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無邊無際的痛，淹沒了所有感知。
    譜尼的聖光不再是溫暖的撫慰，而是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我靈魂最深處，刺進那塊嵌在心髒上的、帶著索倫森惡毒裂痕的暗影核心。每一次光流的衝刷，都像用滾燙的砂紙在打磨我的存在本身，要將那些依附在核心之上的“雜質”——那些名為“記憶”與“情感”的珍貴毒素——徹底剝離。
    “呃啊——！” 我蜷縮在光繭裏，身體不受控製地痙攣，指甲深深摳進柔韌的光壁，卻感覺不到絲毫阻力，隻有靈魂被活生生撕裂的劇痛。冷汗浸透了又蒸幹，留下鹽分的結晶，刺得皮膚生疼。
    就在這毀滅性的淨化洪流中，那些我以為早已模糊的畫麵，卻前所未有的清晰、鮮活，如同瀕死前的走馬燈，帶著最後的溫暖和眷戀，瘋狂地湧上來，然後……被聖光無情地撕碎、蒸發。
    【暗聯度假·狼人殺】
    伊蘭迪冰冷麵具下的微不可察的笑意，格萊奧被發現是狼時故作鎮定的碧綠瞳孔裏閃過的一絲慌亂，艾辛格拍著桌子大吼“我就知道是他！”震得我耳朵發麻，諾伊爾皺著眉擦拭被艾辛格噴上口水的牌角，凱兮在旁邊笑得花枝亂顫，迪恩猩紅的電子眼冷靜地掃過全場，精準點破邏輯漏洞……那些喧鬧的、鮮活的、帶著煙火氣的碎片，像彩色的琉璃，在聖光中“啪”地一聲，碎成齏粉。
    【倉庫·那個吻】
    鐵門的冰涼觸感還烙印在背上，格萊奧帶著血腥氣和壓抑怒火的吻落下來，凶狠又絕望。他碧綠的瞳孔深處翻湧著我當時看不懂的情緒，那句“聽你的話還不行嗎？”帶著認命般的脆弱，拽著我衣角的手指用力到指節發白……這社死的、混亂的、卻莫名刻骨銘心的畫麵，被聖光粗暴地攪散，隻留下灼燒神經的餘燼。
    【月光·他的沉睡】
    布萊克……月光透過窗欞，落在他冷峻的側臉上，鍍上一層罕見的柔和銀輝。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陰影，緊抿的唇線在睡夢中微微放鬆。那是我偷來的寧靜時刻，指尖懸在他臉頰上方，終究沒敢落下。那份想要靠近又怕驚醒他的悸動，那份在無邊黑暗中窺見一絲脆弱暖意的安心……此刻被聖光洞穿、灼燒，化作尖銳的冰錐，刺得我心髒痙攣。意識深處絕望的哭喊似乎還在回蕩：“布萊克……好痛……帶我走……” 但這呼喚，連同呼喚的對象，都在被迅速抹去。
    【還有……】
    迪恩金屬手拂過我後頸時那短暫卻沉重的停頓，他電子眼中猩紅光芒下壓抑的暗流；伊蘭迪雷電囚籠中帶著強製意味卻最終被反征服的混亂氣息；諾伊爾鎖骨下幽藍漩渦烙印和他病態潔淨下隱藏的沉淪；艾辛格那聲直球又滾燙的“主人！”；甚至……索倫森強吻時那冰冷惡意的觸感，都成了構成“我”的一部分，成了需要被“淨化”的汙點。
    每一絲甜蜜，每一寸溫暖，每一次心跳加速，每一次爭吵落淚……都被那神聖的金色光芒，當作腐肉般，生生剜去！恢複記憶？不，這根本不是恢複！這是徹底的格式化！為了不讓我變回那把純粹的、隻懂得獻祭的“鑰匙”，譜尼要清洗掉所有讓我留戀、讓我猶豫、讓我產生“自我”而非“工具”意誌的“雜質”！
    這比死亡更殘忍。這是在殺死過去的“我”。
    就在那劇痛幾乎要將我的意識徹底碾碎，就在那些構成“無名”的碎片即將被聖光洪流徹底衝垮之際——
    一股龐大到難以想象、卻又無比熟悉的溫和力量，猛地介入！
    它不像聖光那樣霸道地衝刷，而是如同最深沉的海水，帶著億萬年的疲憊和一種……近乎悲憫的決絕，溫柔地包裹住那些即將消散的記憶光點。是譜尼！是他自身的神力本源！不再是淨化的力量，而是……封印的力量！
    “癡兒……” 一聲若有似無的歎息，仿佛穿透了時空，帶著我無法理解的沉重，直接響在我的靈魂深處。“……忘了吧。”
    那股屬於他的、浩瀚如星海的力量，溫柔而殘酷地，將我腦海裏所有關於戰神聯盟、關於暗黑戰神聯盟、關於迪恩、關於這個宇宙中所有牽絆的……色彩、聲音、溫度、麵孔……一切的一切，輕柔地剝離，然後包裹、壓縮、封存，沉入我意識最底層那片連聖光都無法觸及的絕對黑暗之中。
    連同著，我對譜尼那份跨越輪回的、模糊卻沉重的感知，也被他親手……一同封存。
    劇痛驟然減輕了。但那不是因為淨化完成，而是因為……空了。
    龐大的、屬於神明的力量在完成這最後的封印後，如同退潮般迅速抽離。我能感覺到他的存在正在遠去，帶著一種自我割裂般的虛弱。他不能留下，不能確認我的狀態，不能成為新的“變數”。他隻是賭上自己一半的神力本源，強行改寫了“鑰匙”既定的劇本——用徹底的遺忘，換取一絲不走向滅亡的可能。
