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乍破。
    旭日初升，金色的晨輝尚未完全驅散黎明的薄霧，整座大景皇城卻早已從沉睡中蘇醒，陷入一種混雜著敬畏、狂熱與不安的沸騰之中。
    每一寸街道，每一片瓦簷，都擠滿了黑壓壓的人頭。
    數以百萬計的民眾匯聚於此，他們伸長了脖子，目光灼灼地望向那座矗立於皇城中央，高聳入雲的玉台，神情各異。
    今日，是新帝登基後的第一場大典。
    封神大典。
    白玉廣場之上，氣氛更是凝重到了極點。
    文武百官身著最隆重的朝服，按照品級分列兩側，鴉雀無聲。
    他們的頭顱深深垂下，連用眼角餘光去窺探前方那座高台的勇氣都沒有。
    封神台，五色土為基，壘以神骨，高九丈。
    其上，雕刻著周天星鬥運轉的軌跡，銘刻著山川河嶽的脈絡，無數古老而玄奧的符文在其中若隱若現，與天穹之上的浩瀚星海遙相呼應，散發著一股鎮壓萬古，溝通天地的宏大氣魄。
    高台之上，國師陸長青一襲青衣，悠然站立，雙目微闔，仿佛世間萬物都與他無關。
    一旁的申道人，撫著三尺黑須，眼中精光閃爍，不知在盤算著什麽。
    欽天監監正盧生，則神情肅穆地捧著一卷星圖，靜候一旁。
    而在封神台下方，一百三十二名被挑選出的凡人，正身軀筆直地站立著，他們之中有軍中悍將，有地方名士，此刻臉上都帶著激動與忐忑。
    度厄星君也被陸長青點名，要求站在這個隊列的最前方。
    他心中七上八下，知道今日自己要做的事，隻能強作鎮定，眼觀鼻，鼻觀心，後背卻早已被冷汗浸透，糾結不已。
    “陛下駕到——”
    一聲悠長尖銳的唱喏，劃破了死寂。
    萬眾矚目之下，姬明月身著那件威嚴無雙的紫色星辰帝袍，蓮步輕移，緩緩登上了封神台的最高處。
    她絕美的麵容冷若冰霜，鳳眸之中倒映著星辰生滅，俯瞰著下方如同螻蟻般的眾生。
    那一瞬間，仿佛整片天地的光芒，都匯聚在了她一人之身。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山呼海嘯般的叩拜聲驟然響起，文武百官，百萬民眾，盡皆跪伏於地，聲浪幾乎要將天上的雲層都徹底掀翻。
    姬明月抬起纖手，虛虛一按。
    全場瞬間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她的聲音，清冷而威嚴，並不如何響亮，卻清晰地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
    “自朕登基，天下非議四起，叛亂叢生。”
    “有星君神將，自恃功高，擁兵自重，要挾君上。”
    “有地方世家，煽動流民，意圖分裂國土，顛覆朝綱。”
    她的話語平淡，卻蘊含著令人心悸的寒意。
    “今日，於此封神台，朕將昭告天下。”
    “何為君。”
    “何為臣。”
    “何為……規矩。”
    話音落下，她鳳眸微轉，冷聲道。
    “帶上來。”
    兩隊身披星光甲胄的天兵，押著兩個身影狼狽的囚犯，走上了高台。
    正是被鎮壓了一身修為，如同喪家之犬的破軍星君與武曲星君。
    二人披頭散發，甲胄破碎，被星辰鎖鏈死死捆縛，哪裏還有半分昔日星君的威風。
    當他們看到眼前這宏大的場麵，看到高台之上那道俯瞰眾生的身影時，臉上先是茫然，隨即化為了無盡的恐懼與猙獰。
    “姬明月！你……你到底想幹什麽！”
    破軍星君目眥欲裂，瘋狂地掙紮起來，嘶聲咆哮。
    “我們是先帝敕封的星君！你敢當著天下人的麵羞辱我們？”
    “你瘋了！你這是在動搖國本！殺了我們，大景國運必然衰退，你這個皇帝也別想當了！”
    武曲星君也反應了過來，色厲內荏地尖叫道。
    “快放了我們！我們可以當做什麽都沒發生！否則，仙宗大軍壓境之日，就是你大景覆滅之時！”
    他們依舊不信姬明月敢真的殺了他們，這一定是某種政治作秀，是為了逼他們徹底臣服。
    姬明月冷漠地看著他們的醜態，朱唇輕啟，聲音中帶著一絲嘲弄。
    “以前，爾等身負神職，與皇朝氣運相連，朕殺不得，管不得。”
    “你們仗著這一點，有恃無恐，視君威如無物。”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台下那一百三十二名準神將，也掃過噤若寒蟬的度厄星君。
    她的話，既是說給這兩個將死之人聽，也是在說給所有舊神與新神聽。
    “但如今，不一樣了。”
    言罷，她緩緩抬起右手。
    一柄造型古樸，非金非木的三尺短鞭，悄然浮現在她的掌心。
    此鞭通體呈現煌煌金色，其上篆刻著三十三道神紋，鞭柄處，烙印著兩個古樸的道紋——“打神”。
    此鞭一出，沒有驚天動地的威勢，沒有毀天滅地的氣息。
    但無論是台上的盧生、還是台下的度厄星君，亦或是那兩個被捆縛的星君，都在這一瞬間，自神魂深處，感受到了一股源自天敵般的、無法抑製的顫栗與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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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這根看似平平無奇的短鞭，是為天地間所有神隻量身定製的刑具。
