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果山的喧囂與勃勃生機被遠遠拋在身後。
    青雲道君駕起一道上清仙光，徑直向東勝神洲腹地，那天地間至清至聖的首陽山飛去。
    他沒有絲毫猶豫，也沒有任何掩飾行蹤的意圖。
    此刻，遮掩反而顯得心虛。
    佛法東傳，氣運之爭已至白熱化。
    作為截教的核心人物，趙公平深知單憑截教殘餘之力，或是對佛門積怨已深的妖族，已不足以撼動佛門精心策劃、又有兩位天道聖人全力支撐的取經大局。
    闡教？元始天尊門下對截教的芥蒂猶在，雖然視佛門為異端，但指望他們與截教精誠合作？
    無異於癡人說夢！
    南極仙翁、廣成子等恐怕更樂見截教與佛門鬥個兩敗俱傷，好給闡教“養精蓄銳”爭取寶貴時間。
    那麽，唯一可能成為變數的，便是那看似超然物外、實則底蘊最深的人教！
    太極圖、天地玄黃玲瓏寶塔，還有六聖第一人太清老子，這樣的底蘊確實不是丟了誅仙劍陣的截教、半殘的闡教能夠比擬的！
    首陽山，人教祖庭，太清聖人老子道場所在。
    趙公平的身影穿透層層疊疊的祥雲瑞靄。
    下方山河壯麗，靈氣如霧，卻自有一股莊嚴肅穆、清靜無為的意境籠罩四方。
    山勢並不險峻奇崛，反而透著一種渾厚質樸、返璞歸真的道韻。
    古鬆蒼勁，紮根於玄黃岩壁，枝幹虯結如龍，針葉翠綠欲滴，吞吐著天地間最精純最罕見的先天靈氣。
    山澗清泉潺潺，水聲淙淙如玉磬輕鳴，洗滌塵心。
    仙鶴翔集，麋鹿銜芝，一派祥和景象，與外界愈演愈烈的劫氣形成鮮明對比。
    趙公平按下雲頭，落在山巔一處古樸的石坪之上。
    眼前是一座看似尋常、卻蘊含無盡玄奧的道觀——八景宮。
    宮門緊閉，並無童子看守，隻有門前兩株不知生長了多少元會的古鬆，枝葉無風自動，仿佛在無聲地審視著來客。
    “截教青雲子，來見玄都師兄！”
    青雲道君趙公平對著宮門，朗聲說道。
    聲音不高，卻蘊含上清仙力，穿透宮門禁製，直抵深處。
    片刻寂靜。山風拂過鬆濤，發出沙沙輕響，更顯此地幽深。
    “吱呀！”
    沉重的宮門無聲無息地開啟一線，並未全開，卻已足夠通行。
    一股更加精純、仿佛能滌蕩神魂的清靈之氣撲麵而來。
    趙公平神色平靜，邁步而入。
    宮內景象與外界的清幽不同，顯得極為空曠簡樸。無金碧輝煌之飾，無仙葩異草之景，隻有幾盞長明燈散發著柔和的光芒，映照著中央一個巨大的蒲團。
    蒲團上，一位身著玄色道袍，頭戴魚尾冠，麵容清臒，氣息淵深如海的道人，正閉目靜坐。
    他仿佛與這宮殿、與這座首陽山、甚至與這方天地都融為一體，正是人教唯一嫡傳弟子，太清聖人親傳——玄都大法師。
    趙公平走到近前，並未打擾，隻是靜靜看著幾乎與太清老子一般無二的玄都大法師。
    他能感覺到，玄都周身流轉著一種近乎天道的韻律，那是深得老子“無為”真意的體現。
    但在這份“無為”之下，趙公平敏銳地捕捉到一絲極其隱晦的波動，如同深潭之下潛藏的暗流。
    “學的再像，終究不是啊！”
    許久，玄都大法師緩緩睜開雙眼。那雙眸子清澈平靜，仿佛映照著宇宙星河，又似乎空無一物。
    他看向趙公平，並無驚訝，也無寒暄，隻是淡淡開口，聲音平和，卻帶著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青雲師弟，不在紫微宮統禦諸天，來我這清冷之地，所為何事？”
    趙公平也不拐彎抹角，單刀直入“師兄明鑒。佛法東傳，已成定局。然此‘定局’，卻是以我玄門氣運為薪柴，燃佛門大興之火。”
    “人教超然，首陽山清淨，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佛門大興，人教豈能獨善其身？首當其衝者，便是人教教化之基！”
    玄都大法師麵色不變，目光卻似乎深邃了一分。
    趙公平的話，戳中了人教最核心的利益。
    人教根基在於“人道教化”，講究的是“治大國若烹小鮮”的潛移默化，是思想層麵的引領。
    佛門一旦大興，其教義必將如洪流般衝擊四大部洲，擠壓人教的生存空間。
    太清聖人留下太極圖，難道真的隻是為了鎮壓氣運，或者守護首陽山人教道場？
    玄都大法師執掌首陽山，真的就甘心看著人教道統在未來的佛光普照下日漸式微？
    “師弟此言，危言聳聽！”
    玄都大法師語氣依舊平淡，但趙公平聽出了其中一絲微不可察的波瀾。
    “是否危言聳聽，師兄心中自有衡量。”
    趙公平上前一步，目光灼灼“佛門此次取經，布局深遠，步步為營。他們察斷因果命運，最擅長推演天機，借天道大勢之名，行精準操控之實！”
    “佛法東傳路線，必有劫難，其劫難設置，乃至每一難的具體細節，必然都在其演算之中！我等若想破局，第一步，便是要亂其視聽，讓其引以為傲的‘天機推演’失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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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亂天機？”
    玄都大法師微微抬眉，為趙公平的想法深深震撼“師弟當知，天機浩渺，牽一發而動全身。強行攪亂，恐遭反噬，更易被聖人洞察。”
    “所以，需要師兄相助！”
    趙公平目光投向玄都大法師身後，他知道這位師兄已然心動了。
    無聲無息間，一幅古樸玄奧的圖卷緩緩浮現於虛空。
    此圖非布非帛，非金非玉，其色玄黃，其形渾圓，圖內陰陽二氣流轉不息，演繹著混沌初開、天地生成、萬物化育的無上至理。
    正是人教鎮教至寶——太極圖！
    太極圖散發出蒙蒙清光，籠罩著整個靜室。
    在這清光之下，空間仿佛被無限延展，時間流速也變得模糊不清。
    此地已成獨立於洪荒之外的一方小天地，隔絕一切窺探。
    “師兄執掌太極圖，有定地水火風、梳理陰陽、厘清天道之能。”
    趙公平看著懸浮的太極圖，眼中閃過一絲讚歎。
    “然‘定’與‘亂’，本是一體兩麵。既能梳理，自然也能攪渾！無需強行對抗天道大勢，隻需在命運長河的細微支流處，投入幾顆‘石子’，讓河水泛起漣漪，變得渾濁不清即可！”
    玄都大法師的目光終於落在了太極圖上，那平靜無波的眼底，泛起一絲極其複雜的波瀾。
    師尊老子留下太極圖時那意味深長的眼神，仿佛又在眼前浮現。
    “無為”，並非無所作為，而是在恰當的時機，以最符合“道”的方式去作為。人教，確實不能再置身事外了。
    佛門的手，伸得太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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