    聖光繭的光芒漸漸柔和、黯淡。淨化完成了？不，隻是……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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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繭無聲地消散，化作點點星輝，融入這片荒蕪的宇宙塵埃。
    我懸浮在虛空中，緩緩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破碎星骸冰冷死寂的輪廓，色彩單調得令人心慌。我低頭，看向自己攤開的雙手。皮膚依舊蒼白，但似乎……更剔透了些？指尖拂過臉頰，觸感陌生。
    一絲能量在掌心凝聚，化為一麵光滑的冰鏡。
    鏡中映出的，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依舊是如雪的白發，長及腳踝，在失重的虛空中無聲飄散，如同蒼白的火焰。
    但那雙眼睛……
    曾經流轉著各種情緒的紫色眼眸，此刻隻剩下純粹的、冰冷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赤紅。裏麵沒有任何情緒，隻有一片空茫的、倒映著荒蕪宇宙的死寂。像兩顆打磨完美的紅寶石，鑲嵌在精致得近乎非人的麵孔上。五官的輪廓似乎被無形的刻刀精修過，褪去了最後一絲青澀和屬於“無名”的煙火氣，隻剩下一種驚心動魄的、帶著毀滅氣息的絕美。像盛開在冥河彼岸的曼珠沙華，極致的豔麗下，是通往死亡之路的指引。
    我是誰？
    一個名字在空蕩的意識中浮現：無名。
    是的，我是無名。
    但……僅僅是這個名字嗎？為什麽感覺……心口的位置，空了一大塊？那裏好像曾經有什麽很重要的東西，被生生挖走了，隻剩下一個冰冷的、帶著裂痕的寶石核心碎片）在緩慢跳動。
    我抬起手，指尖下意識地拂過眼角。
    幹燥的。
    沒有淚。
    就在我睜開這雙赤紅眼眸，意識徹底清空、形態徹底轉變的同一刹那——
    嗡——！
    宇宙中，所有與我相關的、被無數人死死攥在手中的最後一絲微弱信號——無論是迪恩植入的抑製器生命直連，格萊奧陰影追蹤的烙印共鳴，布萊克以暗影之力鎖定的靈魂錨點，還是海盜情報網捕捉到的神性粒子餘暉——如同被無形的橡皮擦猛地抹去！
    徹底！斷絕！
    血隼號·主控室信號斷絕0.1秒後）
    “鎖定！就在前麵荒蕪星——” 格萊奧的嘶吼戛然而止。
    控製台上，所有代表無名能量波動的曲線、坐標數據、空間擾動圖譜……瞬間變成一片刺眼的、毫無生機的歸零直線！碧綠的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通訊器最後一次瘋狂震動，[倉庫吻回憶]的畫麵如同最後的煙花在腦海中炸開，隨即被一片死寂的黑暗吞噬。“不……不可能！”他猛地一拳砸向屏幕，堅硬的合金麵板瞬間凹陷龜裂，鮮血從他指關節迸濺出來，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隻有心髒被瞬間掏空的冰冷窒息感。“信號呢？！給我找出來！陰影！所有陰影！”他歇斯底裏地咆哮，身影瘋狂地在艦橋各處陰影中穿梭、撕裂空間，卻再也捕捉不到一絲熟悉的波動，每一次徒勞的穿梭都伴隨著[倉庫吻]畫麵的殘酷閃回，如同鈍刀反複切割。
    諾伊爾手中瘋狂噴灑的消毒瓶“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他看著瞬間清零、連一絲“汙染”痕跡都不再存在的屏幕，冰紅的眼眸裏最後一絲秩序和理智徹底崩斷。“錯誤…重大錯誤…”他機械地重複著，手指不受控製地抓撓著自己的鎖骨下方，那裏幽藍的漩渦烙印仿佛在灼燒，提醒他曾經被“汙染”征服的事實，而如今，連這“汙染源”本身都……消失了？“清除……必須清除……”他猛地抽出高能淨化槍，不是對著空氣，而是對準了自己烙印的位置！能量在槍口瘋狂匯聚！
    “無名——！！！” 艾辛格發出野獸瀕死般的、震裂艦橋合金結構的恐怖咆哮！頸側的幽藍火焰烙印如同回光返照般“轟”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烈焰，卻又在下一秒如同被澆熄般驟然黯淡、熄滅，隻留下焦黑的皮膚和深入骨髓的冰冷絕望。他巨大的身軀轟然跪倒，拳頭瘋狂地捶打著地麵，每一次重擊都讓戰艦劇烈搖晃，淚水混合著血水從他赤紅的眼眶中奔湧而出。