    “你這是什麽法寶？！”
    破軍星君的咆哮，變成了驚懼的質問。
    姬明月沒有回答。
    她隻是舉起了手中的打神鞭，遙遙對準了破軍星君的頭顱，便要揮下。
    “陛下，三思啊！”
    “陛下息怒！萬萬不可！”
    就在此時，台下的文臣之中，終於有人忍不住，冒死叩首疾呼。
    “破軍、武曲二位星君雖有大過，但畢竟乃護國正神，身係國運，若將他們斬殺，國運必將受損，屆時天下動蕩，恐正中仙宗下懷啊！”
    “求陛下饒他們一命，以國事為重！”
    一時間，求情之聲此起彼伏。
    他們不是在為那兩個蠢貨求情，他們是在恐懼，恐懼國運動蕩後，自己這身榮華富貴也會隨之煙消雲散。
    姬明月對這些聲音置若罔聞。
    她看著滿臉驚恐的破軍星君，手中的打神鞭，沒有絲毫猶豫，轟然落下！
    啪！
    一聲清脆的，仿佛玉器碎裂的聲響。
    沒有鮮血飛濺，沒有腦漿迸裂。
    在所有人驚駭的注視下，打神鞭落下的瞬間，破軍星君的頭顱，連同他那與神位緊密相連的神魂，就如同被巨力砸碎的瓷器一般，瞬間布滿了裂紋！
    隨即，寸寸崩解，化作了漫天金色的光點，消散於無形。
    他甚至連一聲慘叫都沒能發出。
    最讓所有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當代表著護國星君的破軍神位崩碎之後，那籠罩在皇城上空，浩瀚如淵海的人道氣運金龍，竟沒有絲毫的萎靡與衰退！
    它依舊盤踞在天穹之上，穩固如初。
    仿佛死去的，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凡人。
    全場，死寂。
    所有剛才還在苦苦哀求的大臣，此刻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瞪大了眼睛，臉上寫滿了荒謬與不可置信。
    姬明月沒有理會眾人的震驚，她麵無表情地轉過身，將打神鞭對準了已經徹底嚇傻的武曲星君。
    武曲星君看著死去的破軍，好似不敢相信一般，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
    姬明月真的敢殺他？！
    而且，還無損國運。
    他再無半分星君的傲氣，涕泗橫流，像條被捆住的野狗般瘋狂扭動著身體。
    “不……不要殺我！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啊！”
    “臣錯了！臣罪該萬死！臣再也不敢了！”
    “臣願為陛下做牛做馬，為陛下鎮守邊疆，永世效忠！求陛下給臣一個機會！”
    他語無倫次地哀嚎著，聲音淒厲，充滿了對死亡的無盡恐懼。
    然而，姬明月鳳眸中的寒冰，沒有絲毫融化的跡象。
    啪！
    又是一聲脆響。
    武曲星君步了破軍的後塵，淒厲的求饒聲戛然而止，同樣在眾目睽睽之下，形神俱滅。
    二人的神職，化作兩道流光，回歸封神台。
    大景國運，依舊穩如泰山。
    做完這一切，姬明月隨手收起了打神鞭。
    她冰冷的鳳眸，緩緩掃過台下那些已經徹底石化的文武百官。
    高台之上，陸長青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幾不可察的讚許弧度。
    不錯，有幾分人道帝皇該有的樣子了。
    申道人則撫著三尺黑須，連連點頭，不愧自己煉製這麽久，雖不是正品，卻也能用。
    死寂持續了足足十幾個呼吸。
    終於，一位老臣率先反應過來，他猛地一個激靈，用盡全身力氣，五體投地，聲嘶力竭地高呼道。
    “陛下聖明！此二賊臣，罪該萬死！”
    “殺得好！殺得好啊！為我大景清除了兩大禍害！陛下英明神武，千古未有！”
    “天不生陛下，萬古如長夜！陛下此舉，乃是為萬世開太平！”
    “我等愚鈍，險些誤了陛下大事，臣有罪！臣該死！”
    他這一嗓子，如同點燃了火藥桶。
    所有人都瞬間驚醒，紛紛反應過來，爭先恐後地附和起來，那諂媚與狂熱的模樣，比之前叩拜時，還要誇張百倍！
    “臣等附議！此二賊心懷不軌，早該當誅！”
    “陛下雷霆手段，肅清朝綱，實乃社稷之福，萬民之幸！”
    “吾皇天威，罪神授首，國運不僅未損，反而更顯昌盛！此乃天佑我大景啊！”
    台下，度厄星君雙腿發軟，幾乎要癱倒在地，他深深地低下頭，心中隻剩下無盡的慶幸與後怕。
    還好……還好自己前日去得快！
    看著下方這群瞬間變臉的臣子，姬明月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諷。
    她轉身，看向那一百三十二名等待封神之人，看向麵如土色的度厄星君，聲音響徹天地。
    “今日，朕便要重整周天星鬥，再定神位。”
    “爾等，當以此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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