人眼花。自行車鈴聲、汽車喇叭聲、小販的叫賣聲、行人匆匆的腳步聲…匯成一曲嘈雜而充滿活力的都市交響。
一個多小時後,當林默轉過一個街角,眼前的景象讓他呼吸都為之一窒!
一條由人組成的巨龍,蜿蜒盤旋,足足排出了幾百米長!從工商銀行那氣派的門臉,一直延伸到街尾,甚至拐進了旁邊的支路!男女老少,衣著各異,臉上都帶著一種近乎狂熱的期盼和焦慮!他們或站或坐,或低聲交談,或踮腳張望,將整條南京東路堵得水泄不通!空氣中彌漫著汗味、煙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金錢蒸騰的躁動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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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認購證狂潮!活生生的、沸騰的財富風暴!
林默的心髒不受控製地劇烈跳動起來。他強壓下心中的震撼,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達,開始掃描這條人龍的邊緣和周邊區域。尋找目標——郵票販子!
他沿著隊伍外圍緩慢移動,銳利的目光掃過一張張麵孔,掠過一個個攜帶的包裹。
那個蹲在牆角、麵前攤開一本破舊集郵冊、眼神卻不斷瞟向排隊人群的中年男人…
那個背著鼓鼓囊囊帆布包、在隊伍外圍逡巡、不時低聲詢問“有老郵票老錢幣換認購本錢嗎?”的精瘦青年…
還有那個坐在銀行對麵馬路牙子上、看似在休息、手裏卻捏著幾張花花綠綠郵票對著光看的老人…
目標鎖定!尤其是那個精瘦青年和攤開集郵冊的中年男人!他們是最活躍的“邊緣收購者”!
林默沒有立刻上前。他需要觀察,需要選擇一個最合適的切入點和目標。他走到銀行斜對麵一個相對避風的報亭旁,假裝看報紙,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那兩個目標。大腦在飛速計算:
精瘦青年:更年輕,動作更急切,可能收購意願更強,但壓價可能更狠。
中年男人:更沉穩,有集郵冊展示,更像職業販子,可能有更穩定的渠道,但可能更挑剔品相。
時間分秒流逝。林默注意到,那個精瘦青年似乎成交了一筆小生意收了幾張普通郵票),臉上露出喜色,收購的勁頭更足了。就是現在!
林默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因長途奔波而有些褶皺的工裝,臉上盡量擺出一副鄉下人進城、帶著點怯懦和急於用“傳家寶”換錢的表情。他朝著那個精瘦青年走去。
“這位…大哥?”林默的聲音帶著一絲刻意的猶豫和土氣,“收…收郵票嗎?老郵票。”
精瘦青年正為剛才的小收獲興奮,聞聲立刻轉過頭,目光像鉤子一樣掃過林默的臉和雙手:“收!什麽票?拿出來看看!” 語氣急切。
林默左右看看,做出一副怕被人看見的樣子,小心翼翼地從貼身的內袋裏,掏出那本深藍色的工作證。他緩緩打開封皮,動作笨拙而珍重,露出裏麵那張被塑料膜保護的、深藍色的牡丹小型張。<…牡丹…”林默的聲音不大,帶著一種“不識貨”的茫然,“家裏老人留下的…說是好東西…”
“牡丹小型張?!”精瘦青年看到郵票的瞬間,眼睛猛地一亮!他一把奪過工作證,湊到眼前,貪婪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在郵票上掃視。他的手指隔著塑料膜,用力地按壓、摩挲著紙張,檢查著那幾道細微的折痕和齒孔。動作粗暴而貪婪。
“品相…嘖嘖,有折痕啊…還是好幾道…可惜了…”精瘦青年咂著嘴,臉上露出惋惜的表情,但眼中的貪婪卻絲毫未減。他開始熟練地壓價:“老弟,你這票…品相太次了!在行裏,這叫‘大折’,掉價掉得厲害!要是全新的,值個七八十!你這…最多…三十塊!我吃點虧,收了!”
三十塊?林默心中冷笑。老周在南江的壓價伎倆,在上海灘換了個皮囊又上演了!
“三十?”林默臉上露出“震驚”和“失望”的表情,聲音帶著委屈,“這…這太少了!我…我不賣了!” 他作勢要搶回工作證。
“哎!別急嘛!”精瘦青年一把按住工作證,臉上堆起笑容,“價錢好商量!看你也是實在人!這樣,三十五!不能再多了!這品相,真就這個價!你去問問別人,肯定沒我高!”
林默心中快速計算:三十五元,距離他的底線至少四十)還有差距。而且,這個青年明顯是職業壓價販子,空間有限。
“四十!”林默報出自己的心理價位,語氣帶著一種鄉下人的“固執”,“少一分都不行!我爹臨死前說…這票值錢!”
“四十?!”精瘦青年怪叫一聲,像是被踩了尾巴,“你搶錢啊?品相這麽差還四十?做夢呢!最多三十八!愛賣不賣!” 他擺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但捏著工作證的手卻絲毫沒有鬆開的意思。顯然,他不想放棄這筆生意。
就在林默準備再僵持一下,爭取四十元成交時——
“喂!小赤佬!懂不懂規矩?擋道了!” 一個粗魯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帶著濃重的本地口音和不耐煩。
林默和精瘦青年同時轉頭。
隻見一個穿著洗得發白舊工裝、頭發花白淩亂、滿臉風霜皺紋的老者,正推著一輛裝著廢舊紙板的三輪車,試圖從他們身邊擠過去。他顯然是在這條擁擠的街上收廢品的。
林默下意識地側身讓開。
老者的目光無意間掃過精瘦青年手中捏著的工作證,掃過那張深藍色的牡丹小型張。他那雙原本渾濁疲憊的眼睛,在接觸到郵票圖案的瞬間,猛地亮了一下!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古井,泛起一絲難以言喻的波瀾。那目光極其短暫,帶著一種混雜著驚愕、懷念和難以置信的複雜情緒,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隨即,他又恢複了那副麻木疲憊的樣子,費力地推著三輪車,擠入了擁擠的人流。
林默的心,卻在這一刹那,猛地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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