    伊蘭迪胸口的幽藍閃電漩渦，在信號歸零的瞬間，如同超新星爆發般猛地膨脹、釋放出毀滅性的能量脈衝！整個血隼號的燈光係統瞬間過載爆裂，陷入一片黑暗與電火花的混亂！冰藍的瞳孔在黑暗中亮得駭人，裏麵所有的冰冷、強製、算計，都被一種純粹的、毀滅一切的瘋狂取代。“索倫森……譜尼……宇宙……”他冰冷的聲音在震顫的艦橋裏響起，帶著金屬扭曲般的殺意，“……你們都要給她……陪葬！” 他不再看任何屏幕，轉身，每一步踏出，腳下的合金甲板都留下熔融的腳印，目標直指武器庫最高權限！
    永夜回廊信號斷絕同步）
    布萊克手中那根由脖頸噴湧的銀血凝聚而成的、蘊含著追蹤力量的暗影鎖鏈，在信號斷絕的瞬間，如同被最鋒利的刀斬斷！
    “噗——！” 一口滾燙的銀血猛地從他口中噴出，染紅了紛揚飄落的霸王小說殘頁。他脖頸上的傷痕不再是灼熱發光，而是瞬間變得死寂般的灰暗，隨即……寸寸崩裂！更多的銀血如同失控的噴泉般洶湧而出，將他半邊身體徹底染成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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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萊克！”蓋亞的驚呼帶著前所未有的恐懼。
    布萊克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他染血的唇邊，那抹預告審判的修羅笑意，在信號斷絕的瞬間凝固、扭曲，最終化作一個比宇宙深淵更恐怖的……空洞。冰藍的眼眸中，所有因無名消失而點燃的憤怒、偏執、瘋狂，都在這一刻被徹底抽空，隻剩下無邊無際的、能將萬物凍結的絕對死寂。他看著手中斷裂消散的暗影鎖鏈，又看了看自己染滿銀血的手。
    “嗬……”一聲極輕、極冷的笑從他喉嚨裏溢出，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弄丟了？”
    他緩緩抬起頭，看向蓋亞，看向卡修斯，看向繆斯，那雙死寂的冰藍眼眸裏，沒有任何人類的情緒，隻有一片虛無。
    “不……”
    “是你們……”
    “是這該死的宇宙……”
    “把她……吃掉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以他為中心，純粹的、吞噬一切的絕對黑暗猛地爆發！不再是暗影之力，而是……虛無！永夜回廊堅固的空間結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開始無聲地湮滅、分解！他要將這片星域，連同他自己，一同拖入永恒的虛無！
    海盜醫療室信號斷絕餘波）
    迪恩胸口崩裂的裝甲內，那根被他強行抓住、鏈接著無名生命信號的核心能量管，在信號斷絕的刹那——
    “砰！！！”
    徹底炸裂！
    猩紅的電子眼瞬間被過載的幽藍數據流完全吞沒！刺耳的警報聲變成了尖銳的長鳴！液壓液和冷卻液如同決堤般從他胸口巨大的破洞中狂湧而出！他整個機械身軀劇烈地抽搐著，向後重重砸在冰冷的金屬地板上，發出沉重的悶響。
    “……非……禁錮……” 微弱的、帶著電流雜音的機械音節，斷斷續續地從他破碎的發聲器裏擠出，那是項圈上最後的銘文。猩紅與幽藍交織的光芒在他電子眼中瘋狂閃爍、明滅，頻率越來越快，越來越混亂，如同他徹底崩潰的核心處理器，在最後的時刻，徒勞地想要抓住那個已經不複存在的生命信號。
    最終，所有的光芒……徹底熄滅。隻剩下冰冷的金屬軀殼躺在粘稠的混合液體中，胸口破開一個猙獰的大洞，無聲無息。那未曾說出口的守護，連同被守護的對象，一同歸於死寂。
    遠去的譜尼，在無名信號徹底斷絕、形態完成蛻變的瞬間，身形微不可察地晃動了一下。他那浩瀚如星海的金色神力，明顯黯淡了一大截，如同熄滅了一半的恒星。他並未回頭，隻是那雙看透萬古的金眸深處，億萬星辰流轉的光芒似乎停滯了一瞬，一絲極其細微的裂紋，在絕對的神性中蔓延開。
    他不能知道結果，不能確認賭注的成敗。他隻能將那個白發紅瞳、空如人偶的身影，連同他割舍的半身神力與那份沉重的私心，一同拋在身後荒蕪的宇宙塵埃裏。
    宇宙中，再無名。
    隻有絕望的風暴在每一個角落瘋狂肆虐，宣告著一個時代的徹底終結，以及……由徹底的“失去”所點燃的、足以焚盡萬物的瘋狂開端。那朵名為“無名”的曼珠沙華，在無人知曉的角落悄然綻放，根莖之下，是無數被絕望浸透的魂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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